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酒后真言
或許是高興,用晝食的時候,沈青折讓林次奴開了一壺劍南的燒春,也就是后世綿竹產的劍南春前身,率先抿了一口。 度數不算太高,醇厚綿甜。 翠環也坐在了席上,沒管得上耶耶的目光,埋頭扒飯。 沈郎說要吃得多吃得好,才能長得高呢。 謝安被留在了府里一同用飯,此刻笑著拱手道:“還未恭喜沈郎。” 隨著節度印信來的,還有近萬精兵,其中五千是由邠寧、隴右、范陽各鎮組成,并與山南東、西道守軍聯合,在吐突承璀入城后兩日,便在德陽扎好了營。 “一萬,”沈青折又抿了一口酒,臉上現出夢幻般的表情,“我也不想的,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時旭東和謝安:“……” 沈青折這個喜歡管人的愛好……算了,他高興就好。 用飯的案桌就設在“指揮處”里的小間,能看到那邊的沙盤。 現在沙盤已經囊括了五州之地,山川畢現。代表著成都、九隴和德陽的三面小旗,在沙盤上正好構成一個等腰三角形。 沈青折投過去一眼,手里捏著酒杯:“唐興已經是我們的了吧?” “算起來已經拿下半日了,不費一兵一卒,”謝安看著岷江對面的唐興,已經插上了代表崔寧的藍色小旗,“說起來這背后還有一件事。唐興縣令聽聞崔都頭要來,怕咱們跟他算之前的賬,連忙燒毀賬冊,還有和吐蕃人勾連來往的書信,結果燒著了整座縣衙,自己也葬身火海。于是手下主簿連忙為崔都頭開了城門。” 沈青折無奈道:“他有燒證據的決心,怎么就沒有據城一戰的勇氣……算了,逝者已逝,也不該苛責。” 謝安敏銳察覺到,或許是喝了酒,沈郎的話多了許多,也直白了許多。 手里的酒杯不知不覺空了,沈青折晃了晃,又要拎著壺來倒。 旁邊伸過來一只手,制住了他的手腕。 沈青折一瞟:“干嘛?” 時旭東說:“我幫你倒。” 林次奴眼觀鼻鼻觀心,翠環在埋頭扒飯,只有謝安,莫名一窒。 隨即低著頭,也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沈青折看著手里小巧的瓷杯,時旭東在給他斟酒。 唐興,他莫名覺得有些耳熟。 思維已經有些遲緩了,他好不容易想起來:“杜工部在唐興寫過詩?” 謝安勾起點笑容:“是,說劍外官人冷。” 劍外官人冷,關中驛騎疏。也是寫盡了顛沛流離的亂世之態。 “某本以為沈郎更喜歡李太白的詩,”謝安若有所思,“卻常提起的是杜子美。” 無論怎么看,都是李太白的清雋飄逸與沈郎更相和些。 “李太白……”沈青折低頭嗅著酒氣,“好難背,還是必背的篇目。” 時旭東看了他一眼,眼里帶笑。 又來了。謝安有些麻木地想。這些只有他們之間才懂的東西。 要論詩,沈青折其實還是喜歡李賀。只是現在李賀連出生都沒有出生。 “近些年才讀得多了些,”沈青折不再多言,坐姿也松散了一些,支著下巴,“謝子安,來傳旨的宦官查清楚了嗎?” 謝安一肅:“那宦官叫吐突承璀,是閩人,不過是個小黃門。” 也就是低于黃門侍郎一級的宦官。 派這樣一個人來傳召書、遞官印,從中透露出的意思就很耐人琢磨了。無疑是輕視的,并且是不屑于掩飾的輕視。 然而沈青折也不是太在意。 還是那句話,他給的太多了。 沈青折現在對這位皇帝的好感度拉到了最高,不管李括出于什么目的,援助卻是實打實的,官印也是實打實的。 “他今日卻沒有什么要緊事,只是……到各家吃食攤品嘗,”謝安也有些迷茫,“市集上數得上號的便嘗了一個遍,還寫了一份……” 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冊子,蝴蝶裝幀,封皮上書幾個字——。 沈青折一下就笑了,又空了的酒杯放下,接過手來:“大眾點評?” 旁側的時旭東也笑了一聲。 他翻開掃了幾眼,字跡很工整,寫著對各類吃食的評鑒。似乎是從長安一路吃到成都的。沈青折重又倒滿了酒,一邊抿著,一邊用書冊子下酒: …… 水盆羊rou,鮮香撲鼻,略有膻味,尚可。 …… 餑饦,光白可愛,滑美鮮香,甚佳。 巨勝奴,酥脆香甜,驚動十里。尚可,過甜。 看到這里,甜黨魁首就笑:“哪里甜?” 他去拿了自己的筆來,在旁邊批注:胡說八道! 而后請動了大老婆,端端正正蓋上了官印。 全程,謝安目瞪口呆。 ——沈郎真是喝多了吧! 察覺出來沈青折異狀的不只是他,時旭東也抓住了他的手臂:“青折?” “嗯?” 他側過臉來,含笑看他,隨即用官印,一下蓋到了時旭東的頸側: “我的。” 沈青折真的喝多了。 也不知道就幾杯的燒酒,怎么就喝多了。時旭東連抱帶哄,把他帶回到臥房里。 他喝醉了之后還算是很乖的。 如果沒有對著花瓶說話。 “沈洛見,”他神色嚴肅,“你為什么要把貓砂扒拉出來呀。” 時旭東正打濕了布,準備給他擦臉,聞言無奈:“青折,那不是洛見。” 沈青折看見他,腳下不動,卻是伸展雙臂:“你抱抱我。” 好乖。 時旭東心里軟得不像話,走過去,輕聲說:“擦下臉。” 沈青折很乖地仰臉,讓時旭東幫他擦臉。 酒氣不算很濃,他其實也沒喝幾杯。 擦好了,沈青折又靠近,似乎想偎進他懷里,一邊念著:“我好冷……時旭東。抱抱我吧。” 時旭東抬手擁住了人,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沉默著,心卻一點點往下沉。 前兩天他病得重,發了高燒,明明身上熱度驚人,卻一直在發抖,說冷。 此刻偎在他懷里,似乎因為酒精的緣故,他的臉頰烘出了一些血色,不再像是玉雕的神像一般,仿佛隨時要離他而去。 沈青折抬手,攀住了他的背。 被他抱著很暖和,也很有安全感,似乎無論何時,都會這樣好好地護著自己。 時旭東把他又摟緊了一點。 不要走。 我愛你。所以不要走。 他的臉挨著時旭東的胸口,聲音發悶:“你偷偷去練胸了?” 時旭東:“……嗯?” “好像厚實了一點,”沈青折嘆氣,“雖然但是,還是崔寧的那個形狀好看。不用練了,時處長,練練你的床上技術吧。” 有那么一句話叫,酒后吐真言。 時旭東簡直……他捏了下沈青折的后頸,咬牙切齒:“很差嗎?” “也不能說是差,”沈青折抬頭看他,認真道,“就是太大了,把技術缺點放大不少。” 或許是因為醉酒,他的話多了起來,也很直白:“怎么長的,好像越往下越大。每次都梗得我難受……要撐裂開了……而且你每回簡直都,想把蛋都一起擠進來一樣……” 時旭東很想捂住他的嘴。 他也這樣做了,捂住沈青折的嘴,神色無奈,甚至有一些難堪:“我以后注意。青折,別這么……”直接。 沈青折神色游移片刻,目光落到旁邊的花瓶上,也點頭。 時旭東松開手:“知道就好。” 他放輕聲音:“對,不該當著孩子面說這個。還好洛見沒醒。” 時旭東看向那尊黑底白花梅瓶,一時不好反駁。 說起孩子,把花瓶當成小貓的貓家長又在嘆氣,小聲道:“洛見現在這樣,以后怎么辦?在海淀上小學起碼要掌握一千詞匯量。” “一千可能不夠,”時旭東哭笑不得,“而且至少還要有一項特長。” “睡覺時間特長算嗎?”貓家長頗有些憂心忡忡,“我們給洛見報個班吧。畫畫?射箭。對,你射箭厲害,你來教它……” 似乎是喝醉后控制不住自己的開車本能,他聲音飄忽地繼續說:“射什么都很厲害……把我都射飽了……” 時旭東趕緊止住危險的走向:“騎馬吧,馬術班最近比較流行。” “……我自己都還不會騎馬。” 時旭東自己坐下來,坐到榻邊,重新抱住了他的腰。 不過他還挺享受帶老婆騎馬的感覺。 正想著,沈青折又開始醉駕了:“上回你帶我去城墻那回,都硌到我了。” 時旭東:“……” 說話間,帶著些微的震動,時旭東蹭了蹭他的腰腹。沈青折被蹭得發癢,上手揉捻他的耳朵尖。 “聽到什么了嗎?”他垂著眼,醉駕明顯還沒下高速,“胎動?” 時旭東一愣,隨即無奈道:“有洛見就夠了。生孩子很危險的。” 要是沈青折真能懷孕,按照他們前段時間那個做法,估計早就揣上了。 “洛見和你明明是一個配色的,怎么就沒有遺傳一點智商?” “配色?”時旭東茫然。 “你不是邊牧嗎?” 邊牧小時今晚無奈的次數太多了,只是點頭:“嗯。” “為了避免以后我被硌到……”沈青折壓著唇邊的笑意,抬膝,壓在他的心口靠上,接近鎖骨,“時旭東。你教我騎馬。” 他抬頭看著沈青折,這樣看過去,下頜的線條格外優美。好像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好看的。 他口干舌燥,干巴巴地說:“現在嗎?” 沈青折的膝蓋前抵:“不行嗎?” “要不先醒完酒?我的馬在馬廄,可能不太適合你騎,它性子比較烈。” 沈青折又一次嘆氣:“時處長,你真是……正經得讓人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