“你想如何做？”

    蓮音從樓眠眠懷里抬頭，望向少女精致的眉眼。

    樓眠眠抬手揉平了蓮音眉眼蹙起的山丘，低聲道：“最近許多宗門弟子都遭到了魔物的襲擊，你我都是宗門的一份子，不如趁此機會為宗門出出力？”

    蓮音聽懂了樓眠眠的暗示，她眼睫輕顫，心中卻是轟動。

    ——樓眠眠要趁亂殺人。

    樓眠眠故意道：“師姐莫不是害怕了？”

    蓮音咬牙，道：“若我的犧牲能夠保全剩下的師姐妹，叫我赴湯蹈火都是輕的！”

    少女滿意地同她溝通好了細(xì)節(jié)，這才踏著夜色離開了這一處偏僻的弟子居。

    直到少女的背影消失在破敗的弟子居，蓮音仍不肯回神。

    如果說她這些年所受的壓迫是隱忍不發(fā)的火山，那樓眠眠的到來，就是引燃一切的明火。

    既然玄靈派看不見那些蛀蟲蠢蠹，那她就成為這把清洗的利刃！

    ……

    樓眠眠回到院子的時候便覺得有些異樣。

    果然，夜色里一陣輕響，樓眠眠抽劍一擋，靈氣相撞，劍身嗡然作響。

    劍光如水，傾斜而下，斬進來人的退路。

    “唔！”

    那人悶哼一聲，從黑暗中露出面容來。

    是東方云。

    劍光映射在少年眉眼，照亮了隱在眉目間的陰沉，倒是顯出他金質(zhì)玉相的好模樣來了。

    長劍穿透了少年的法衣，被護體的法器彈開。

    樓眠眠冷靜下來，顧著下半夜要去做的事，沒有動手。

    她收回劍，蹙眉：“怎么是你？你不會真以為自己能殺了我吧？”

    東方云身上有些酒氣，和樓眠眠對視了幾息，卻是難得對她有了副好臉色。

    東方云頭腦混沌：“殺……誰？我？”

    樓眠眠：哦~~原來是失戀發(fā)酒瘋啊~撤了撤了。真好笑哈哈哈。

    少女抽回被酒醉少年抱住的衣角，不欲理會這醉鬼，抬腳就往屋里走。

    少年便亦步亦趨地綴在她身后。直到被開合的木門擋在屋外。

    醉意朦朧里，他也難以分辨是墻上開了一道門，還是門上開了一道墻。身子一軟，便順著雕花門坐了下來。

    他抱著膝蓋，靠著陌生的門板，透過醉意望一彎孤月當(dāng)空。不知再想些什么。

    ……

    子時

    樓眠眠還未歇下，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忽然聽見門口一身巨響，墨筆下意識地停頓，留下一個丑陋的墨點。

    樓眠眠：？神經(jīng)病吧

    她一拉開門，便見著了歪在門邊的東方云。

    他正值綺執(zhí)之歲，朝氣蓬勃中透露著沒退干凈的稚氣。

    美人醉酒恰如醉山頹玉，格外惹人注目。

    樓眠眠（普信)：什么意思？勾引我？

    冷靜了幾秒，她抬腳將少年從自己大門口扛起，御劍扔到了軒轅其門口，拍拍屁股走了。

    少頃，她看了眼天色，距離和蓮音約好的時間已經(jīng)差不多了。

    ……

    ?

    隱蔽的林間，一道纖細(xì)的瘦影果然靜立在此。

    見到樓眠眠，蓮音不寧的心神一下子就冷靜下來了。

    兩人目光交匯，彼此點頭示意。

    法脈如今沒有主事的長老，由三個資歷比較深厚的精英執(zhí)事代為管理。主事權(quán)被一分為三，門中撥下來的資金自然也要被一分為三，層層盤剝。

    法脈在玄靈派與劍堂、刀堂同為玄靈派的優(yōu)勢科目，只是法脈建立得早，門檻也低，修行的弟子中有的年逾百歲都無法從法脈畢業(yè)。

    長此以往，資歷長者便仗著年齡優(yōu)勢打壓新進門的弟子。

    壓迫和反抗，成為宗門很長時間頭疼的問題。只是后來，他們終于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克扣更少數(shù)的群體。

    再往后發(fā)展，就變成了打壓人數(shù)最為稀少的女弟子。

    新入門并且沒有后臺的女弟子，無一例外沒能逃過他們的盤剝，每月份例資源被抽走已算是最輕的盤剝。

    擋住了她們晉升為精英弟子和“畢業(yè)”才是重中之重。

    沒有資源、無法晉升、無法取得法脈的“結(jié)業(yè)文書”，就相當(dāng)于她們永遠(yuǎn)只能待在內(nèi)門的底層，最后默默死去。

    好不容易從外門爬了上來，卻被一腳死死踩進泥里。

    真是惡心。

    樓眠眠平靜地?fù)]刀，又一個頭顱落地。

    少女冷眼看著這些耀武揚威的人死去時，同樣丑陋扭曲的面容，心里想到的是無數(shù)個日夜顛倒接任務(wù)倒材料的時光、想到的是自己曾經(jīng)被莫名頂替的秘境資格、想到的是被妖獸追趕，藏身于角落時的害怕和眼淚。

    僅僅是這些她修煉生活里凌亂不幸的碎片，都要被人拿來當(dāng)做笑料樂子，嘲笑她曾經(jīng)的落魄。

    哪怕她如今可謂是名譽加身，光鮮亮麗。在這些人眼中，她依舊是可以蒙蔽欺瞞、隨意侮辱的次一等人。

    滿目血色中，她偏頭環(huán)顧。

    蓮音穿著樓眠眠給她的夜行法衣，舉刀朝一個皮rou皸皺的老弟子揮砍。簡單得如同切菜一般。

    刺目的血色如注，從被劈成兩半的rou體上噴出，濺灑在被拋光磨平的玉磚上，和數(shù)具尸體上留出的鮮血合并，匯聚成大大小小的血色水洼。

    纖瘦高挑的女子喘著粗氣，立在尸山血海里，頭頂是總堂吊得極為華麗金貴的穹頂。

    用金磚和琉璃瓦鋪就的穹頂空曠高大得讓人覺得自己渺小。凝在空氣中的金紋發(fā)決微微發(fā)光，襯得周邊名貴無變的擺件，更為華麗。

    只可惜，此時無人欣賞它們。這里只有滿地新鮮的血rou和兩柄尖刀。

    女人獨自一人站在這冰冷與腐朽交織的氣息中，筆直鋒利地有些失控。

    ……

    在一切結(jié)束之際，少女輕輕按住了女子冰涼微顫的身體，夸贊道：“你做的很好，他們早就該死了。”

    蓮音緩緩眨了一下眼睛，有血珠從她卷翹的睫毛滑落，順著煞白流暢的臉，一路蜿蜒，最終隱入了純黑的法衣里。

    她重復(fù)了一聲：“對，他們早就該死了。”

    樓眠眠露出幾許笑意，為蓮音擦干凈臉上的血跡，道：“沒錯，一切都會重回正軌?！?/br>
    蓮音目光低垂，落在稍矮的少女身上，由于身高原因，她能很清楚地看見少女頭頂兩個小小的發(fā)旋，和她死去的meimei一樣可愛。

    她想起很多，往事紛雜沉重，如同一座大山。不過好在，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樣的認(rèn)知讓她從不斷揮刀砍殺的錯亂里清醒，她想摸摸少女的頭，卻看見了自己滿手的血污。

    注意到動靜的樓眠眠偏頭，將她滿是血污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頭頂，笑道：“沒有關(guān)系?！?/br>
    少女的發(fā)頂和蓮音想得一樣細(xì)軟，源源不斷的溫?zé)釓氖种袀鱽?，將她冰冷的身體回暖。

    蓮音也小小地笑了一下，溫柔又肯定地道：“一切都會重回正軌?！?/br>
    ——

    東方云：人生中第一次暗戀，就這么失敗了。還被最討厭的人看見了！誰懂啊?。∥乙偭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