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天光乍破。

    仕沨正小心翼翼地為倪茯苓描著眉。

    罷了，她身體后傾，來回欣賞，最終滿意微笑道：“柳葉眉果然配你，好看得很。”

    而倪茯苓則有些擔憂地蹙起眉，為仕沨將碎發撫到耳后：“沨姑娘，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哪有什么心事。”仕沨嘿嘿一笑，背過身去，“我昨日差點又走火入魔，卻及時克制住了，開心還來不及呢。”

    她又想起虞修然緊攥她手腕的場景。

    說實話，倘若不是他出手阻止……或許，會發生不堪設想的狀況。

    不只是黎心楊，也許會有更多的無辜之人，被牽扯進自己失控的殺戮中。

    但是，她并不想感謝虞修然的出手。

    她少見地鉆進了牛角尖，無論如何也無法厘清自己煩躁憤懣的情感。

    是因為虞修然在那一刻，選擇站在她的對立面嗎？

    好幼稚的理由。

    她分明早就知道，他是正道名門，而她是魔道妖女。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可那日月下飲酒，少年微醺的側臉與溫柔的藍眼睛，總是令她難以忘懷。

    他說，他最愛的美酒名叫“醉生夢死”，若有機會，二人當舉杯同飲之。

    夜風吹拂起二人的黑發，仕沨望向虞修然柔和的輪廓，眼中流轉著亮晶晶的光芒。

    “那說好了。”少女純粹地笑著，“有朝一日，我們要同飲醉生夢死。”

    仕沨深吸一口氣，披上墨袍，踏步出門。

    不過是幾句醉話，何必太過當真？

    罷了。

    今日對陣，二人都當全力以赴。

    擂臺之上，仕沨與虞修然各立一隅。

    天色漸漸陰沉，波譎云詭的空氣流動著。分明是不大的場地，卻好似肅殺的曠野。

    二人皆不發一言，神色凝霜。

    少女擺出拳法起勢。

    虞修然亦微微躬身，掌中帶雷。

    隨著三聲清脆的鑼響，仕沨一個箭步，混沌之息包裹著拳風攻向少年。

    虞修然敏捷閃身。緊接著，怒濤般的雷擊滾滾而來，霎時間將仕沨吞沒。

    少女凌空而起，躲過雷電夾擊，拳攻從天而降，而虞修然則以掌相對。

    電光石火間，二者拳掌相觸，互不相讓。

    憑勁道，仕沨略勝一籌，于是愈加發力。可虞修然的掌心卻迸發出雷擊，疼痛感登時由手部席卷至少女的臂膀。

    仕沨暗道不妙，一個后翻躲過爆發出的掌雷。落地后，不由得少年反應，仕沨又是一個飛身，一記橫踢擊中虞修然的背部。

    少年飛出數尺，而仕沨也被忽如其來的雷暴砸中，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勢均力敵。

    仕沨的金瞳中映照著從地上緩緩爬起，掌雷噼啪作響的虞修然。

    果然如她所想，此戰，二人是互不相讓。

    她眼中的虞修然，鮮衣怒馬、拍壇折花，既有著世家少主的翩翩風度，也帶著凡塵俠客的少年意氣。

    當這樣的他，親眼目睹好友黎心楊被自己打傷，又怎可能束手旁觀？

    可是，對于不了解隱情的仕沨而言，黎杭二人的敵意與殺機是極端又莫名其妙的。

    她有不解、有憤怒，還有一些委屈。

    或許，與虞修然這段時日的嬉笑怒罵，都是無謂的錯覺。

    他與她，終究是要相隔三山四海，站在劍拔弩張的對立面的。

    仕沨站起身，將有些凌亂的發絲挽到耳后，手中拳勁緩緩發力。

    既然如此，接下來，她將使出十成功力。

    不是賭氣般地“好好揍他一頓”，而是……

    彼此兩清的全力一擊。

    黑云翻墨，將天空壓得極低。

    仕沨一個箭步，狠辣的拳徑直朝虞修然砸去。

    少年亦不甘示弱，正面以雷掌接下拳攻。

    霎時間，擂臺上爆發出了極為炫目的電光。

    那耀白色的雷電光將二人吞沒。

    那一刻，天地間，他們只能看清彼此。

    頂著虞修然的掌勁與雷擊，仕沨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拳攻直直向他逼去。

    可少年看向仕沨的眼神卻有一瞬間的動搖。

    怒濤般的雷電漸漸臻至爆發點，若再不避開，仕沨必將遭受重創。

    拳掌相對。

    下一刻，仕沨感到虞修然的手向后縮了縮，掌勁與雷擊忽然減弱了。

    少女一怔，來不及反應，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拳頭，卻已經太晚了。

    十成功力的拳勁，就算最后一刻有所抑制，也還是狠狠正中虞修然的胸膛。

    他咳血，隨后翻倒在地。

    那耀白的電光瞬時間煙消云散。

    擂臺下，人群一陣躁動。

    “是仕沨……又是她贏了！”

    “這……怎會如此？！”

    “修然！！修然你沒事吧！”

    杭心柳驚叫著，與倪重川一同躍上擂臺。

    仕沨的右拳還緊緊攥著，可整個人都感到有些空落落的。

    “喂，虞修然……”仕沨小心翼翼地走向少年，想要扶起他。

    “是我輸了。”虞修然倔強地從地上撐起身體，鮮血又從口中咳出，“告辭。”

    他不看仕沨，只淡淡留下這句話，便被倪杭二人扶下擂臺。

    仕沨失神地定在原地，甚至沒有察覺到倪重川睨向她時的冰冷神色。

    那天，如她所愿。

    仕沨贏下三輪比試，成功加入天極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