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了下來，今日的吃食要比往常都多一點，對方恐怕是怕她餓死，給她加了一塊rou。樓靈溯慢慢吃了下去，等她慢慢喝完了最后一口水，船身忽然晃了晃，再接著一片壓低了聲音的交談聲，并不是東景話，樓靈溯一個字也沒懂。但她知道，這動靜該是船靠岸了。

    到地方了？

    果然，有人下到船艙，粗魯地給她系上布條遮住眼睛，隨即將她帶了出去。樓靈溯像個麻袋一樣被人扛在肩頭，對方的肩正好頂著她的胃，吃下去的東西幾乎要被頂出來。

    好在很快被甩到了一輛馬車上，車上只有她和扎木達，樓靈溯看著對方，扎木達也冷冷地看著她。

    樓靈溯死過一次，經驗算不上美妙，在死亡和拋棄節cao之間，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拋棄節cao。這玩意要了沒用，何況她還有樓伊敏和樓嗣歡，還有院里的四個。樓靈溯看向對方，在疾馳搖晃的馬車上，在昏黃的油燈下，隆起的眉骨凹陷的眼窩加上陰鷙的表情，很有些鬼面獠牙的意思。

    要不還是把節cao撿一撿……

    山匪巢中人多勢眾屬實無奈，對著這么個玩意自己還有對方想要的東西，了不起被燙幾下。她默默深吸了口氣。

    扎木達一直注意著她，見她胸口起伏，眼睛瞇了起來：“你怎么了？”

    樓靈溯不能說看見你反胃，只無聲地看他一眼又低下眼簾。

    “你們東景的女人就像草原上的蒲公英，風一吹就散了。你倒是有些不一樣。”

    樓靈溯全當這話在夸自己，扯了扯嘴角算是笑過。

    扎木達的臉色比外面吹進來的風還冷：“你只要告訴我天雷的配方，或許我能讓你做我妻子。”

    樓靈溯匪夷所思地看對方，娶你？居然還用施舍的語氣，做什么春秋大夢！

    她的嫌棄太過明顯，覺得被羞辱的扎木達怒從心頭而起：“你……”

    疾馳的馬車忽然停下，扎木達猝不及防身體一晃，下一刻他拔出隨身佩刀向外，渾身緊繃：“怎么了？”

    樓靈溯倚著一角，心頭并沒有任何欣喜，劉大人她們不可能來得這么快。果然一陣嘰里呱啦的聲音之后，扎木達手中的佩刀收了回去，他看向樓靈溯，露出一個看好戲的笑容，隨即一掀簾子人跳了出去。

    樓靈溯的眼皮子狂跳。

    扎木達很快拎了個人回來，毫不客氣地丟在樓靈溯面前：“你有一天時間將配方告訴我，否則，我就每個時辰割他一塊rou。”

    被丟下的人頭發散了一地，他掙扎著抬起頭來與樓靈溯對視，雙手被反綁著仍不忘上下打量樓靈溯：“你沒事吧？”

    樓靈溯也很想問這句，作為東景的叁皇子居然還能被抓了當人質，你沒事吧？

    樓靈溯垂死掙扎，萬一對方不知道司玄的身份呢，她控制著自己的表情：“你誰啊？”

    扎木達冷哼了一聲：“怎么，連你們自己的叁皇子都沒見過？”

    樓靈溯不敢置信地看著扎木達，對方知道司玄的身份，這簡直是最糟糕的狀態！她穩住心神，逼迫自己做出嘲諷的表情：“你路邊隨便抓個人過來告訴我他是叁皇子我就信？”隨即她與司玄對視，希望這個蠢貨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且不說叁皇子為什么不在京都待著跑這里來，這人半分皇家氣度都沒有，你要詐我怎么也該抓個像樣一點的吧？”

    樓靈溯的表情完全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司玄終于沒蠢到頭，雖然不知道該怎么接話，至少能閉著嘴一聲不吭。

    “他認識你。”

    樓靈溯見司玄的樣子，便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頭微定，冷哼了一聲：“你找的演員，他會不認識我？”

    扎木達獰笑：“好，我倒試試！”話音未落已經一把抓起了司玄散著的頭發將人拎起來，佩刀抽出橫在司玄脖子上，眼看著就要砍下去。

    “慢！”樓靈溯道。

    扎木達舒緩了表情：“不是說不認……”

    “你出去砍。”樓靈溯打斷他的話，“這里就這么大的地方，你再弄得一地血，腥臭得要死。出去砍，你愛砍成幾段砍幾段，別在我面前礙眼！”

    扎木達：“……”

    司玄：“……”

    扎木達手上的刀鋒已經切入了司玄的脖子，血液順著刀鋒流了下來，樓靈溯扭過頭去打了個惡心，非常嫌棄道：“說了，出去切！我暈血。到時候惡心到了，我可就什么都忘光了！”

    她態度太過嫌棄，扎木達一時辨不出真假，手上的動作停下，驚疑不定：“就算你不認識他是叁皇子，你不怕將來女皇降罪？”

    樓靈溯手被反綁著，她抬起一邊的肩膀努力遮掩口鼻，順勢回頭白了扎木達一眼：“就算他是皇子，可他撐死了也就是個要嫁人的皇子。女皇心里，孰輕孰重難道你想不明白？”

    “我要是你，不如找個女的易容成公主的樣子。”

    扎木達臉上陰晴不定，樓靈溯趁機道：“你要是篤定他是皇子，我倒是勸勸你，留著說不定還能換些好處。不過……”她瞥了眼司玄，“你倒是找個氣度好一點的，這樣子，小門小戶里出來的公子都要強上幾分。”

    樓靈溯的語氣讓扎木達難辨真假，這人不是他親手抓的，到底是不是叁皇子還是要再確認下。他將人丟下，自己又出了車廂。聽見腳步聲遠了，司玄正要開口，卻見樓靈溯正瞪著自己，要說的話一時就含在了嘴里。

    隨后樓靈溯壓低了聲音，說的話卻是：“你收了這蠻子多少好處來騙我？嘖嘖，這傷口，你倒是對自己挺狠，蠻子錢給得多？”

    司玄：“……”

    樓靈溯還要補一句：“真是要錢不要命的蠢貨。”

    她耳朵就貼在窗棱上，聽見外面一聲輕微的響動，這才松了口氣。

    司玄被樓靈溯當面罵了蠢貨，卻一點火氣都沒有，眼下情況太過清楚，若是樓靈溯流露出一點認識自己的意思，他恐怕當場就要被切片。

    可兩人要耗在這里又能有什么辦法，劉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找到他們。

    心頭思緒萬千的司玄下一刻目瞪口呆地看著被捆著的樓靈溯兩手一翻，居然就掙脫了繩索，然后人一步來到自己跟前，用一柄小刀解開了他身上的繩索，隨即將那柄刀塞到了他手里。

    “找到機會立刻就走。”

    司玄握著還帶著樓靈溯體溫的刀，想問她那你呢，對方卻是知道他的心思，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別問蠢話。”

    然后她快速無聲地縮回角落，反手將繩索胡亂的抓在手上，作出一副被捆綁的樣子。馬車一側略略傾斜，是扎木達去而復返。他帶著陰晦的笑容，一雙鷹鷙一般的眼睛在兩人身上來回打轉。

    樓靈溯鎮定回望，絲毫不見任何心虛。

    車廂內的氣氛一時焦灼。

    馬車忽然一滯，接著傳來馬匹的嘶吼，叁人在車廂里不由自主地向前傾身，同一時間，一直伺機而動的司玄身形拔地而起，手中的刀趁勢就要扎入木達脖頸。聽見聲音的扎木達迅速轉身，想抬腿將不自量力的司玄踢開，卻沒防備同一時間樓靈溯已經將車廂中的茶幾推到了他腳邊。

    一腳踢飛茶幾的扎木達錯失了機會，盡管已經努力閃避，可車廂中躲無可躲，終于還是被司玄一刀扎入胸口，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胸口只露著手柄的短刀，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把殺魚刀放倒。

    一切不過在電光火石之間，馬車踉踉蹌蹌地停下來，扎木達也轟然倒地。

    司玄拉著樓靈溯沖出了車廂，兩人這才發現自己被舉著火把的官兵包圍了。司玄看清了領頭的人，驚喜道：“劉緣！”

    劉緣惶恐地沖上前，在司玄面前跪下：“叁皇子，沒事吧？”

    “沒事沒事，你快起來，看看這是誰！”

    劉緣長吁了一口氣，對著樓靈溯道：“樓翰林，好在你沒事。”她見兩人安然無恙，心頭大石落地，也有心提點些別的，“樓翰林你可不知道，這次多虧了叁皇子殿下，若不是他一路追著你來了松洲，也不會那么快就發現你失蹤了。更不要說叁皇子為救你以身涉險，一路沿途留下記號，否則下官也沒辦法這么快就帶兵追上。”

    樓靈溯看了眼身邊的司玄，雖然仍是形容狼狽，神態卻已然像一只倨傲的小公雞，一如她熟悉的模樣。樓靈溯聞音知雅意，立刻對司玄行禮：“微臣謝過殿下救命之恩。”

    司玄冷傲地哼了一聲，劉緣溫和地笑道：“活著的人都已經抓住了，殿下樓翰林，此處風露甚重，不如我們即刻啟程回去？”

    剛剛死里逃生，自然也不會愿意繼續呆在這里吹冷風。劉緣帶人一路追趕，并沒有多余的馬匹，將叁個賊人綁好了手腳掛在馬上，劉緣陪著樓靈溯和司玄一起回了馬車。

    重燃油燈，劉緣看了看，驚訝道：“殿下，你的脖子……”

    方才險中求生并不覺得，此時卸了力，只覺得脖子隱隱作痛。司玄眼睛微瞇著看樓靈溯，雖說方才她是在演戲，可她對自己一貫的態度，沒準那里面還是有幾分真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