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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妖途(NPH)在線閱讀 - 第一百二十三章加長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加長章

    穿過界門的那一刻,關于魔界的一切惡毒幻想變得荒誕不經。經歷短暫的昏暗,入目是一帶碧江鑲嵌在茵綠色的大地中央。陽光堆迭在鱗鱗江光里,兩脈長山圍成的江上峽谷,一半陰一半陽。

    這里的自然風光和人界一樣宏偉壯麗。參天巨樹分泌的空氣清新且純凈,呼吸幾口便能引發(fā)醉意,令初來乍到者頭腦暈暈。

    清平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見的一切。她很難將面目猙獰的魔獸、極端自大的魔族軍士和這樣一個美麗的世界聯(lián)系起來,它們像油和水一樣不相容。

    衛(wèi)隊停下,劉子汝飛了過來。“這里就是大界谷一帶了。從這兒往北二百來里是我們劉家水寨的地盤。但是你們去的地方似乎要沿著地江往東南走,具體的我就不清楚了,我們只能護送到這里。”

    青衣抱了抱拳,感激道:“多謝。”

    劉子汝看向南邊,眾人背對的方向,說道:“你們往南去就不能騎飛行魔獸,否則這幾匹四翼送給你們也無妨的。”

    身為本地人的陳一心生奇怪,說道:“騎乘飛行魔獸經過各諸侯國的領空確實需要文牒。可地江一帶并沒有這些諸侯勢力,為何往南走騎不得?”

    劉子汝笑道:“你一定不是地江一岸的人,否則問不出這問題。”他頓了頓繼續(xù)道:“你們沒發(fā)現,自打咱們穿過界門后,這些四翼就不敢動了嗎?”

    劉子汝一提醒,小隊眾人這才驚覺胯下的魔獸一直在空中懸停。

    青衣問道:“這里面有什么緣由嗎?”

    說起那段回憶,劉子汝心里仍殘余著震撼。指著南邊,他掀動嘴皮時舌頭都不利索。

    “看見那道通天金光了嗎?現在是白天,可能不太明顯。”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遠方天際,一道半透明的金色光幕自江中而出直插云霄,蘊散的范圍幾乎覆蓋半個江岸森林。

    “這是!”青衣大驚失色。光幕給她的感覺陌生又熟悉,她從未遺忘的恐懼開始在骨血里翻涌,令她渾身無法控制地輕顫。

    陳一察覺到她的異常,搖了搖她的臂膀問道:“怎么了?”

    青衣充耳不聞,只是眼神發(fā)直地看著那片金光。

    “那是法神的力量,對嗎?”她輕聲問道。劉子汝則點了點頭,“我聽說青隊長是鎮(zhèn)荒海出身,對法神的了解想必比我深。我是在大界谷戰(zhàn)役中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位神明。可惜他現在已經隕落,而那片金穹便是他在界谷戰(zhàn)役中失落的神器插入地江形成的。可能因為殘留著神力,地江南線包括兩岸的大部都沒有魔獸敢靠近。”

    “說來奇怪,當時的情況神分明不會敗的,卻突然……”劉子汝喃喃自語又說了一句,隨后笑了笑結束了這個話題。

    對魔界來說,法神的隕落利遠大于弊。身為魔族人的他也只是略微替這位神明感到惋惜而已。為了弱小的人族獻出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神明的使命到底是被強加的枷鎖還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又有誰知道呢?

    “陳一,我們走陸路,哪怕繞道都可以。”飛劍上,青衣攥著陳一的袖口有些魂不守舍地說。

    拜別了劉家水寨的弟兄們,他們御劍而行沒多久就飛越了大界谷上空朝南繼續(xù)行進。本想強逼自己接受,可離那片金光越近,青衣的心就越慌越亂。

    好不容易擺脫的恐懼是她再也不想回到的過去,每一寸靠近都令她寒毛直立骨血倒流。

    一向堅強沉穩(wěn)的青衣驚魂未定,陳一未免心疼,苦澀道:“走陸路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們可能會經過原始部落。”

    “原始部落……很危險嗎?”青衣猶豫道。

    陳一搖了搖頭,“不算危險。”

    男人回答快速,怕青衣改變主意。青衣看出端倪,說道:“算了,就這么走吧。”于是路線沒有任何變化,離金色光穹越來越近。

    來自遠古的神力蓬勃且浩瀚,對于生活在這里的守序生靈來說,這是神的恩賜,帶來久違的寧靜與超越。在神力的庇佑下,這里不再是魔獸的獵殺場,借助魔獸進行的偷獵活動大幅減少,與世無爭的生靈獲得發(fā)展的契機,在未來近千年的時間里族群將不斷壯大。

    巨木森林上空飛掠群群飛鳥,神力金色底調的虹光中猶如仙子的飄帶,有時纏著枝梢通向云端,有時穿繞林間流連忘返。

    有很多個瞬間,清平想從高空一躍而下,投身這片原始密林之中,做一只生活在其中的小蟲。她開始對神明敬畏,嘆服他擁有強大到足以改變世界的力量,對素未謀面的傳奇追加起遲來的膜拜和憧憬。

    她并不想了解神。眼前的宏偉自然足以填補她對神明的想象,至于神的來歷和過去她勾不起半分好奇。就像她不好奇自己的過去,不好奇她和問愧行的關系。每當端起一碗飯,看向一片云,她在乎的就只是人間的煙火、自然的更替,還有嬌娘的靈魂與身體。

    如果她是自由的,如果她擁有身體,如果她可以選擇,她一定會做一名旅者,游歷人間感悟自然,終老,孤獨。

    哭聲拉回出竅的心緒,清平迷茫地看向左前方,小雪和陳六的方向。

    “爹、娘……不要死……嗚嗚嗚,不要死……”

    瘦弱的女孩趴在男人寬闊的背上哭個不停,張牙舞爪似被夢魘住了。男人是個悶葫蘆,除了干瞪眼看著不知道怎么安慰,朝其他人投來求助的目光。

    清平拍了拍陳三的肩膀示意他過去,兩人湊近,清平撥開小雪亂蓬蓬的頭發(fā),把她的小臉露出來。

    “小雪,沒事兒的,jiejie在。”手指溫柔地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女孩的皮膚很光滑點綴著些許雀斑。

    小雪難受地睜開眼睛,淚水沒了遮掩,啪一下線珠似地掉下來。

    三人驚喜。

    這昏了一天的小丫頭醒了!然而這個好消息還沒傳出去,小雪突然挺直了上半身面露恐懼地看著前方道:“那是什么?不、不會的,怎么會!”

    她這一大動,陳六連忙穩(wěn)住身形,避免兩人從飛劍上掉下去。清平也抓住了兩人的胳膊,從旁協(xié)助。

    “小雪,我們剛進入魔界,這里很安全。”不知內情的清平安慰道,還以為小雪在夢魘里分不清夢與現實。

    小雪反手抓住清平,睜著眼睛情緒激烈道:“不是的jiejie,這里是鎮(zhèn)荒海!法神就在前面,他要殺了我們,他會殺了我們的!我們快跑吧,好不好?躲起來!”

    落隊的四人在空中滯留,青衣發(fā)現了異樣和陳一飛了回來。

    “怎么了?”她面無人色地問道。一頭霧水的三人中,陳三解釋了幾句,換得青衣更難看的面色。

    “青姐,法神就在前面等我們,他會用雷把我們都劈成灰燼!我娘就是被活活燒死的,我好害怕,我不想死!”小雪哭嚷起來。青衣就像一個能和小雪感同身受的宣泄口,一出現就令小雪的情緒奔潰決堤。

    眾人茫然地看著她們。從未生活在那個世界,他們無從不知道二人在恐懼什么。

    做不到共情,更無法設身處地。在三道神圣絢麗的神力暈輪中,他們的沉默震耳欲聾。

    清平艱難地分開粘連的唇瓣,喉嚨干澀發(fā)癢,好像有榕絮在搔撓。

    她嘴角抽搐,神色變了又變。歸于平靜后,如同一座古舊的雕像鎮(zhèn)壓下風暴。

    她說道:“好,我們離開。”

    女人的話云淡風輕,巨木森林的梭梭聲中如同一片不知何時飄落的樹葉,幾乎無人能第一時間捕捉到。等眾人后知后覺地明白她的意思,洛富金立刻出聲反駁道:“我們不能繞路,這起碼會耽誤七天!一切時間都對不上,有什么后果你能負責嗎!”

    清平沒有情緒地看了他一眼,“現下的情況,隊長和小雪都無法穿越這道神力天穹。強行讓她們通過,后果你能負責嗎?”反問他。

    洛富金當然不敢說負責,臉氣得紅一陣兒青一陣兒,一甩大袖道:“主公那邊,你怎么交代。反正做這個決定的是你,我沒什么責任。”

    陳一還想說什么,清平望著他搖了搖頭,不讓他再顧慮。她明白所有的顧慮,出發(fā)點都是好的。可為了保全所有,總有人要站出來承擔。

    “隊長,小雪年紀小、心智不成熟,我們不能冒這個風險。你和小雪繞道避開光穹,我和陳三二人路線不變,在約定時間抵達潔潔,這樣也不會耽誤任務。”

    大家的目光匯聚到青衣身上。作為隊伍的指揮官,她的指令才是最重要的。

    清平提出的辦法看似兩全其美,但由于人員被拆分,兩隊遭遇危險的可能都會上升。特別清平還只讓陳三和她二人走原路,陳三修為不錯卻不能保證一人護下清平。

    這個計劃只是個看似兩全實則充滿危險和疏漏的下策。

    青衣緩緩揚起頭顱。天上的太陽并不刺眼,和著這里微醺的清風恰到好處的明媚。

    原先她失魂落魄沒心情享受,若不是清平幼稚的決斷,大概還會一直沉湎在來自過去的痛苦和恐懼里,難以承擔自己的職責。

    這目光殷切,飽含著關懷與善意,水般純凈。可清平你不知道,這里面最重要的人就是你。

    不是我,更不是小雪和陳一。

    你是主公在意之人,可能是他尋找之人。只此,你的意義便遠在我們之上。

    因為弱小所以選擇,因為弱小才需要選擇。倘若我們足夠強大,倘若我足夠強大,我就可以毫不猶豫地穿透這道屏障,無需顧慮地接受你錯漏的計劃。

    甚至,不費吹灰之力,殺掉神明。

    你給了我們以弱勝強的機會,帶來了鎮(zhèn)荒海百萬罪民獲得自由的契機。而那些因為你好不容易逃脫了絕望的人,譬如我,若還一直生活在過去的恐懼陰影之中,會不會太對不起你的犧牲。

    “隊長,我承認我的計劃確實考慮不周。比如,我就沒把陳三的意見考慮在內,沒和他商量就讓他和我一同走原路……”

    “清平,謝謝你。”青衣打斷了女人的喋喋不休。她看了看情緒極度不穩(wěn)定的小雪,眼里涌現一絲愧疚和殘忍的堅定。

    “青姐……”女人呢喃道,似乎察覺了什么。下一刻,青衣說道:“計劃不變,三日后準時抵達潔潔。”

    “隊長!”陳六抱著亂抓頭發(fā)的小雪忍不住喝出了聲。“隊長,小雪她真的很害怕!她會瘋的!”

    陳一也發(fā)問道:“青隊,你確定嗎?”

    洛富金被整得無語,說:“你們在搞什么?隊長的話都聽不懂嗎!服從命令不就行了……一個個婆婆mama的。”

    清平抿了抿唇,最后深吸了口氣難以理解地問道:“青姐,這是為什么?”

    青衣坦然地看著她,“軍士,服從命令,完成任務。”

    “可是兵分兩路也可以做到,你若覺得有風險,我們可以……”

    “不用再質疑我的指令。你若非要問個緣由,就好好想想我為什么選擇你。”

    青衣的最后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將清平擊得體無完膚。

    腦子里剩下的一個念頭是選擇。而這兩個字的后綴是她。

    小雪被打暈前,眼中仍充滿恐懼。沒有人能忘記她看青衣的眼神,來自孩子的怨恨往往最剜心和赤裸。

    陳六不放心一直抱著她,一路上小雪尿濕了褲子,身子紅腫起來,長了許多皰疹。

    暮色降臨,夜里眾人需要休息,飛舟下方在江上航行。

    “意識是不清醒的,可她對法神的恐懼到了身體接觸神力就起病灶的程度。”陳五會點兒醫(yī)術,小雪的情況類似隱疹和風癬,因對某一存在嚴重厭惡而誘發(fā)疾病。

    “只要喉頭不水腫就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只是需要時刻觀察著。”

    陳五說完,退到了一邊把位置讓出來。

    黛天昏昏,青衣的表情模糊朦朧。遠方的晚霞是金紅色的基調,點綴著絳紫和蒼青,云天間隙,依稀可見寥寥星辰。

    清平坐在船頭,背對著眾人。她沒有關心小雪的情況,打上了船就一直坐在這里看天,沉默不語。

    陳二小心翼翼地嘆了口氣,生怕做了這詭異氛圍中的顯眼包。

    陳三挪了挪步子,坐到清平身邊。

    “你不去看看小雪嗎?”他問道。

    清平搖了搖頭,說,“不去了,大家都在。”

    作為護衛(wèi)列六人中性子最外向的,陳三話比較多,和誰都能嘮兩句。

    “小雪經常提起一個叫小山的男孩子,是因為小雪叫小雪所以才叫小山的。”

    清平不明所以地看著陳三,不懂他為什么突然聊這個。

    清平的臉上出現了別的表情,陳三很欣慰,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雪山,他們的名字合在一起的意思。”陳三繼續(xù)著這個話題,清平無聲地笑了,接受了他另辟蹊徑的體貼。

    “至于青隊,她出生在沼澤地里的城市,那里常年籠罩瘴氣,所以才長不高個子。”

    “陳一列長年輕時是個俊男。村長把自己的女兒說給他,可沒多久就被他克死了。村長要殺他償命,他就跑了,老爹都沒來得及管。”

    “……陳六是個傻大個。早年干苦力活的,力氣大嘛~后來走狗屎運,有個人免費測靈根給他測出來了,趕上麒麟軍征兵的好時候,他家里人就讓他報名。最大的夢想是討個溫柔的媳婦兒,因為他娘比較兇。”

    “至于我……普通男人。家里務農,有三畝田,三間泥房。家里窮,兩個哥哥都沒娶媳婦兒,我年紀小身體好性格活潑,就出來討生路。我和陳四算一個地方的人,一個山窩東西兩個村。”

    說起自己的事兒,男人咧著嘴角笑起來。

    “我倆從小打到大。我打不過他,他說不過我,每回告到家里,他爹娘也只揍他。”

    男人的講述極具畫面感。專心聆聽的女人忍不住笑出聲,換來他溫柔的注目。

    陳三打心底里高興。清平不愛笑,可她笑起來總是那么好看,像一塊透明的冰,裹藏著一片永不褪色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