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流浪狗，我的貓貓不是流浪貓＊

    小短打

    時小狗不應該叫小狗，應該叫大狗，是一只成年了的邊牧，整個波士頓最厲害的狗。之一。

    有些時候，時小狗會進行一些對其他狗而言較為深奧的思考，比如——會不會其實它才是寵物，那些人類才是主人。

    前主人用它拍視頻，在TikTok上炫耀他的聰明，流量好的時候就給它開罐頭，流量差的時候會打他，時小狗會躲，也會反抗和撕咬，但前主人給他套上了一個皮環，一但不聽話，就會有電流通過，電得它倒在地上，痙攣著。

    這些都不會出現在視頻里，粉絲們只能看到時小狗的“聰明“，一個勁兒稱贊。

    但是也因為太聰明了，時小狗清晰地意識到前主人帶它去寵物醫院要干嘛。

    要嘎它的蛋。

    它大鬧了寵物醫院一場，甚至策動了其他狗，德牧是最先響應的，作為主要戰力，還有一只憨憨伯恩山，一只懵頭懵腦以為是在玩的薩摩耶，還有一只比格犬，破壞力驚人，被作為終極武器使用。

    有只泰迪也想加入，時小狗不喜歡泰迪，它覺得泰迪很蠢。

    寵物醫院其他邊牧在冷靜而雞賊地、用聰慧的眼神旁觀。

    總而言之，反嘎蛋聯盟自此成立，隨著時小狗一聲吠叫，嗷嗚嗷嗚，大家開始在寵物醫院大搞破壞，扯插頭、踩鍵盤，咬獸醫的文件夾和筆。汪嗚汪嗚，哈士奇還像是狼一樣對著日光燈嗷了一嗓子。

    時小狗占領高處看著戰局，看見前主人舉著手機仍舊拍攝著，在背后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就變成了驚慌失措，混亂之中，那只泰迪飛了出去，撲到他腿上，聳動起來。

    趁著混亂，時小狗逃走了。

    外面很冷，下了雪，但是時小狗的心是燥熱的，它踩著雪，在人群里橫沖直撞，叼了一塊大塊香腸，是背后是不絕于耳的罵聲。跑到了幾個街區外，才停了下來。

    時小狗靠著過人的天賦和聰明，拖了些人類不要的紙殼、木板，花了好幾天，在灌木叢的深處給自己搭了一個小窩棚，可以遮風避雨。

    這里人很少，屋子是一幢一幢的。時小狗能分辨出來這是“別墅”，是前主人嘴里成日念叨的東西。他常常說有些人養貓養狗拍點視頻就住進了大別墅，最近正籌謀著再養一只貓。“總有一只能火，”他有時候抽了大麻，就在滿屋的臭味里魔怔地念叨著，“總有一只是能火的。”

    時小狗覺得眼前這只貓或許可以。

    在四處找紙板的時候，它遇到一只和紙板一起被扔出家門的貓。

    時小狗不懂他們人類的品種劃分，只知道它很好看，毛毛長，爪子軟軟的，像是山竹，rou墊是粉色的。

    但它似乎很害怕，在寒風里顫抖著。

    時小狗想，如果是它的話，它一定會好好養這只貓。

    旁邊有個小女孩正在哭，抱著女人的腿，但她說的話時小狗聽不懂，好像是另一種語言。

    她說：“mama，我們為什么不能養貓貓？冬天來了，它要死掉的。”

    女人的聲音很冷酷：“死掉好了。”

    時小狗伏在灌木叢里，看見另一個高大的男人，手里夾著那種叫“煙“的東西，眉宇間盡是煩躁：“李佳。”

    李佳卻像是被點著了一般，連續道：“你還忘不掉是不是！你還忘不了他是不是？！你抱著貓喊什么‘沈青折’呢？”

    小女孩似乎被嚇了一大跳，忽然大哭起來，女人聲音尖利：“別哭了！”

    說著，踹了一腳貓，尖尖的鞋頭戳著它異常脹大的肚子，把它踹飛了出去，跌進旁邊的灌木叢里。

    貓掙扎了兩下，一動不動了。

    時小狗伏得更低了，從喉嚨發出一些嗚嗚的聲響，隨時準備沖出去。

    但是人類很快就離開了，時小狗走到貓旁邊，拿吻部輕輕拱它。

    貓眼剔透，看著眼前的狗，緩慢地“喵“了一聲。

    你是誰啊？

    時小狗伸爪搭了搭它的爪子，它也沒有動靜，也不反抗。時小狗汪嗚了一小聲：我是時小狗，你叫什么。

    貓貓沒說話了，很虛弱地“喵喵”叫：

    我好冷。你可以抱抱我嗎？

    02

    時小狗有自己的貓貓了。它的貓貓叫青折，人類發音很奇怪的兩個字。

    它把貓拖回了自己簡陋的窩，圈住它，尾巴也搭在它身上，像是毛毯一樣。時小狗身上很暖和，就是有些臭臭。但是貓覺得很安心。

    它睡了一覺，盡是噩夢，醒來的時候，時小狗拖了一大筐東西回來。

    邊牧汪嗚汪嗚：他們以為我是替主人來買東西，還夸我聰明。

    時小狗跟清醒了的貓說自己怎么騙過人類，先是偷了昨天那個男人的錢包，然后去超市，很自然地從貨架上拖下來食物，拖到結賬的地方。超市的導購夸它好狗狗。時小狗想，它是壞狗狗，人類的壞狗狗，貓貓的好狗狗。

    我很聰明，所以我可以養好你的。時小狗信誓旦旦。

    它咬開牛奶的外包裝，拿爪子搭了搭，牛奶倒下，汩汩流出，很快盛滿了它偷來的盆里。這個是牛奶。時小狗對它汪汪。貓貓快喝。

    貓還是很虛弱，喵喵著對它說謝謝，舔著盆邊，舔得胡須上都掛了奶珠。時小狗看它動了，便自己撕破袋子，咬還掛著冰碴的牛rou。

    咬到一半，貓貓舔牛奶的聲音漸弱，時小狗發現它挨在盆邊睡著了，臉上的毛毛半浸在牛奶盆里，浸濕了。

    唉。邊牧想。笨蛋小貓，沒有它時小狗可怎么辦啊。

    03

    時小狗的養貓大業計劃周密，它作為智商鄙視鏈的最上游，一只優秀的邊牧，肯定能養好貓。

    時小狗決定先清理周邊的環境，它發現這里的地盤屬于一只豺——是的，豺，一種極為兇悍和稀少的動物，好像是從附近動物園偷跑出來的。

    時小狗沒有正面和它敵對，靠著智商，引來了動保組織，把它捉回了動物園。

    看著它被關在籠子里不敢置信的眼神，時小狗情不自禁，露出一個屬于邊牧的鄙視眼神。

    這就是智商壓制。

    這一片從此歸了時小狗管轄，偶爾克制不住血脈本能，還會像牧羊一樣管理那些貓貓狗狗。

    只是天氣越來越冷，那個錢包里沒有什么現鈔，附近垃圾桶里能翻到的吃的也越來越少。

    貓貓有精神了一點，時小狗帶著他去城市里面亂逛，遠遠看到自己的前主人，還牽著一只泰迪。

    時小狗發表了對于泰迪的一系列攻擊性汪汪。貓貓就跟著附和，喵喵喵的。

    但是貓貓醒著的時候很短，逛到最后，都是時小狗把它馱回來的。路上會有人想來摸它們，時小狗就呲著牙，把他們都嚇退。

    這是它的貓貓，不是人類的。

    這天下了很大的雪，它瘸著一只腿，叼回窩里一根沾著土屑的骨頭，有些發臭了，但是還能吃。只是那個人太兇了，打中了它的腿，現在還在疼。

    它發現貓貓醒著，在舔自己的爪爪。

    貓是很愛干凈的動物，舔好了爪，坐姿也很乖，前爪并著，尾巴搭在爪子上。

    時小狗，謝謝你，我要走啦。

    邊牧嘴里的骨頭掉在了地上。

    04

    時小狗用自己的身子堵著窩棚的“門”，汪汪直叫，不讓它走：你又能到哪里去呢？

    青折貓：總會有能去的地方的。

    時小狗：但你的主人都不要你了！

    青折貓看著自己的爪，顯得很失落。

    時小狗連忙嗚嗚解釋道：我也不要我的主人了。我是流浪狗，但你不是流浪貓。這是我們的家啊。

    青折喵沒說話。

    時小狗低下腦袋，前去拱它：給你舔，我知道貓貓會舔比自己地位低的。我當你的小弟，不要走啦。

    它說：我會努力找到食物的，你看，今天找到了這么大一根骨頭，全都給你吃，我不吃。你不要走好不好？

    05

    青折貓告訴了時小狗它要離開的原因，它肚子里還有小貓貓。

    啊。時小狗繞著它嗅來嗅去。你懷孕了嗎？

    時小狗舔舔它的毛，咧著嘴傻樂：小貓貓一定和你一樣好看。

    貓貓的眼睛濕漉漉的：不知道長什么樣子呢，也不一定好看。

    那天太多貓了。不知道到底是誰的。

    時小狗汪汪：一定好看！

    它高高興興，蹲在了青折貓旁邊，又用吻部拱它的肚子，動作很輕：你覺得我的顏色好看嗎？

    貓貓肯定。

    時小狗說：希望會是和我一樣顏色的。

    青折貓說：我也希望是……但是，懷孕了會吃很多很多食物的，我會跟你搶吃的，你會很餓很餓，很餓的話，會死的。

    時小狗汪汪：不會的，我會努力找食物的。我很聰明。我們邊牧是最聰明的狗狗。

    時小狗又問：什么時候生出來啊？

    青折貓說：大概下完所有雪之后吧，春天到的時候。

    時小狗汪嗚著，臥了下來，又把它圈住了。熱烘烘的。

    時小狗哀哀地說：別走了，我想看看小貓貓長什么樣子。

    青折貓叫了一聲，舔了舔它額頭的毛毛。發出很舒服的呼嚕呼嚕聲。

    它們就這樣，在雪夜里，等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到來的春天。

    06

    時絮西來波士頓訪學，春節剛過，丈夫和女兒從國內飛來和她團聚，順便度假，這才把她從書桌前拉了出來。

    一家三口去逛了動物園，女兒扒在柵欄邊，看里面棕紅色的毛茸茸生物：“mama，這是狗狗嗎？”

    時絮西笑：“這是豺，豺的耳朵是圓圓的。”

    逛完動物園，就近找了個地方吃飯，旁邊正好是一家寵物醫院，時絮西聽了只言片語，笑得不行：“他們說，之前有只邊牧帶著一群狗大鬧了一通……”

    丈夫捕捉到關鍵詞：“嗯？是不是那個視頻，我還看到過。”

    說著在手機上搜索出來了那則TikTok上的視頻。實在是那只邊牧智慧的眼神讓人印象深刻。

    “是不是那只邊牧啊？”

    時絮西聽到女兒的話，看向外面，看到了一只邊牧。

    似乎是流浪了很久，毛毛打結了，瘦骨嶙峋，瘸著一只腿，叼著一只同樣虛弱的貓，貓肚子鼓鼓脹脹，尾巴不知道為什么，似乎是被人扎了橡皮圈，有一半是壞死的，無力耷拉著。

    邊牧把貓小心地放在臺階上，用身體環住了它，每路過一個人，都要一直注視著，眼里濕漉漉的，像是在哭，像是在求助。

    救救我的貓貓吧。

    救救它……

    時絮西看著，不知道為什么，眼里忽然有淚涌出來。她捂住了自己的臉，徒勞地想要抹掉自己的眼淚。兄長因公殉職一年以來，時絮西一直當是他又出了差，過去的很多年也都是這樣，整年不著家，在各地奔波辦案巡查。

    但是此時此刻，她莫名又想起了時旭東，想起他一輩子沒能忘懷的那個夢。

    他們有見面嗎？

    會像小貓小狗這樣，相依為命嗎？

    07

    “要打疫苗，還要辦寵物托運，”丈夫無奈地嘆了口氣，“手續太復雜了。而且邊牧這種狗運動量很大的，你看看，我感覺它在鄙視我的智商。”

    女兒抱住了爸爸的腿：“養嘛養嘛！求你啦，好爸爸！”

    時絮西揉揉她的腦袋：“你聽你爸說的，他比我們還想養，這都把后續都想好了。”

    要不然現在也不會左牽狗右抱貓的架勢了。

    丈夫跟著笑：“貓狗雙全，人生追求嘛，不能免俗。”

    邊牧的一條腿打了石膏，繞著人類手里的航空箱轉圈，又去舔了舔小姑娘的手，逗得她咯咯直笑。

    航空箱里面，貓安靜地睡著，還有一只很小的，黑白花色的貓貓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