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143格格不入
而他,對此竟然開始有些期待了。 ———— 小小的一間休息室內,淡淡的煙草氣味被溫涼的夜風吹散,只留下一根燃到一半的雪茄被人架在煙灰缸邊,還在明明滅滅間釋放著一縷縷淺薄的白色煙霧。輕薄的紗制窗簾內襯在窗邊間或撩起些許波浪,窗外燈火通明,不遠處的花園里有人還在做著燒烤,牛rou的焦香和模糊不清的笑鬧聲順著打開的窗縫飄進來了一些,給本就松快的氛圍染上了更多的煙火氣。 蘭伯特的堂姐薇薇安今晚在自家的別墅內舉辦了一場私人宴會,為親朋介紹自己的新男友。宴會的規格并不怎么正式,受邀的也多是年輕人,除了一些長輩自持身份穿了正裝出席,小一輩的人們在薇薇安的巧妙暗示下大多一身便服,態度恣意放松。 這更像是一場大型派對,顯然會讓薇薇安出身尋常的男友不至于太過緊張。 但蘭伯特的存在讓薇薇安的精心準備出了那么一些紕漏。 他不是什么長輩,甚至比薇薇安的男友還年輕許多,卻在溫暖的初夏仍舊一絲不茍地穿著西服三件套,氣質冰冷而倨傲。那些活潑吵鬧的年輕人幾乎不會主動靠近他,就算有哪家的小姐頂著壓力換著花樣地試圖上前搭訕,也往往堅持不了幾分鐘就鎩羽而歸。 他在這場宴會中顯得格格不入,薇薇安的男友在他面前緊張得說不出話,被薇薇安撫摸著后心安撫著,才算是結結巴巴地向他打了招呼。 蘭伯特很給薇薇安面子,在眾人面前露臉長達一個小時。但他對那些前赴后繼的男女以及逐漸大膽露骨的試探與邀請不耐煩,便與里歐找了一間休息室,開了瓶酒,說些閑話。 雖然大多時候是里歐開口,蘭伯特只偶爾附和幾句,但蘭伯特軀體舒展地倚靠著沙發松軟舒適的靠背,手杖也擱置在一旁,顯然很是放松。 里歐端著酒杯,口吻嫌棄中帶著一絲無奈地向蘭伯特說著一些關于喬治的瑣事,蘭伯特認真地聽著,右手食指指腹搭在左手的戒指上,一圈一圈地蹭著棱角被打磨圓潤的銀白荊棘。 直到客房的門被敲響,而后宴會的主人薇薇安進門,將門落了鎖,這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才告一段落。 “今天的晚餐有些隨意,希望還能和您們的胃口,老爺,里歐叔叔。”薇薇安笑著打了聲招呼,一邊說話,一邊走到窗邊,將窗戶合好。她沒有特意將窗簾拉上,這樣任誰從窗邊無意走過,大概都會以為這三個人只是忙中偷閑,聚在一起說一些親人間的私話而已。 但實際上,薇薇安把自己的男朋友扔在外面獨自面對一眾陌生人,自然不是為了跑來跟蘭伯特和里歐話家常。 “對了老爺,我要替我父親向您道歉。我沒辦法睜著眼睛說出他只是湊巧不在家這種瞎話,但是他那個性子,我也是沒有辦法,希望您能原諒他的幼稚和倔強。”她挑了里歐身畔的位置坐下,拿過一只新的紅酒杯,給自己倒了些酒,端起來抿了一口。她在提起自己的父親時語氣隨意,雖然道歉的態度是真誠的,但那份真誠是對著蘭伯特,便更顯得她同舒伯特關系疏離。 里歐的面上顯露出了幾秒不易察覺的尷尬,薇薇安從眼角余光瞥見了一瞬,但識趣地裝作沒有發現。 薇薇安并不太清楚舒伯特和蘭伯特之間原本就平淡的關系為何突然惡化。她早在表達出了沾手家族生意的意向后,就與舒伯特的關系不復以往,他們父女二人在平日里少有交流,況且蘭伯特也沒有什么計較的意思,她便懶得去探究這背后的故事。 “回歸正題吧。有關你們之前提過的‘玫瑰戰爭’,是不是又有一些新的情報和動向了?”里歐輕咳了一聲,將有關舒伯特的事情輕巧揭過。他說著便側首看向了薇薇安,因為他雖說知道有這么一個疑似針對圣盧卡、甚至是針對安東尼奧的計劃,但他并沒有插手調查,相關的事情都是由蘭伯特的下屬,以及薇薇安負責。 薇薇安點了點頭。她今天配合著男友穿了休閑的T恤和牛仔褲,當下便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記事本,翻開后,顯露出了一連串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速寫筆記。 “上個月月初的時候,我和老爺在商議之后,向安東尼奧和克里斯蒂安透露了一些‘玫瑰計劃’中的細節,引導教父去探查有關麥格納的情報。后來得到的回饋是,麥格納教父的幾個兒子利用拉菲艾羅家爭權奪利,間接影響到了圣盧卡。”她用手指點著藍色的圓珠筆筆跡,說到這里,微頓了一下,“但是,結合老爺他們在康斯坦茨遇刺的事情來看,圣盧卡顯然不僅僅是被殃及。我相信教父不會不明白這一點,但奇怪的是,他卻并沒有追究,甚至沒有提醒安東尼奧……啊對了,克里斯蒂安之前不是一直在調查那份毒藥的買家么,現在看來似乎也沒有結果,只能不了了之了。” 蘭伯特微微頷首,認同了薇薇安的總結。他自離開意大利后,又陸陸續續地收到了一些來自克勞德·科斯塔的情報,而其中有些內容,也能夠與奧托的調查結果相互印證。 但正是因為如此,事情才變得復雜,且……耐人尋味了起來。 “提到‘玫瑰戰爭’,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兄弟鬩墻,而麥格納那幾位小馬基亞維利先生間的糾葛也與這個計劃的名目十分貼切。”蘭伯特忽然淡聲開口,將里歐和薇薇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他的表情平靜,與不久前沒有什么差別,好似他們現下談論的話題并不比喬治做過的糗事嚴肅多少。 但他接下來的話,令里歐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不過巧合的是,這個名目對如今圣盧卡的境況同樣適用。”他微抬下巴,將擱在扶手上的空酒杯輕輕向前推了一些。薇薇安適時地站起身來為他倒酒,他聽著酒液流淌時與杯壁撞擊迸濺的悅耳聲響,繼續道,“教父近些日子似乎有意抬舉盧卡斯,從表面上來看,盧卡斯和安東尼奧之間也存在著競爭關系。” 里歐聞言蹙了下眉,他冷靜地思索了幾秒,對蘭伯特微微搖頭,“盧卡斯成不了氣候。” 蘭伯特點頭同意了里歐的判斷,只是他的依據同里歐的并不相同。 里歐大概是單純覺得盧卡斯的心性和能力全都不足以勝任繼承人的位置,但多虧格爾威茨,蘭伯特更加清楚地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辛秘。 盧卡斯已經被奧托刻意養廢了,這次被奧托推到人前,恐怕也是為了試探黨派里某些人的立場,從而為安東尼奧的將來鋪路。 蘭伯特回想起格爾威茨當初同他講述這些時,臉上掛著的那副漫不經心的諷刺笑意,目光難免有一瞬間的迷離。但他很快回過神來,仿若無事。 他并沒有把這一來源特殊的情報拿出來與里歐他們分享,他只是提起了從克里斯蒂安那里得來的消息,并以此引出了重點。 “當然,盧卡斯只是一個被立在人前的幌子。克里斯蒂安一直在盯著他,經過一段時間的監控,克里斯蒂安從他背后揪出了多伊爾。” “多伊爾?”里歐和薇薇安異口同聲地驚訝重復,本就有幾分相似的面容在此時越發一致。 看樣子多伊爾這些年來塑造的形象當真十分成功,從里歐和薇薇安下意識的反應就能看出,多伊爾在大多數人眼中摸約就是個有能力,但也不太起眼的尋常格拉芙而已。 蘭伯特對此沒有解釋太多,只簡單道:“克里斯蒂安拿到了一份有關多伊爾的監聽錄音,信息量相當大。那時起我們就對多伊爾的身份存疑,而在調查之后,有一個結論基本可以肯定了。” 說話間,他端起紅酒喝了一口。透過覆著掛壁酒液的剔透晶體,他仍能看出里歐眉頭緊鎖。 而他的音調卻冷漠如常,“多伊爾不是蒙格洛的親生子。我和克里斯蒂安都認為,他應當是教父的私生子。” 休息室里有了長達半分鐘的安靜,里歐臉上的懷疑幾乎要多于震驚,甚至有些許的不認同。被放置在一旁的雪茄燃燒了部分,灰燼落在水晶煙灰缸中時發出了細小的“噗滋”聲,這一響動似乎讓里歐想起他已冷落了這根雪茄太久,他夾起煙來吸了一口,原本快要熄滅的橘紅火光便驟然亮起片刻,而后又緩緩黯淡了下去。 “您……看起來很篤定。”里歐最終沒有直接質疑蘭伯特的結論,也沒有開口打探蘭伯特如此確信這一荒謬結論的原因。 他知道,他雖然是蘭伯特的長輩,但蘭伯特更是他的族長。蘭伯特能夠得到如今的地位,不單單因為對方是格爾威茨的獨子。他的侄子從來不乏謹慎和細心,既然能毫無猶疑地向他和薇薇安說出這個判斷,那么,定然是有了足以取信的依據。 而蘭伯特沒有主動向他解釋,他身為下屬,也就不該再追究下去。 “那么您認為,多伊爾或許和麥格納的部分勢力相勾結,在試圖動搖安東尼奧的地位?” “克里斯蒂安在做這方面的調查了。”這一次蘭伯特沒有單純地給出一個定論,他微微抬手,給了里歐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至于教父是否知情,我的猜測是,他已經察覺到了。” “但教父沒有任何該有的反應,他的這種沉默,難道不是在變相地庇護多伊爾嗎?”聽到這里,薇薇安忍不住接話道,語氣中有著一絲難掩的急切。要知道,因為蘭伯特的緣故,格納登洛斯家早已和安東尼奧脫不開干系。如果奧托真的有意另立繼承人,那么對格納登洛斯家來說,必然會是個沉重的打擊。 但蘭伯特面上仍看不出半分波瀾,他的指尖因為淺薄的酒意而泛著暖,觸碰到冰涼的酒杯時,便舒適得輕輕呼出一口氣。 在某種程度上,薇薇安的擔憂和克里斯蒂安的如出一轍,甚至于對克里斯蒂安來說,這個情況要更加值得警惕。但他對此卻并不怎么在意。盧卡斯身為安東尼奧的同母弟弟,都能被奧托如此果決的舍棄。他不認為多伊爾能在那個面容寬和、內心卻果決而極端的男人心里占據什么位置。 奧托多半有些其他盤算,蘭伯特有些猜測,但終究無法肯定——他的判斷來源于格爾威茨提供的隱秘,但誰能肯定,格爾威茨眼中的奧托,就是真正的奧托·格拉芙呢。 因此,小心一些總是沒錯的。他沒有安慰薇薇安,只是吩咐對方近期約束好手下,盡量避免牽扯進麻煩里。 “另外,家族里別再沾手人口販賣的生意了。我指的是任何形式上的人口販賣,不管是奴隸,還是器官。”蘭伯特額外提點了一句,他的指尖在杯壁上點了兩下,唇角微不可查地提了提,露出了丁點幾乎無法分辨的冷笑,“我想,奧斯卡前些日子弄出的笑話,你們應該還沒有忘記。” 他指的正是馬克西姆曾經透露給他的,由奧斯卡主持的奴隸交易。這場交易最終由于黑市受到警方突襲而被迫中斷,而奧斯卡本人也險些栽在意大利警方手里。 倒是馬克西姆從蘭伯特的態度中察覺了什么,狡猾地設法提前回國,避開了這場風波。 “根據以往的情報,‘玫瑰戰爭’倒是的確和人口販賣也有些牽扯。您懷疑奧斯卡的那筆生意也被‘玫瑰戰爭’的主使插手了?”里歐在應下蘭伯特的吩咐后,隨口追問了一句。他對這樣的決定無可無不可,畢竟家族主要的生意本就和人口販賣不大相關。 蘭伯特淡淡地“嗯”了一聲,“有諾依曼家的事情做為先例,就不能把奧斯卡的失利當做一個巧合。”他簡單解釋道,而后端起酒杯,將剩余的暗紅色酒液一飲而盡。 “好了,今天就到這里吧。里歐叔叔,麻煩您讓喬過來一下,我有些事要和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