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伯特忽然有點不忍直視書房門外的文森特了，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望了過去。

    只見威廉姆斯臉頰緋紅，一只手害羞般地捏緊了領口，另一手則小心翼翼地拉開了房門。他低低地垂著頭，仿佛不敢與文森特對視，只縮著肩膀輕輕蜷著身子，想盡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這顯然沒什么用，文森特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他。

    等候在門口的男人不知道書房內還有別的人在，所以在門開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溫軟的笑意。他雙手背在身后，像是在藏著什么東西，而當威廉姆斯的身影撞進他的視線中時，他都已經要把手中的物什捧起來了，卻又驀地動作一僵，飛快地把手重新藏回了背后。

    同一時間，他的表情也變了，先是落下唇角斂起了笑意，而后又在看清威廉姆斯現下的模樣后，垂下眼瞼冷冷地盯著對方的發旋看了半晌。

    這番情緒變動實在太過明顯，而文森特也沒有什么掩飾的意思。蘭伯特遠遠地看著便覺得心里輕輕一揪，在意識到自己有些心疼之前，他便已經感到了一絲悔意，后悔方才縱容威廉姆斯胡鬧的舉動。

    而威廉姆斯就站在文森特跟前，受到的沖擊便更為直接。他明明低著頭沒敢看文森特的臉，但他還是清晰地感知到了文森特如有實質的目光，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他還沒被文森特這么冷漠地對待過，居然有那么點適應不良，心中惴惴的。他在文森特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視線中動了動腳，想要從對方身邊溜走，可是文森特穩穩地堵著門，一點給他讓路的意思都沒有。

    ……好像有點玩大了。

    威廉姆斯面上還裝著柔弱可憐，實則對文森特敢在蘭伯特面前明目張膽地表達不滿的行為有些暗自心驚。他還以為能讓文森特憋屈地吃一口小小的悶虧呢，結果文森特明晃晃地把情緒掛在臉上，反而讓他有些訕訕的。

    他也開始后悔起來了，仔細想想，他的行為其實……挺幼稚，也挺無聊的。

    威廉姆斯不敢回頭去看蘭伯特的表情，也不指望蘭伯特還能給他救場。他只能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擺出一張戰戰兢兢的臉，躲閃著瞄了文森特一眼。

    “那個……文、文森特，我要……回去了。”

    這句話說完之后，他立時感到頭皮一炸，不用想也知道是被文森特又瞪了一眼。

    威廉姆斯也知道自己這時候還用這種可憐兮兮的口氣說話有多欠打，但是為了不崩人設，他只能繼續裝。他一邊在心里譴責自己一時興起想要搞事的行為，一邊繼續一點點貼著門邊往外蹭，好在這一次文森特沒再攔他，而是側過身子邁了半步，把他讓出去了。

    威廉姆斯當即也不再作死地裝瘸，直接抬腿就跑。

    文森特藏在背后的雙手微微一緊，把手中的物什捏出了“簌簌”的聲響。他側頭看著威廉姆斯飛快地跑出了自己的視線范圍，不由得心中一松，一直憋著的一口氣終于緩緩地吐了出來。

    他當然看得出，威廉姆斯和蘭伯特之間什么都沒發生。

    他承認，在看到威廉姆斯的那一瞬，他心里難以抑制地生出了一陣驚怒和惶恐，緊接著鋪天蓋地地裹住了他的心臟的，就是酸澀難言的妒意。他微垂著頭藏起了自己眼中一閃而過的狠厲，但威廉姆斯顯然還是感知到了他外放的氣息，在他的視線中狠狠哆嗦了一下。

    但緊接著，他便覺出了不對勁。

    威廉姆斯的戲演得很像，但偽裝實在是不走心。文森特沒能在對方身上嗅到半點情事后殘留的氣味，而當他一眼掃過對方裸露出來的一小截腰肢時，他也沒從那處看到任何可疑的痕跡。

    根據他的經驗，蘭伯特在zuoai時雖沒有在床伴身上留下印記的習慣，但是無論如何，他的腰上總會留有指印，甚至會被掐出瘀痕。

    所以他心下明白，威廉姆斯八成是故意裝樣子，想引他吃醋。而當他看到對方跑開時毫無滯澀的動作后，他的推論也算是得到了證實。

    但是他依舊不開心，依舊很……嫉妒。此時此刻他的理智正試圖提醒他關注威廉姆斯身上的違和感，但他丁點不愿再在威廉姆斯身上費心思，只抿著唇角，看向了蘭伯特。

    蘭伯特已經沒在盯著門口的動靜看了，他閉著眼睛用手揉著額頭，仿佛有些頭疼。文森特一時間看不出他的態度，便默不作聲地進了書房關了門，然后緩步走到了他的身畔。

    當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停下之后，蘭伯特輕輕嘆了口氣，抬眼望向了身邊的男人。

    而首先映入了他的視線，并奪取了他大半注意力的，不是文森特那雙金珀色的雙眼，而是一大束鮮紅如血的玫瑰花。

    蘭伯特怔了一瞬，一雙湛藍色的眼瞳中融進了一片血紅，有一種令人心悸的瑰麗感。他眨了眨眼，視線繼續向上，便見文森特提著唇角對他笑了笑，只笑容勉強，很快就垮下去了。

    這讓他心中一窒，像是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送給您。”文森特維持著將玫瑰花束遞到蘭伯特身前的動作，輕聲說道。他在吐出這簡單的幾個詞時語氣平和，卻令蘭伯特輕輕蹙起了眉心。

    “文森特……”蘭伯特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么或做些什么，卻有些無從下手，只先念了一聲文森特的名字。但文森特誤以為他是要拒絕，不由得繃緊了臉，執著地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話。

    “送給您。”

    蘭伯特心里那份異樣的撞擊感愈發明顯，他下意識地伸手把花接了過來，這才看到文森特面色稍緩。

    居然那么在意威廉姆斯的惡作劇嗎？

    蘭伯特有些無奈地想著，但半點都不認為鬧脾氣的文森特有哪里不妥。他甚至覺得自己對文森特這副難得一見的性情很是喜歡，便把花束靠在了身上，并對對方伸出一只手，想要好好哄哄自己的奴隸。

    “過來。”他緩聲喚了文森特一聲，立時便見文森特雙眼微微一亮。文森特一把捉住了他的手，然后側身坐到了他的腿面上，硬是抱著他的肩膀擠進了扶手椅里。

    蘭伯特頓時感到了一陣逼仄，他被文森特弓著身子緊緊抱住，連花束都被擠得蹭到了他的脖子。他呼吸間全都是玫瑰的香味，有點太濃了，但不舍得推開文森特。

    “生氣了？”他一手扶住文森特的腰，另一手貼著對方的后背向上撫去，扣著男人的后頸輕輕揉摸。這時候他因為手下的觸感驀地意識到文森特沒把項圈戴回去，但他現在不想計較這個，便裝作沒發現，仍舊不輕不重地捏著文森特的頸rou。

    “我沒碰他。”他低聲解釋了一句，想哄得文森特放松一些，可文森特聞言反而攥著他的衣領用額頭去蹭他肩，蹭過之后還不抬頭，使得說話時的聲音都悶得很，仿佛極其委屈似的。

    “我知道。”文森特硬邦邦地說，又在頓了一瞬之后，將語氣放軟了幾分，“可是我才離開不到一天……您就不能只要我陪嗎？您之前明明說過，有我就夠了的。”

    這句話既像抱怨，又像控訴，讓蘭伯特耳根一軟，忍不住把文森特摟緊了一些。他沒有多加思考就順著文森特的話應了下來，反正他和威廉姆斯聯系只是為了公事，那些事用郵件也能談，沒必要非要見面。

    “好，只要你。”他說著又抬手去摸文森特的頭發，像在給大型犬順毛似的，掌心一下下輕撫過對方柔軟的銀灰色發絲。

    而文森特反而因為蘭伯特如此輕易的應允而愣住了，他不了解蘭伯特和威廉姆斯的關系，所以得到保證后的第一反應不是歡喜，而是猶疑。他不自覺地抬起頭來看向了蘭伯特，表情莫名嚴肅，帶著幾分隱藏得極好的試探。

    “主人，我可要當真了。”

    蘭伯特沒有注意到文森特微妙的態度變化，只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仍舊用手指卷弄著文森特的頭發。他的回答雖然隨意但半點不顯敷衍，反而像是自然流露的真心話似的，讓文森特的心跳一下子急促了起來，連耳尖都漸漸泛起了血色。

    文森特忽然揪住蘭伯特的領子，湊過去細碎地親吻對方。他的吻從額頭開始一點點向下，親過了蘭伯特的鬢邊和眼角，又去親吻對方的臉頰。開始時蘭伯特還縱著他任由他動作，但不多時就嫌他太膩人，伸手去推他的胸口。

    “適可而止。”蘭伯特皺著眉推開了文森特，又用手背蹭了下臉頰上被親得泛紅的地方，“花都要被你擠爛了。”

    文森特在向蘭伯特撒嬌示好的時候向來臉皮極厚，蘭伯特這種程度的嫌棄根本打擊不到他。他倒是意外于蘭伯特對那束花的在意，之前他見蘭伯特不愿接，還以為對方根本不喜歡。

    “您喜歡我送您的花嗎？”他忍不住問了一句，緊接著就見蘭伯特一邊整理著被他抓皺的衣領，一邊點了下頭。

    文森特的心情一下子輕快了起來，之前威廉姆斯帶給他的所有消極情緒都瞬間不翼而飛，“那我一會兒找傭人要個花瓶來，就把花放在您書桌上，可以嗎？”

    蘭伯特思索了一瞬，仍舊答應了。他雖然一向不在書房里放多余的裝飾，但既然是為了哄文森特高興，擺上一瓶花也沒什么不可以。

    這樣想著，他便把懷里的花束拿起來，用手指撥弄著檢查了一下，見只有一兩朵被文森特蹭得掉了花瓣，就不再在意，直接把花束往文森特腿上一放，交給對方去處理。

    然而文森特盯著蘭伯特的手指走了神，花束在他腿面上滾了半圈，差點掉下去，他也沒看到。

    他腦子里還都是方才蘭伯特用手指撫摸花瓣的畫面，顏色略顯蒼白的指尖探進了深沉卻柔軟的紅色當中，對比強烈而鮮明。指腹撫過微卷的花瓣時，蘭伯特的動作輕緩卻細致，他莫名喉嚨一緊，竟從中看出了一絲色情感。

    他忽然覺得有些渴，想要更親近蘭伯特一些。

    他其實知道蘭伯特在刻意哄自己，所以才對自己比平日里更放縱幾分。對此他已經很滿足了，但是又難免有些貪心，想要再放肆那么一點點，看蘭伯特還能不能再縱容他，再疼愛他。

    人的欲望總是沒有底線的，文森特在蘭伯特身邊時做慣了得寸進尺的事，此時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沖動。

    如同鬼迷心竅一般，文森特突然壓低了聲音，緩慢而清晰地問道：

    “主人，您親我一下，好不好？”

    這話說出之后，文森特和蘭伯特兩人同時神情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