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蕭有些緊張地提了口氣，就在剛才，第八場剛剛結束，馬上便輪到他了。

    臺上兩人正握手言和，柳成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坐在了屬于他的位置上。

    顧蕭本來還緊張的心情瞬間被另一種滋味侵占，他幾番張了張唇，卻沒來得及說上一句，就被主持人念到了名字。

    柳成舟偏過頭看著他，眸光還是冷冷的，但顧蕭福至心靈，突然在想：這人躲了他那么久，自己比賽前便幽靈一般的出現，該不會是特地跑回來看自己比賽的吧？他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多想了，只好站起身控制音量道：“戌時滄浪殿外，等我。”

    柳成舟有些訝異地睜大了眼睛，顧蕭卻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顧蕭上了臺，才發現自己的對手祁連錦竟是昨日滄浪殿外那塌臉的布衣男人。

    對方可能也沒想到如此巧合，有些心虛地撇過頭不與顧蕭對視，顧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心下道：這可千萬不能輸，不然就真的沒臉了。

    主持人一喊開始，顧蕭便拔出了青云劍，他拔劍的姿勢干凈又利落，出鞘之時，發出一聲好聽的顫鳴，薄光翕開，顧蕭隨手挽了個劍花彎腰拱手，“祁大俠請。”

    祁連錦塌著的臉上的rou動了動，看上去頗為恐怖，緊接著他也拔出了背后的武器，是兩把宛如弦月的刀刃，內弧處嵌了一只把手剛好一掌寬容人握住，外弧極薄，男人將武器相碰發出刺啦的脆響，算是回禮，而后飛身朝顧蕭沖了過來。

    他兩手揮舞著弧刃，大開大合，粗看毫無章法只有蠻勁兒，但顧蕭感受到越來越猛烈的風不由得暗嘆對方的剛猛。他胼指劃過劍身，不敢托大，抖開劍光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而后一揮，數道劍氣化作利箭撲向塌臉男人，男人沖勢不停，魁梧的身軀下只兩手揮著那小巧的弧刃看著有些滑稽，卻蠻橫地將劍光悉數掃落，顧蕭踮起腳后跟，小腿驟然發力，整個人輕巧彈出，銀光簌簌，青云劍破空而來，祁連錦雙手交叉，弧刃相鎖，硬生生接下顧蕭這一劍不說，整個人霸道地往前推，內勁渾厚，顧蕭一時不察，竟被推后三步。

    顧蕭提氣發力，那股熱流重新涌了上來，青云劍自他手中脫落，他伸腳一掂，青云劍被擊上高空，他側身如游魚般靈巧一滑，抓著祁連錦的手借力一躍如飛鳥投林，輕巧地伸手接住空中的青云劍將內力凝練于劍尖，整個人調轉勢頭一翻，追著下墜的劍一同往下，攻勢兇猛，直指男人顱頂，男人自顧蕭躍起目光便追隨著他，此刻也不敢硬接，前沖兩步轉身欲再攻，顧蕭手中的青云劍劍尖已經點地，劍身卻也只是微微彎曲，足以見其身輕氣練。他迅速在空中扭轉身子，勾腿旋踢，男人擋臂于前，卻根本擋不住，被顧蕭一腳踹去了幾丈開外。

    底下一片叫好聲，最賣勁兒的當數宋瑾了，他整個人都站了起來，微微弓著腰，雙拳緊握，雙眼盯著比武臺一眨也不眨，生怕露看了什么。

    顧蕭乘勝追擊，踏步迎上，劍尖刺向男人咽喉要害，男人雙手折前抱合，弧刃再次切住青云劍劍身，極薄的劍刃被兩把彎弧夾著，折成一條弧線，顧蕭眼前一亮，正是機會，他腕上一抖，劍尖一蕩，薄刃相切，劍氣透骨而來，寒意頓生，祁連錦暗叫一聲不妙，松手欲退，卻被瞬間暴漲的凌厲劍氣擊中，狼狽地滾下臺去，地上劃出幾道扭曲劍痕，猶如雷擊，正是凌霄九劍第三式。

    顧蕭收了劍，跳下臺子走上前去伸出手拉他，男人有些羞愧地收了武器起身，撥開人群走了。

    “第九場，青云派顧蕭勝！”

    宋瑾趕緊小跑上來撲到顧蕭背上，大喊道：“二師兄好厲害！”

    人群中也不知是誰嗤笑一句：“得意什么，不過是青云派萬年老二，贏了也是別人的墊腳石。”

    宋瑾猛地回頭看向聲源處，卻沒捉到人，顧蕭不以為意地拍拍他腦袋，拉著人回到座位上，免得影響之后的比賽。

    宋瑾扁了扁嘴，“閑言碎語，也不怕被拔舌。”

    要知道，顧蕭雖然比不上柳成舟，但也是極厲害了，在青云派排名第二也是實打實的比出來的，就算是第二也不是隨便一些不入流的弟子能貶低的，偏生這些人就是不消停，宋瑾咬了咬牙，真希望自己也能趕緊學得凌霄劍法后面的招式，把這些嚼舌根的人通通打趴下。

    顧蕭落了座，與柳成舟肩挨著肩，頗有些不適。

    早上他沖人發了一通火，卻沒想到對方早已經給他報了名，這簡直比輸給怪物更丟人，如今挨得這么近，他簡直有些坐不住，不由得沒話找話道：“你……是第幾場？”

    “第三十八場。”

    “嗯……加油。”

    柳成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悠悠道：“不必擔心。”

    自然是不必擔心，及冠就能御劍的，他也只見過柳成舟一個。話題有些進行不下去，顧蕭有些窘迫，吶吶道：“對不起……早上不該沖你發火。”

    柳成舟搖了搖頭，顯然早就不介意了，只淡淡道：“你酒量不好，別再喝多了。”

    顧蕭不知怎地耳邊就響起了柳成舟的聲音：你怎么喝酒也不行。他揉了揉耳朵，昨夜醉酒的一些片段涌入腦海，想起在白面書生面前暈得認不到人的糗樣，耳根子都紅透了，難怪人家特地往他們這里一望……

    柳成舟瞥了他通紅的耳根一眼，忍住想要掐一掐的沖動，稍顯關切地問到：“怎么了？”

    顧蕭搖了搖頭，悶聲道：“知道了。”

    兩人再度沉默下來，顧蕭將目光轉到臺上切磋的人，柳成舟卻沒有收回視線，仍舊看著顧蕭側臉，顧蕭心里有些打鼓，心想難道自己臉上有東西？他不著痕跡地摸了摸左側臉頰，并沒有摸到什么東西，倒是耳朵，還在發燙。

    柳成舟彎了彎嘴角，還是伸手捏住了顧蕭耳垂，在手里輕輕掐著，顧蕭的手頓住，整個人有些呆愣地歪著頭看著柳成舟。

    “怎么……怎么了嗎，我臉上有東西？”顧蕭下意識地有點結巴，頭側得更厲害，柳成舟手里摸了個空，冰涼的指尖貼上了顧蕭的臉，九月天氣本就炎熱，這般不合時宜的冰冷不由讓顧蕭抽了口氣，他有些疑惑道：“你的手怎么這么冷？”

    柳成舟收回手，搖了搖頭，轉過頭去專心看著臺上的比試，顯然不欲多說。

    日落時分，終于輪到柳成舟上場，他解下應雪劍遞給顧蕭，顧蕭有些摸不著頭腦，疑惑地望向他。

    “把你的劍借我一用。”

    顧蕭雖然疑惑，但因著今早的烏龍，他不好拂了柳成舟的意，還算乖巧的解下青云劍遞給他。

    顧蕭來得晚，連自己的對手都是宋瑾給他說的，他當然也沒空看比賽名單，也不知道柳成舟的對手是誰，不過無論是誰，柳成舟應該都不在話下吧。

    柳成舟抽出青云劍，負在身后，整個人如一陣微風，飄然落至比武臺上，雪白的下擺輕輕浮動，眾人只覺一股微涼寒意漸起，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那廂柳成舟的對手也上了臺，顧蕭定睛一看，竟是那‘薄情客’孫笑城！

    孫笑城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他自知不是柳成舟的對手，但不戰便敗叫人羞恥，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臺。

    隨著主持人的一聲‘開始’落下，柳成舟看似隨手擲出青云劍，隨即兩指一并，那劍竟隨著他手指上挑的動作也一個急挑，襲向孫笑城下頜。那日比試，眾人雖已知道柳成舟能御劍，但真正見到的人并不多，在場的人除了顧蕭，無不起身驚呼，畢竟柳成舟今年才及冠！這儼然已經不能用天才來形容了，顧蕭撇撇嘴，怪物才比較適合柳成舟吧。

    孫笑城冷汗如雨，只因在那薄光之中隱約嗅到了殺意，他趕忙抽出背后彎刀擋住這一擊，卻不想劍身散發出可怖的寒氣縈繞上他的四肢，瞬息之間竟結出薄冰，男人驚恐地揮了揮手，震裂附上來的冰塊，卻見自己掌心泛起不正常的紅，沿著經脈蔓延，手臂上恐怖地鼓出一道道紅筋，他驚駭地后退，手中彎刀墜地，柳成舟狹長又冷肅的眸子只余寒光，信手一揮，青云劍調轉劍頭，以柄直擊孫笑城胸腔，他整個人如枯絮敗葉，被勁風撩至場外，‘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好！”不知是誰叫好一聲，整個比武臺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柳成舟沒去管已然明了的結局，也沒管周遭成百上千的灼熱視線，轉身目光直指顧蕭，他送劍入鞘，步履輕快，衣袂飄飄，眨眼便到了顧蕭身前，將青云劍遞還給他。

    顧蕭微張著唇，似乎才明了，周文玥喜歡柳成舟這樣飄逸出塵的俊俏劍客是理所應當的。

    他接過青云劍佩上，而后將應雪劍還給對方，抿唇不發一言，也沒心思再看今日最后兩場比賽，直接去了藏輝殿，不出預料地，這邊已經開始上冷菜。

    每年武林大會，來的人都會交一些參賽費，用來抵付這幾日的吃食與一些基礎療傷費用。武林大會結束后楊皓軒便會依著比賽結果重新編撰一次天字一號榜，將新的武林盟主納入榜首，但凡入了榜的人都前途不可限量，趙長黎作為主辦人，可謂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歷年來都從中撈了不少好處，是以吃喝上絕不含糊，這塞外名酒塞上行正是如此。

    他在昨日的桌前落座，沒想到柳成舟緊隨其后，坐在了他對面。

    “此時也無旁人，你想說什么便說罷，不用等到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