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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妖途(NPH)在線閱讀 - 第四十六章君臣.母子

第四十六章君臣.母子

    在猛虎團的幫助下,問槐尋了個隱蔽位置草草將趙錄光與風堅的尸首埋葬,繪制了一副簡易的地圖標注了記號,以待日后尋個時機再將兩人好生安葬。

    做完這一切他告別猛虎團,拿著張老大報恩歸還的扳指印鑒蟄回山洞。夜色深深,洞內依稀可見左洞室的熒熒燭照。拐了進去,靠內的床榻上構穗依然在昏睡,酈御坐在旁側的桌前秉燭夜讀,一手支著頭看得認真,身形清癯。

    見他回來,酈御抬頭頷首示禮。問槐坐到桌前從架起的爐架提起煮沸的茶壺倒了杯茶湯,方問道:“她醒了嗎?”

    把構穗抱回來后問槐去了雪山居,這一去一回約莫兩個時辰。

    酈御翻開新的一頁,回道:“醒過,說了一句話又睡了。人沒什么大礙,許是太累了。”

    問槐點了點頭,手撫了把臉,強撐精神。

    酈御瞧他困頓,關切道:“歇息吧,主公。睡前可到后面溫泉泡一泡,寬乏些。主公去的路上可瞧見在右側的洞室,里面的床鋪已經(jīng)鋪好了。”

    問槐道:“先生費心了。不急,你煮了一壺提神的茶要熬大夜,我若呼呼大睡豈不太沒心肺?何況,我心頭苦悶,也想與先生聊聊天發(fā)發(fā)牢sao。”注意到酈御掩在窄袖,纏在手腕處的繃布,問槐并沒多問這傷的緣故,繼續(xù)道:“趙錄光死了,人我草草葬了。他對我忠心耿耿,日后是要入忠臣冢的。現(xiàn)下他兒子趙群霖下落不明,奈何這個節(jié)骨眼上,我也沒有多余的心力去尋他,只能修書一封要下面的人找找看。唉……實在愧對此等忠士。”

    酈御寬慰道:“主公這般業(yè)已盡了為君的情義,毋需過于愧疚。趙群霖能否有機會再為主公效力,這事求不得了,只當全力行事,不負了趙臣的拳拳之心。”

    問槐緩緩搖了搖頭,語氣依舊沉重:“這我都明白。可先生也知,若不是我慮事不周全,趙錄光可能就不會死。他是隨了父君百年的老臣,與我君臣時日雖短,卻不負父君托孤遺言,在我落魄之時仍愿舍命相佐。我早先嫌他迂腐無趣,說得諫言一概不聽。如今想聽,卻再聽不到!”問槐動了幾分真情,黑眸浮現(xiàn)痛色。

    酈御合上書頁,指尖輕撫,理平封頁的折痕。

    “趙錄光雖有商人的市儈氣,可其骨子里是一名高潔儒客。他受了先主的救濟之恩欲傾力回報,卻因先主身側眾星璀璨而黯淡鋒芒,不得回還。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君臣之間看似上下從屬,實際公正對等。君投之以桃,臣報之以李,自儒派創(chuàng)立便有此論證。如今主公信任他重用他,正是他于先主處求之不得的事。性命于這份君情面前,何其輕?”酈御繼續(xù)道:“主公可以再多想一層。雖然御說得只是本身臆測,可趙家宅地廢墟只找到趙錄光一人尸首,說不準他早已做好了受死的準備,先將親兒家仆遣了出去,自己孤身留守。他有了敬忠而死的覺悟,主公也應有破釜沉舟、馬到功成的覺悟,如此才算君臣不負。日后重返魔界,也應將此理記于心間。”

    酈御只在談及公事時才大論長篇。他說得問槐心頭難受的很,這種苦悶是沒了,另一種苦悶又上來了。

    他只是想表示一下自己是重情重義的君主,反被其灌輸一通——儒生講究明忠之理?他早先請酈御出山被其約法三章,以為是兩人在魔界時屬于敵對而導致了互不信任和利益談判。現(xiàn)在他深刻地明白,他倆不是劉禪和諸葛亮,更不是趙構和岳飛!就算成了君臣,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事,也壓根不會存在!

    酈御借趙錄光之死表達了自己早不是被塵世學宮那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理論灌大的儒生。昔日那個明知霸王要害他,還堅持領兵去前線的人已經(jīng)死了。

    其實今日若不是問槐突然在這里矯情君臣之誼,酈御也不想這樣明慰暗責。還有什么東西在挑撥他咄咄逼人,他尚不明白那東西是什么。

    心中的郁氣,何時能消?

    問槐呷了口茶,面不改色道:“先生所言愧行必然謹記于心。仔細一想,我確實不該糾結于此。世事詭譎,謀了天下事,悲歡離合變如油鹽醬醋一樣尋常。……罷了,不煩擾先生了,再喝一杯我也睡了。”

    酈御因自己一時的偏激感覺羞慚,勉強露出一抹笑意為問槐把茶水填滿。

    構穗迷迷糊糊醒過來時,洞室內的燭火都燃盡了。室內漆黑一片,唯有外面水溪流動的潺潺聲,為此間靜謐提供幾分空間上的聯(lián)想。她呆呆地看著帳頂一時沒有反應,手指嘗試著動了動。

    很快一只溫涼的手搭到她的額前,有人與她耳語道:“醒了嗎?”聲音像冬天飄到鼻尖上的鵝毛雪,涼涼的卻搔得人癢癢。

    構穗識出這是酈御的聲音,鼻頭一酸。

    “醒了,身上疼。”她如孩童一樣撒嬌,聲音帶著哭腔,就像幾個月前她在酈御家門前摔掉了大門牙,酈御越關心她,她就越委屈。

    兩顆眼淚豆很快奪眶而出。酈御覺得可愛,露出一抹不經(jīng)意的笑。

    “沒事,只是你身上的肌腱拉傷了,修養(yǎng)兩天就會好的。”

    他撫摸她濕潤的臉龐,指節(jié)擦去那些不爭氣的眼淚豆。

    構穗含糊地嗯了一聲,抓住那只正要離去的手,揩油般摸來摸去。

    “你別走!”她小聲嚷嚷道。她現(xiàn)在十分脆弱,必須要有人陪著!

    酈御攥了攥她rou乎乎的手指以示安慰,“我不走,只是去給你倒杯水。”

    構穗哦了一聲,松開了魔爪,昏黑中只看見酈御高挑修長的模糊背影。

    一杯飄著特殊香氣的水端了過來。這里面加了舒筋活絡的藥材,可以幫助構穗盡快恢復。

    酈御把水放在床頭的小案上,扶著構穗讓她起來喝。咔吧兩道骨rou斷折的聲音,緊跟就是構穗的豬嚎。

    “啊——疼死我啦!我腰斷啦!”

    酈御嘴角抽了抽,“只是你躺木了,骨頭一下活動起來有些聲響罷了!”

    構穗撅著嘴,黑暗中溜圓的眼睛咄咄逼人,暗光凜凜!

    “你如此溫軟的舌頭如何說出這么冰冷的話!”

    酈御一聽羞惱道:“你!你在胡說什么!”這種傷況還有心思調戲他!

    構穗可不覺得自己在胡說,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在調戲。她渴得緊,大張開嘴,聲音囔糊道:“直接倒我嘴里吧。”

    酈御不同意。躺著喝萬一嗆住了怎么辦?還可能灌進她鼻子里。

    洞里太黑,構穗大概盯著酈御的方向,語氣決絕:“我絕不坐起來。”她怕疼,他不是知道的嘛!

    酈御猛吸了一口氣才忍住火。最后顧念她身上確實疼得緊,起身去外面拔草根。

    “你又干啥去?”構穗抓著他的衣袖。

    酈御冷冷地說:“拔些蘆草。”動了動手臂,讓構穗松開。構穗腦袋瓜一動,意識到他是想去找空心的草莖給她做吸管用。

    “外面多危險,不要出去。”她朝著杯子努了努嘴,“你用嘴喂我喝。”

    “不要。”

    構穗眼睛一瞪。“為什么不行?你考慮都沒考慮。”

    黑影沉寂了一會兒,“現(xiàn)在考慮過了。不行。”

    構穗服了。她嘆了口氣,軟乎乎道:“好吧,不喂就不喂吧。”隨即強撐起身體,疼得吸哈連連。

    知她忍疼起身是顧慮了他,酈御由不得心軟,略略坐到床沿讓她背靠在自己身上。

    自己在賭什么氣呢?唉……

    酈御發(fā)覺自己的心思越發(fā)搞不明了。

    服侍構穗將藥喝下,她躺平后又替其掖好被角,酈御這才去了另一間洞室歇息。他走的時候構穗沒再撒嬌求他留下來陪著。本不覺什么,回到床上躺下后便在床上翻來覆去想這件事。

    她定是生氣了。

    酈御翻身側臥,左手摳著自己右手腕上的崩布。

    他受傷了,她問都沒問一下。

    時間越長,酈御腦海里構穗的身影就越多,漸漸如同長在里面,隱隱作疼。

    折騰到后半夜,他才勉強睡著。

    第二日清晨

    酈御因失眠比往常起晚了些。來到構穗所在的洞室,里面不僅有床上的小人,問槐竟也在。

    兩人一個坐起身,另一個搬了張椅子坐在不遠處,一塊兒聊著什么。見他進來了,不約而同住了聲,看著他。

    問槐打了個笑,起身去張羅早飯。酈御走到床邊問道:“身上不疼了?”

    構穗罕見地沒有笑,尋常答道:“還行,比昨晚上好多了。”

    酈御坐到床邊,執(zhí)其她的胳膊卷高衣袖,看了一下淤青的情況。

    相較昨天的紫黑,瘀傷轉為了青紫,在快速地好轉。

    酈御又亂想起來,把她的袖子一點點卷下來。

    “問槐跟你說了什么?”他裝作不經(jīng)意地提起。

    構穗收回手臂,淡淡道:“沒什么,就一些小事。”這才沖他笑了笑。

    見過構穗千百次的笑容,怎會不知她到底是真笑還是假笑?酈御垂下長睫,不再多說什么,只是忽然站起了身離開了洞室。

    這一天酈御和構穗幾乎沒怎么說話。下午的時候構穗拜托了問槐替他看一眼孩子們。問槐不再像昨天一樣和構穗爭吵這回事,申時初就出去辦了。時間晃晃悠悠到了晚上。

    晚上吃飯的時候,構穗已經(jīng)可以下床,行走時身上依舊酸疼,但多走幾步適應了便好些。

    晚餐吃得還算豐盛。問槐的墟鼎里有一些食材。他的廚藝和酈御的精致講究不同,是簡單粗暴的好吃。菜隨便切切,加些自己偏好的調味,炒了四道菜,一葷兩素一湯,構穗吃得麻溜香。

    兩個男人早早停了筷子,看著構穗小豬崽兒似的打理盤中的剩菜。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說起小時候的事情。

    父母雙亡前,酈御是個被愛灌注成長的孩子。盡管家中貧寒,父母卻傾盡所有供他這顆聰明的小腦瓜讀自己喜歡的書,上十里八村最好的學堂。飯食這種事他從來沒cao心過,直到父母離世他進入塵世學宮,才修了這門課。塵世學宮是一個只有你不想學,沒有它不會教的名師云集之地,號稱魔界的桃源百家,廚藝這門課自在教授范圍內,且是最好的老師。酈御接受了系統(tǒng)全面的教學,他口味雖淡,重口的川菜湘菜酆州菜卻也精通。

    而問槐的廚藝全靠自己琢磨。他母親在其父親墮魔后改嫁了青城山著名修仙門派的首徒。因為是以妾室嫁入,又捎帶了一個大魔頭遺棄在人間的便宜兒子,他們母子兩人在鑄劍門飽受橫眉冷眼。首徒看重的是他娘的美色,玩膩了便不太關心,任由下面的徒子徒孫欺凌,有時他們娘倆一天連一頓飯都沒得吃。問槐先前吹噓的皮薄餡大的餛飩實際是他們娘倆一年中少有的美餐,只有過年的時候才送給他們沾沾喜氣。問槐簡單粗暴的廚藝就是在這個時期磨礪出來的。問槐說這段日子他過得很痛苦卻也十分美好,因為那時候他母親還活著,會帶著他看雪里的落梅,千山的雁行,娓娓講述他的生父在人間留下的駭人傳奇。

    構穗嘴里吃著飯,耳朵聽著故事。后來,很不爭氣地被兩人說出了眼淚花子,味同嚼蠟,只得棄菜棄飯。

    亥時末,三人各自洗漱歇息去了。構穗一人躺在床上,想著白天問槐和她商量的事情。

    她驅動法力從墟鼎里取出無字天令,看著牌子端詳了好久,輕輕嘆了口氣,吹熄了燭火。沒一會兒眼皮打起架,沉沉睡去。

    下章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