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不在。

    失去林逸的恐慌再次席卷而來，向玨生怕噩夢重演，踉蹌著跑去浴室。

    打開燈，一切如常。

    意識到人跑了，向玨如同蒙頭挨了一棍。

    他迅速冷靜下來，還沒來得及摸到手機，突然聽到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門外有人，不止一個。

    向玨剛摸到藏在夾層的手槍，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他甚至沒來得及扣到扳機，頭上就被套了一個黑布罩子，有人反剪住他的胳膊，奪走他的槍。

    脖頸一痛，尖銳的長針刺破皮膚，向玨漸漸失去反抗的力氣。

    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

    是肌rou松弛劑，向玨一路被架著往前走，雖然看不清路，但意識清明。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手下受過專業訓練，素質極高。

    沒有直接要他的命，顯然是另有所圖。

    向玨在腦內搜尋可能樹敵的對家，架著他的人腳步停了，膝彎猛地被人踹了一下，身體不受控制往前撲。

    有人架著他的胳膊，才不至于他整個摔在地上。

    根據行走的軌跡，向玨知道，他此刻正在大廳。

    隔著一層薄薄的黑布，向玨隱約能看到幾個模糊的人影。

    眼前突然一暗，有人蹲在了他面前。

    “你想要什么？”向玨冷聲開口。

    “我想要什么。”身前的人似乎在思考，緩慢重復他的話，聲音帶著幾分笑意，“你猜呢？”

    黑罩突然被人取走，白光刺目，向玨半瞇著眼，緩了好一會兒，才看清面前人的臉。

    男人褐發碧眼，眉眼帶笑，托著腮盯著他看。

    “李斯特。”向玨咬牙切齒。

    除了眼睛的顏色與往日不同，他甚至還穿著醫生的外袍。

    “我的人呢？林逸呢！”

    醫生噗嗤一聲笑了，用食指去勾他的下巴，“你猜猜，我把他弄哪去了？”

    “別碰我！”向玨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脾氣真不小，你當初不也是這么對他的么？到今天我還是想不明白，林逸到底看上你什么，一直念念不忘。”

    “你把他怎么了！李斯特！你到底要干什么！”

    “嘶……忘了告訴你，李斯特是假名，或許你應該叫我諾恩。”

    “諾恩……”

    向玨腦中某條弦突然崩斷，血液倒流，脊背發寒，大腦一片空白。

    諾恩勾唇看了他一眼，起身抻了個懶腰，轉頭朝著沙發方向走去，“林，我好像嚇到他了。”

    諾恩，林逸麾下雇傭兵小隊的隊長，也是他通過網絡頻繁接觸的人。

    他一直知道有這么一個人，權力僅次林逸之下，向玨還曾假借吃醋試探過他。

    向玨僵硬的目光轉向前方，視線越過諾恩，看到林逸的瞬間，什么都明白了。

    原來如此……

    向玨臉色蒼白，是他輸了。

    虧他還沾沾自喜，以為得到了一切，這一切，從未脫離林逸的掌控。

    “為什么？”

    向玨心底仍有不甘，諾恩就在身邊，林逸明明隨時可以離開，他為什么不跑，為什么沒讓諾恩殺他……他又萌生出最后一絲希望，或許林逸還是愛他的……

    林逸穿著白天他親自選的休閑裝，坐在沙發一角，身后站了幾個身穿黑色工裝的雇傭兵。諾恩走過去，翹著二郎腿坐在他身旁。

    林逸低頭看平板，長劉海擋住眼睛，看不清表情。

    沒人說話，大廳內靜悄悄的。

    向玨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

    “先生，我忙您按摩吧　”

    “先生……”

    林逸身后有人動了一下，向玨神情麻木，偏轉視線，看到了一個最不該出現在這的人，李長清。

    他想起來了，四季酒店，幾年前林逸曾帶他去過一次。那時他正是野心勃勃的年紀，只記得經理對林逸畢恭畢敬。

    所以，酒店是他的，人也是他的。

    一切疑惑都有了答案，怪不得李長清指尖有繭子，什么干農活，分明是槍繭……怪不得林逸總在李斯特在的時候自言自語，天氣，晴天陰天……陰天……

    今天下午沒有陰天，今晚也沒有下雨。

    是暗語，他早該發現的。

    李長清跪在林逸身前，將支票拿給他。

    “既然給你的，你就留著吧。”

    林逸將平板還給諾恩，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李長清求助地看向諾恩，“主子……”

    “聽老板的。”

    聞言，李長清默默將支票捏在手心，起身歸隊。

    大廳靜得嚇人，向玨突然問道，“菲克也是你的人嗎？”

    “不是。”

    向玨眼眶發紅，聲音顫抖，“為什么？”

    為什么要騙他？

    為什么給他希望又親手毀掉！

    為什么……

    向玨自嘲地笑了，他又有什么資格質問林逸為什么。

    “阿玨，你長大了。”

    林逸突然站起身，朝他走來。

    向玨看著林逸漠然的臉，苦澀地扯了下唇角。

    這才是林逸，他從未改變。

    他只是暫時低頭，短暫地蟄伏于他。

    林逸停在他面前，挑起他的下巴，居高臨下看著他的眼睛，“你年紀輕輕就能經營好這一切，我很滿意，有野心不是你的錯。做我們這一行的，誰沒有野心？”

    “逸哥，我……”

    林逸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知道嗎，如果你能耐住性子，再等上幾個月，我擁有的一切，全都是你的。”

    “密碼是我授意諾恩改的，原本是你的名字。”

    向玨如遭雷擊，原來早在一開始，他就自以為是，踩進了林逸布下的圈套。

    怪不得多少黑客都破解不了的密鑰，他的人可以輕松解開。

    怪不得，怪不得林逸毫無反抗，乖乖跟裴勇回來。

    他還洋洋得意，挑釁林逸，那么對他。

    “林淺死了。”林逸突然說道。

    “逸哥，我沒有傷害小淺，我發誓，我……”

    “我知道。”林逸打斷，“是我讓諾恩殺的。”

    “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幫我找到她。”林逸蹲下身，凝視向玨震顫的瞳孔，“她偷走了不該屬于她的東西，死有余辜。”

    “你以為她是怕你嗎？不，她在怕我。”林逸撫摸向玨的側臉，輕聲嘆道，“我和她雖然不是親兄妹，但從小長在黎先生身邊。林淺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我在等候時機，只可惜你一直堵著她的嘴。”

    “我一直在給你機會，讓你殺我。”

    林逸冰涼的手指撫過他的五官，落在他的眼睛上。

    “我很難過，你一直沒能狠下心，這有違我平時對你的教導。既然抓住我，就該以死永絕后患。我說過，如果你不殺我，我就會殺你。”

    林逸脖頸處還留有曖昧的痕跡，向玨大腦一片空白，他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小時之前還在溫存說愛的人下一秒就能冷下臉和他說這些。

    幾乎一瞬間，向玨就明白了，林逸在報復，報復他踐踏他的心。

    林逸許久沒一口氣說過這么多話，突然劇烈咳嗦起來。

    諾恩蹙了下眉，眼神示意李長清將外套拿給他。

    林逸抬手，制止他的靠近。

    林逸緩了口氣，聲音沙啞，“我雖然不喜歡他，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只有心狠手辣的人，才能穩居高位。”

    向玨眼眶通紅，認命地低下頭，“無論你怎樣懲治我，我都無話可說……是我對不起你。”

    林逸擦掉向玨的眼淚，吻了下他顫抖的唇，“你知道的，我從不給犯錯的人第二次機會。”

    “逸哥，我……”

    “噓。”林逸冰涼的手指抵住他的唇，“我不想聽。”

    林逸伸手，向玨身后的人馬上卸下配槍遞給他。

    子彈上膛，林逸將槍口抵在向玨胸口。

    林逸冰涼的手覆在眼前，黑暗中，向玨胸腔起伏，“你一直容忍我，究竟是因為走不了還是不想走！你明明可以殺了我再解指紋鎖……你還愛我！”

    沉默被無限拉長，槍響的剎那間，向玨聽到了林逸的低喃。

    “我已決定不再愛你。”

    林逸沒有手抖，也沒有遲疑。

    向玨身體軟倒在地，眼睛睜地滾圓，胸口貫穿傷帶來的疼痛遠不及林逸話語的萬分之一。

    原來他留下，受的那些委屈和折磨，只是為了戒斷對他的愛。

    他怎么能這么狠心……

    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向玨張了張口，什么也沒說出來。

    林逸將槍丟給手下，仔細擦凈指尖斑駁的血跡，冷聲吩咐，“把這里一把火燒干凈。”

    向玨視線模糊，林逸的身影漸行漸遠。

    他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