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軒動作停頓了一下，他的輪廓如刀削斧刻，長眉斜插入鬢，鼻梁高挺，眼眶深陷，是一副天生薄涼的面相，不耐煩道：“你聽誰瞎說了什么？小盧嗎？你一天天待在家里沒事做，就只會多想?！?/br>
    我被這樣理所當然的姿態噎了一下，半晌沒說出話，最后自顧自道：“……你這些天是去看他了嗎？顧承望的病情怎么樣?！?/br>
    他解開了幾個襯衫扣子，看也不看我，不悅道：“問這些干什么？你是希望他快些死了嗎？”

    被這樣質疑后，我第一反應是試圖否認，很快恍惚出神，或許我真的在指望對方死了，那樣又能回到之前假裝鴕鳥的生活，對任何征兆不聲不響，假裝是個聾子，瞎子。

    聞軒看我不說話，冷笑一聲：“怎么了，被說中了？我現在心情不好，也很累，你要再搞那些風浪惹我煩了，就滾出去。”

    他的話很難聽，但這樣的對話之前并非沒有發生過，我確實在靠著聞總過上奢華舒適的生活，世上沒有什么是憑空獲得的，一份不屬于自己的愛就要用尊嚴和卑微來獲得，每次對方情緒起伏的時候，我總會最小心翼翼地安撫誘哄。

    曾經我以為這只是地位不平等的戀愛，現在看來一切不過是聞軒打發時間。

    聞軒皺眉道：“好了，我要去休息了，你想繼續在客廳坐一晚上隨便你。”

    不知為何，在這個瞬間我又想到了父親，他在酷暑天用手指碾平一張張皺巴巴的鈔票，攢起幾十塊錢給我交給學校作為考試題的打印費時，有沒有想過，長大后的我會沉溺于奢華安逸的生活，依靠出賣尊嚴來維系一段親密關系？

    “我……聞軒……”因為從小無意識地學父親的口音，我一緊張就會口吃，努力維持平靜想和聞軒講道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沒有喜歡過我……”

    他說去洗澡就真的去洗澡了，頭也不回，丟下一句話：“你也不想想，你除了一張臉還算過得去，有什么值得我喜歡的？”

    徒留我一個人在客廳無地自容。

    聞軒說的是對的。

    我職高肄業，口音濃重，不會任何外語，學識有限，有時候被帶去社交場合，只能聽著那些舉止高雅的上流階級談論著我聽不懂的話語。

    偶爾會捕捉到其中有幾個詞匯是自己知道的，起初我會拼命開口試圖擠入話題，卻只能見到他們尷尬地對視一眼，迅速開始了下一個話題。

    從那時候我就知道了，短暫的努力無法彌補前十多年的荒廢。

    人生最初的時候就奠定了我和聞軒會有無法跨域的溝壑。他認知中我淺薄，無知，低俗，都是真的。

    我在跟著聞總之前，從來沒有家庭旅游過，只能聽到同學或者鄰居說自己全家去首都或者什么景區玩了，見過什么明星，帶回來什么特產。而我的侏儒父親同樣是無知而貧窮的，最遠不過帶我去縣里的公園坐坐。

    學校春游秋游的時候，我是唯一一個帶著鐵皮盒飯去當午餐的，因為吃不起學校安排的飯店。

    總有老師會可憐我，帶著我一起上桌，自己墊了午飯錢。

    然而那畢竟是憐憫。

    當聞軒帶著一身潮氣從浴室推門出來的時候，我已經收拾好了一塑料袋的雜物掛在手上，譬如身份證和學歷證書，選塑料袋是因為這是家里最便宜的容器。

    他皺眉道：“這么晚了，你還要去丟垃圾嗎？”

    我搖了搖頭：“不是的，我要走了。你說得對，我……確實沒什么值得你喜歡的，所以不打擾你了。”

    聞軒瞬間臉色變了，黑著臉道：“承望的病情已經讓我累死了，你還要在這個關頭鬧，你會不會看臉色？”

    “我沒有鬧?！蔽夜虉痰?，轉身就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