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起疑心
在初次授課之后,蘇菲已經給那位漂亮的玩物教了一個月的數學課,她也如愿得到了高昂的酬金。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露露的情緒越發低迷,時常上著上著課就睡著了,蘇菲對此也是無計可施,又想叫醒他把課講完,又怕叫醒他惹得他不高興。 最近這周更是讓她憂心忡忡,周一的課還沒講完,露露就捂著肚子在地上蜷縮著起不來,她擔憂得不行,以為是他的身體出了問題,直到她聽見安靜下來的室內低低的“嗡嗡”聲從男孩的肚子里傳出,她這才恍然大悟,脖子連著臉頰瞬間通紅,不知所措地看著露露捂著肚子呻吟,左右為難,最后這節課以男孩冒著冷汗眩暈過去的結局草草結束。蘇菲憐憫這個可憐的男孩卻幫不到任何事情,男孩是屬于貴族私有的玩物,自己過度的擔心和舉動反而會僭越。 就在今天,蘇菲和往常一樣準時被接送到府邸,路過大廳就能聽見樓上傳出的凄厲哭叫,這一次她在會議室等待了快要半個小時,才看見一臉虛弱、步履蹣跚的男孩緩緩進來,她驚恐地捂住嘴,男孩臉上明顯被扇過耳光,還留著清晰的紅印,眼里水光粼粼,裸露在襯衫外的肌膚上覆著掐痕和咬痕,最讓蘇菲駭目驚心的是男孩顫顫的雙腿間隱約可見的點滴白濁在順著大腿根流下。 福特管家跟著男孩身后,扶著顫顫巍巍的男孩落座,轉頭對蘇菲提醒道:“露露少爺身體欠佳,今天的課程請盡快完成。” 在管家離開后,蘇菲十分忐忑不安:“你沒事吧?需要藥物什么的嗎?要不我叫侍者們看看他們能不能拿些藥給……” 露露抬起哭得紅腫的眼皮,打斷了她的話,“他們不會理你的……我沒事,別擔心了。” 即便知道男孩是貴族豢養著用來發泄欲望的寵物,也聽聞過上流社會飼養玩物的閑言碎語,但當這些距離平凡人生活極其遙遠的故事化作現實,把最陰暗的一面原原本本展現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冰冷的寒意驀地爬上了她的脊椎,令她毛骨悚然。 “太可怕了,他怎么、怎么能這樣對你?”蘇菲嚇壞了,瞧著眼前人一臉隱忍不發的神態,她開始意識到男孩過去可能遭受的折磨遠遠不止如此,她不可置信,無比驚訝和憤怒:“他一直在這樣對你嗎?” 露露對她的追問不置可否,微微側著頭不想讓蘇菲看見他臉上紅腫的印記,自己先一步淡漠地翻開課本,悶悶說道:“還是開始上課吧,蘇菲小姐。” 蘇菲想開口說些什么,但聲音卡在了喉嚨里,分明不可撼動的階級以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吞噬著她出于正義的義憤,她漸漸冷靜下來,看著男孩垂著眼的模樣愛莫能助地嘆了口氣,無奈地開始今天的課程。 男孩撐著腦袋,沒精打采地聽她講課,蘇菲見他萎蘼不振的樣子也無法堅持講課,轉而為他出了些簡單的題目想早點結束課程。 露露拿過桌子上蘇菲帶來的筆盒,里面果不其然被蘇菲放進了鉛筆和橡皮,他拿起一只鉛筆在草稿紙上“沙沙”寫字。 蘇菲詫異地看露露在紙面上飛快寫著字,她想她今天出的題目明明很簡單并不需要多加計算,以男孩的水平根本不需要打草稿這么久,正在疑惑不解時瞧見露露把紙遞到她面前,紙上寫著一段話。 「請您救救我,我不是他的玩物,我不該在這里的,我有家人,求求您幫幫我!(他們在房間里裝設了監聽設備,我沒有辦法直接說話求救。)」 蘇菲盯著這張紙,在讀完最后一個字的時候驟然變色,慌張地抬起頭看向男孩,男孩紅透的眼角氤氳著水霧,張動的口型無聲敘說著哀求:“救救我。” 電光火石間,蘇菲瞪大眼睛,自從她簽下合同起就在她心里徘徊不去的異樣感這才明了,那些充滿怪異感的禁止條例和男孩告知的監聽設備,坎貝爾大人與其說是在保護他豢養的寵物,更不如說是在囚禁他。 短短的幾秒內凌亂的思緒讓蘇菲的大腦如經歷風暴,她噤默了俄頃,不假思索地接過面前的紙筆,把男孩的求救全部擦去,覆蓋上新的一句話。 「怎么證實你的說辭?」 男孩在這句下面跟著寫上,「帝國新區有一家頗有名氣的點心店就是我家開設的,名字就叫做波洛克點心店。」 他寫得很快字跡有些潦草,著急地向蘇菲證明他沒有說謊,「我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叫艾倫,我們相貌相近一眼就能認出,他現在應該在修立頓學院上學,蘇菲要是不信的話可以親自去確定這些,我發誓我沒有說謊。」 蘇菲擰起了眉頭,她不是不相信男孩的話,突如其來的求救和龐大的信息讓她焦躁的腦海無法平息,心里七上八下,但終歸只有男孩一人之言,動搖的內心殷切需要一個親眼所見的證據來證實男孩的說辭。 門外響起管家肅穆洪亮的聲音,“格蘭杰小姐,今天的課程就先提前結束吧。” 男孩快速將字跡擦去,隨意補了點亂七八糟的公式草稿,把草稿紙扔進垃圾桶。 蘇菲假裝鎮定地整理她帶來的紙筆,悄悄用無聲口型回應男孩懇切的眼神,“等著我。” 男孩湛藍如海水般清澈明媚的眸子頓時亮了一下。 管家打開了門恭敬地站在門口瞟了眼他們,蘇菲將書本、筆盒收拾好放入包里,男孩則是沉默地抱著腿瑟縮起來。 “后天見,露露。”蘇菲維持著和平日一樣的愜意微笑。 “好的,蘇菲。”男孩輕輕回答,并沒有看她。 蘇菲一路魂不守舍回到了家里,大腦里的風暴轟轟烈烈,炸得她腦殼直疼,感覺今天發生的就像是電影。她為了重金去貴族家中為貴族私有的玩物授課,但漂亮的男孩聲稱自己并不是玩物,她猜測很大概率是貴族強行掠奪來的普通市民,這種仗勢欺人的荒謬故事居然真的發生在她的身邊! 怎么辦?蘇菲憂心如焚,苦思冥想對策。 如果是真的,蘇菲的正義心絕不能容忍這種恃強凌弱的惡劣事件在她眼皮子底下她還無動于衷。她想了一晚上,覺也沒睡好,次日頂著黑眼圈去了學校,連平日的工作也心不在焉,無心動筆批改亂七八糟的作業,滿腦子都是男孩噙著淚水的可憐模樣。 蘇菲苦苦思索、絞盡腦汁,一抬頭看見對面的人忽地想起了什么,靈機一動,用筆敲了敲對面同事的桌子,“貝蒂,貝蒂!” “怎么了,蘇菲?”貝蒂推了推眼鏡框,“要閑聊的話待會兒,我明日的備課還沒做完呢。” “急事,貝蒂!我記得你一直去一家叫波洛克的點心店里買餅干的是吧?” “啊,你這是饞嘴了嗎?之前給你你還說減肥不需要,現在我手上的餅干都吃完了可沒你的份!” “不是,波洛克點心店是姓波洛克的一家人開的嗎?” “當然,波洛克夫婦都是善良的好心人,去年的恐怖襲擊案前我還能經常在店里看見波洛克先生在后廚干活,說來也是可憐,他們的小兒子好像在那起事件里遇難了。”貝蒂撐著頭努力回憶道:“時間還真快,都過去一年了,一開始在他們還沒有收到小兒子的死訊前,波洛克先生整日站在門口向過往的來人和進店的顧客發尋人啟事,那悲愴的情景我還歷歷在目,波洛克先生露著哭紅的眼睛給我發尋人啟事單的模樣真是太可憐了。唉,可憐的波洛克一家,照片上像天使一樣可愛的男孩就這樣永遠離他們而去了。” “貝蒂,最好告訴我那張尋人啟事你還保留著。”蘇菲知道貝蒂有收集癖,心中暗暗期盼這張紙她還留有保存。 “真是奇怪,你突然問我這個……”貝蒂抓抓頭發,“我想我應該都放在家里了吧。” 蘇菲心里一涼,又見貝蒂俯下身在辦公桌下的柜子里翻箱倒柜,貝蒂驚喜地喚她:“算你運氣好,我就知道我會在去年的日記本里夾雜這張紙。” “貝蒂,你居然還在辦公室里寫日記嗎?”蘇菲驚訝道。 “生活習慣而已。”貝蒂揮了揮手上的紙,“你還要么?放久了有些舊了。” 蘇菲道過謝,趕緊接過有些泛黃的尋人啟事單,照片上一臉笑意的男孩正是她在坎貝爾府邸里所見的可憐玩物。 貝蒂見她急匆匆的動作感到奇怪,“蘇菲,你怎么突然對他們這么感興趣?” 蘇菲強裝鎮定,面不改色回應道:“沒什么,貝蒂,我就是偶然聽說了他們家一些事問問而已。” 貝蒂抿了口茶,“你還是專心改作業吧,你教的班級學生可真是……” 蘇菲沒有聽見貝蒂后面的抱怨,她的神志早已游離在學校之外的地方了。 她看了眼墻上的鬧鐘,“貝蒂,你知道同樣在新區的修立頓學院大概什么時間放學嗎?” “啊?怎么又突然問這個?”貝蒂迷惑地眨眨眼,但還是老實回答:“我想大概是五點半吧,比我們學校晚上一會兒,因為之前下班路過那條街的時候聽見放學的孩子們吵吵鬧鬧……” “太好了,還來得及!”蘇菲潦草地整理了東西,帶著包就火速離開了。 “蘇菲今天是怎么了……”貝蒂自言自語嘀咕,離下班還有幾十分鐘,她愁苦著臉又開始琢磨自己的備課內容了。 蘇菲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修立頓學院,就生怕學生提早出校門而她沒來得及趕上。好在修立頓學院和普通高中不同,上下學的時間都規定得嚴苛,多一分少一秒都不行。 她心慌意亂地坐在學校對面的公共椅子上,焦灼數著時間,手指下意識地扣弄手提包的拉鏈。隨著放學鈴聲的響起,學生們背著書包說說笑笑地成群結伴從校園里離開,蘇菲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眼睛不斷偷偷向校門口瞅去,仔細尋找那張她應該熟悉的面容。 等到校門口出來的學生數量變得稀稀疏疏,蘇菲也沒能瞧見自己苦苦等待的人,就在她緊張地摩挲提包拉鏈,站起身踱著步子準備打退堂鼓時,一個身形高挑端麗的少年手里捧著一小型盆栽,站在門衛口與年長的中年人說著什么。蘇菲余光盯著少年,裝模作樣地路過校門,定睛看清了少年的長相的時候,她差點尖叫出聲,連細細的眉毛也夸張地跳了起來。 和坎貝爾府邸的男孩幾乎一致的相貌,只是身高顯得更高,容貌除了精致的漂亮更有日漸成熟的豐神俊朗,一舉一動間盡是青少年的陽光朝氣。 蘇菲捂著嘴瞪直了眼睛,心臟因這暗藏的真相怦怦直跳,波洛克家“離世”的小兒子被衣冠楚楚、聲名在外的貴族拐到府中性侵囚禁,如果這是真實的,必將在帝國的平民間掀起新的沖擊。 蘇菲回憶起與男孩初見時對方含含糊糊說出名字的細節,她當時還以為是男孩的害羞,現在想來才明白那是萬般無奈。男孩被欺辱的畫面又再度映在眼前,她咬著牙不愿想象貴族施加了什么手段才能讓這可憐的男孩承認一個如同寵物的名字。 蘇菲感受著胸膛因憤怒和震驚而快速地起伏,心臟仿佛要躍出胸膛,心頭千頭萬緒源源不斷地涌出,她狼狽地逃回了家。 報警!她首先想到了報警,但是平民控訴貴族需要足夠的證據,否則將會以偽控罪逮捕報警者,而她無憑無據,過于cao之過急反而會讓自己陷入險境。 告訴男孩的哥哥他死去的弟弟還活著?只怕會被當作對波洛克一家無恥的捉弄,她空口無憑,只有一雙眼睛所見證的事實,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相信一個空口控訴貴族的平民。 她焦慮得甚至咬起了指甲,左思右想能夠解救少年的方法,她需要一份可靠可信的證據。對了!蘇菲眼前一亮,即便不能夠帶入電話機或者相機等設備,她也可以通過最原始的紙質求救信讓呼救聲傳達到外界,每一次進入坎貝爾府邸管家只會查看她包里有無通訊設施,并沒有對她所攜帶的書本紙張產生過疑心,說不定這就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蘇菲固然害怕被發現的下場,可她作為一名教師,同齡的青枝綠葉的孩子們在校園里恣意享受青春的酸甜苦辣,而那凄慘的男孩卻在遭受著可怕痛苦的折磨,她絕不能對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的慘劇視之不見,蘇菲教師的身份給予她的強烈正義心登時讓她義無反顧。 加油,蘇菲!你一定要救出那孩子,至少也得把那孩子還活著的消息傳遞出去! 她握著拳頭給自己鼓舞打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