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108狙擊
“好了,騎士大人,你的艷遇時間結束了。目標已經從六處總部出來了,預計五分鐘后通過沃克斯霍爾橋,你該開始動了。” 里特爾沉沉地“唔”了一聲,單調而短暫的音節轉瞬便融進了四周雨落時的淅瀝聲中,沒被任何多余的人探查到絲毫。他并沒有被短短五分鐘的時限影響到,在用一種珍而重之的姿態仔細將落滿了筆記和涂改的樂譜收進背包以后,他起身將笨重的大提琴琴箱背起,而后踏進了漫天的濕意之中。 許是沒有帶傘,又擔心琴箱和背包被雨水浸透的緣故,他腳步微急,走得比平日要快上許多。咖啡店內的艾麗本想借他一柄傘,但探出身子喊了他兩聲他也未應,很快就踏下木階,沿著河岸匆匆走向了不遠處的河濱公園。 公園面積不大,若沒有綠植的遮擋,恐怕能讓人一眼望得到頭。這片綠地對外免費開放,沒有高大的圍墻,但在邊緣地帶仍用涂了黑漆的鐵藝欄桿將園區的范圍圈起,若想入內便需要繞到公園西南或東北的兩處大門。 里特爾快步從西南門走入,任由門旁高懸的監控將自己的面容忠實地錄入。經由幾天的踩點和觀測,他能確定園區里只有兩個出入口處設有攝像頭。而園內的路徑呈寬扁的“S”型,接通了兩扇大門,也將園區大略分割成了兩部分。 靠北側的地方地勢略高,樹木也多。除了路徑兩側的長椅以外,還在制高點處設有一個涼亭。而南側臨近泰晤士河,視野開闊,路面也寬敞許多,如同一個狹長的小廣場。 里特爾目不斜視地向前走,似是目的地明確,沒再停下腳步來欣賞煙雨之中的泰晤士河。他在走到盡頭后便順著石板鋪就的路徑拐了個發卡彎,有稀疏的樹木擋住了兩側的視線,若他此時再想向河岸處眺望,便無法看得分明了。 他對公園的結構很熟悉,走到這里后,他沒再沿著既定的道路向北繞去,而是腳步調轉,走向一條隱蔽的石階。 順著這條石階向上爬,便是公園的最北端了。抄了近路的里特爾拂去了身上沾上的碎葉,他抬頭看向了不遠處的白色涼亭,見里面空無一人,便不易察覺地松了口氣。 恰好在此時,安靜了片刻的男聲也在他耳中響起。 “我看到你了,上來吧,咱們快些把衣飾換了,目標已經走到橋中了。” 里特爾于是徑直入了涼亭,將琴箱解下。與此同時,涼亭后茂密的灌木中響起了微弱的枝葉摩擦聲,里特爾沒有回頭,他動作利落地將自己的外衣褪去,然后一抬手,將被雨水打濕的金色假發摘了下來。 被發網罩住的淺灰色發絲暴露在了來人的視線之中。一個身型與里特爾相似的男人朝著里特爾逼近,他手中提著一個深色的旅行背包和軍用望遠鏡,在將它們輕放到地面上之后,他也開始動手脫起了自己的衣裳。 “所以說,你為什么不像我一樣干脆染個頭發?來回換假發,你就不覺得麻煩嗎?”男人在脫掉黑色高領毛衣的時候隨口說著,語畢他伸出手將衣裳遞給身前的里特爾,卻見對方赤裸著上身,回手將手里的襯衣直接扔到了他的臉上。 “快些穿,蘭馬洛克。別那么多廢話。”里特爾說著,一邊接過毛衣往自己身上套,一邊瞥了被他喚作“蘭馬洛克”的男人一眼。 只見蘭馬洛克赫然同他有著相同的一張的臉,無論怎么看,都如同他的雙生子一般,幾乎沒有半點破綻。 如果他沒有將假發提前扯下去的話。 被嫌棄了的蘭馬洛克聳了聳肩,沒再浪費口舌同里特爾拌嘴。他和對方只花了半分鐘的時間就將全身上下的裝扮全都調換了過來,而里特爾在換完衣裳之后又戴了新的假發和隱形眼鏡,再抬頭時,除去五官外便同那個氣質憂郁怯懦的音樂家沒有半點相像了。 反倒是蘭馬洛克,只閉了閉眼,便將自己通身的氣息都調整成了“里特爾”的模樣。 “別忘了面具。”蘭馬洛克輕聲提醒,而站在他面前的人點了點頭,只抬手在臉上狀似隨意地揉捏了幾下,便徹頭徹尾地換就了一副平庸的面孔。 做完這一切之后,兩人又將各自衣襟上藏著的監聽器交換了過來。里特爾拾起地上的背包和望遠鏡,與蘭馬洛克對視一眼后便轉身鉆進了灌木叢里。而蘭馬洛克則彎身打開了琴盒,他動作熟練地將大提琴取出,在亭內的石凳上落座,并拉開架勢試著拉了幾個音。 和里特爾前幾日在這處獨自演奏時的姿態一般無二。 渾厚而飽滿的音調很快便穿透了雨幕,從那座四四方方的亭子里飄蕩了出來。里特爾彎著腰身,藏在灌木后面靈巧地向著早已踩好的觀察點掠去,大提琴悠揚的音色漸漸被他甩在了身后,但因為耳道中藏著接收器,他還是能夠聽清蘭馬洛克演奏出的樂曲。 除此以外,還有對方一聲低低的祝福。 “希望你一切順利,懷特。” 化名為里特爾·馮·蘭伯特的文森特沒有應聲,表情也是罕見的肅穆。他在趕到觀察點后先用望遠鏡確認了一下目標的位置,見那人正撐著一把黑傘不緊不慢地進了公園的西南門,便打開背包,開始布置。 鋪上塑料布,拼好狙擊槍,測定風速和雨水的影響,選定位置趴好瞄準,再將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壓抑下去,仿佛融入進了四周的環境之中——這一切對文森特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流程。這大半年以來,他看似被格納登洛斯莊園閑散的生活腐化,卻從未放任自己真正墮落下去。他依舊每天堅持鍛煉體能,又在同蘭伯特親近一些之后,討要到了訓練場和射擊場的使用權。 或許比不上自己二十多歲時巔峰時期的狀態,但文森特堅信他今日的目標,那個整日縮在辦公室中的R級官員白獾,絕不可能從他手中逃脫。 是時候把英國這邊的事情都做個了結了。 文森特面無表情地透過瞄準鏡看向了公園南端的一只長椅。此時長椅還是空的,而他只需要稍稍將槍抬起一些,便能看到滾滾流淌的泰晤士河,以及河對岸那棟熟悉的建筑。 那是英國軍情六處的總部。 文森特從前因為任務需要,在總部逗留過一段時日。他本該對培養了自己多年的機構心懷歸屬,但他只要想到自己或許曾在那棟建筑里與白獾擦肩而過,便心中冷硬,生不起半點溫情。 他甚至不愿多費精力再向對岸看上一眼。 不多時,一道身影便闖進了他的瞄準鏡中,幾乎占據了他全部的關注。他克制著自己的反應,趴在塑料布上紋絲未動。冰涼的雨水浸透發絲,順著他的臉頰向下流淌,而他的呼吸全然湮滅在了雨聲之中,盡管手指已經搭上了扳機,但卻沒有泄露出絲毫的殺意來。 他冷靜地看著白獾掏出手巾,仔細將濕漉漉的長椅表面擦拭了一遍。而后那人轉身落座,后腦勺正正位于瞄準鏡的準心中央。 文森特沒有錯過這個機會。就在白獾矮身坐穩的那一瞬間,他無聲而堅定地扣下了扳機。 一道血花隨著槍響在瞄準鏡中綻放開來,瞬間便將白獾手中的那柄黑傘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紅與白。文森特在黑傘從白獾手中脫落的那一刻便收回了視線,他緊緊地抿著唇,手上動作不停,三兩下就將槍支拆解塞進了背包,并將尚且guntang的彈殼從地上撿起。 “目標白獾,已擊斃。”在漸近高潮的大提琴曲中,文森特生硬地吐出幾個詞,未見多少輕松之意。他爭分奪秒地開始清理自己留存在周圍的痕跡,他知道像白獾那樣的官員身上一定會帶著監測儀器,而總部此時必然已經察覺到了對方的死亡。 這場暗殺還遠沒有結束。 “恭喜。”蘭馬洛克的聲音再次響起,透著一絲笑意,仿佛對即將到來的排查毫不緊張。而他的話終于令文森特的雙手顫抖了一剎,文森特仍舊不應聲,唇邊卻漏出了一絲帶著諷刺的苦笑。 文森特并沒有因為白獾的死而覺得如釋重負。他反而,心中沉悶不已。 找到一個人需要花二十多年,以及兩條人命。而殺了他,只要不到0.5秒。 值得嗎?文森特偶爾也曾這樣問過自己,可惜的是,直到此刻他達成所愿,他也還是沒有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