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蕭看著遠處并肩而去的人影，簡直要被氣死了！他恨恨的抓了掃帚去門口掃雪。想他作為青云派杰出的青年才俊，溫柔體貼有實力，儀表堂堂不差錢，愣是入不了周文玥的眼。

    這也就罷了，周文玥喜歡誰不好，喜歡柳成舟這個小白臉？！

    顧蕭一不注意，手上帶了不小的勁道，掃的門外厚雪揚起一團白灰，撲簌著灌了自己一腳，寒意頓時從腳底直上，凍得他扔了掃帚就脫了短靴倒雪。

    “咳咳，二師兄，你這樣在門口實在是有傷風化啊。”

    顧蕭僵硬的維持著拎著鞋子倒騰的姿勢，抬頭看了眼門內，還好只有小師弟宋瑾一人，他便飛速穿上鞋，若無其事的走上去跟人勾肩搭背。

    “小師弟這么快就出來了？師父有沒有為難你啊？自我感覺怎么樣啊？”

    宋瑾面對他滾珠炮似的一連串的發問，有些哭笑不得，不過當務之急還是……他伸手拉下了顧蕭勾在他肩上剛脫過鞋的手，默默的后撤一步保持了些距離。

    “嘿……你小子……”

    “二師兄不用管我，你趕緊掃你的雪吧，不然大師兄回來可又要說你了！”宋瑾說完這些，趕緊腳底抹油開溜，根本不給被他一句話氣得揚言要揍他屁股的顧蕭一點摸他的機會。

    可惡，日子久了，竟然連最開始對他敬愛不已的小師弟也開始開他玩笑了。

    柳成舟，你好樣的。

    要說他和柳成舟的梁子，那是由來已久了。

    他被父母送到青云派學武的時候，柳成舟不知道在哪兒喝西北風呢，他年幼聰慧好學，自然是師叔師伯們的心頭好，就連小時候的周文玥，都圍著他打轉轉。

    可這日子沒過幾年，師父下山去游歷了幾個月，就帶回了柳成舟，還跟師叔師伯們說他是個練武奇才。

    雖然練武確實講究天分，可柳成舟一來，就瓜分走了他大部分的寵愛，不僅師父變了心，連帶著師叔師伯們也變了，要不是他壓著這一眾小師弟們，青云派的人可都要向著他了。

    顧蕭就不懂了，一個冷著臉傲得不行的人哪里討人喜歡？

    行吧，就算他現在是青云第一有驕傲的資本，但他走哪兒都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這種就討人喜歡了？

    當然了，事實上，要是真不討人喜歡，那顧蕭早就已經是青云派的大師兄，也不會在這吁嘆長短，掃雪發泄，聊以慰藉可憐的自己了。

    他雖然心有不忿，但還是把門口的積雪都掃完了。

    此時已近午時，也沒見柳成舟和周文玥回來，顧蕭吃飯的興致便也不高了，青云派他閉著眼睛都能走個來回，他們離開的方向是沖著西苑的，西苑后面是聳高的山，有著一片茂密的雪松林，那林子是極其適合約會，說些體己話的。

    越這么想，顧蕭在這兒就越是呆不住。

    那片松林不算寬，他要是從西苑進林子里去，肯定會被柳成舟察覺，不過松林后面便是峭壁，以前為了采集半山腰的藥草，便沿著那峭壁蜿蜒向下一路鑿了兩掌寬的臺階出來供人行走，為了防止發生意外，差不多每一臂遠就釘了根脖子粗的木樁子，再拉上繩索，就安全得多。不過后來他們將那藥草的種子撒在了上面，成功培育出來以后，就再也沒有下去采過草了，那條路便荒廢了。

    顧蕭拍了拍身上的雪屑，他雖然算不上師父口中的武學奇才，但也不是什么三腳貓的功夫，他對自己的身法還是有些自信的，不妨去看看，過了這么久，他們到底在搞什么鬼！

    拿定主意，顧蕭環顧了眼四周，發現空無一人后，萍蹤掠影，瞬間來到了西苑門口。

    西苑并沒有人，他沒有進去，而是往右，直直走到了崖邊，彎腰便看到了那條窄得過分的小道，他只要跳下去踩在那兩掌寬的臺階上往上走，就可以一直到山頭，若他們真在那林子里，他便可以聽個一清二楚了。

    他站在懸崖邊，一些碎石滾落下去，砸在茫茫白霧里，他甚至見不到底，他雖然對自己的身法十分自信，但看到這樣的場景也有些下意識的發怵，但一想到柳成舟和周文玥，他那點兒害怕就蕩然無存了。

    他一個縱躍，一腳輕巧落在那巴掌寬的臺階上，另一條無處安放的腿架在腿上，呈金雞獨立之勢，落石滾落得更厲害，凜冽雪風吹得他白色下擺呼啦作響，看上去飄逸出塵，他卻腿肚子都有些抖了，趕緊放下那一只腳，踏上臺階，手握上繩子，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穩住身子之后，他便看著前方，不敢直視窄的過分的階梯，以及旁邊的白茫冷霧。他順著繩索往上走，動作因為害怕和著急變得快了不少，踢落下去的碎石子混著冰碴子也越來越多，他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瞬間緊張的吞了口唾沫，耳邊那令人心悸的滾落聲幾乎就沒停過。

    好在他還是走到了山路的最頂端，也就是這片斷崖的切口處了，借著松林的掩護，他貓著腰，探著頭去看里面的情形，果然看到了不遠處的柳成舟和周文玥。

    他們的對話夾著風，顧蕭有些聽不清，不由得往前傾了傾身子，幾乎整個人彎得像是迎客松探出的一頭枝椏，腳也不由自主的踮起，手往前拉著一棵松樹，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朵上。

    那瘦而直的松樹被他這般施壓有些不滿的抗議，微微彎曲著，上面厚積的雪開始松動，可偷聽的顧蕭全然不知。

    終于，松樹上的雪堆受不了這樣的拉扯，啪的砸落在顧蕭頭頂，寒天雪地里，這么一大拉冰碴子襲過來，顧蕭瞬間臉色煞白，咬著唇哆嗦，生怕自己被激得忍不住叫出聲暴露了位置，可柳成舟是何等敏銳，噙著笑掃了一眼還在微微顫動的松林處，安撫的拍了拍周文玥的肩膀。

    “師妹，這里風大，回去吧。”

    周文玥似乎還想再說些什么，可柳成舟按在她肩上的手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她只能點了點頭，溫聲謝到：“多謝大師兄，那文玥先回去了。”

    柳成舟目送著周文玥消失到幾乎成為一個點，才轉過身，目光落在崖邊細微抖動的翠綠松枝上，步履輕快如風，地上只留下極淺痕跡，很快就被剛落下的雪掩蓋，足以見其身法飄逸卓絕。

    顧蕭終于捱過了那驚心動魄的寒冷，抖了抖身子，抬頭正欲再望，卻見手拉著的松樹底下，出現一只雪白的云紋軟靴，他吞了口唾沫，松開了枝椏。

    “師弟在這里干什么呢？”男人聲音清冷，似雪若霜，雖是探問，但卻并不奇怪會在此處遇到顧蕭。末了輕笑一聲，蹲下身，狹長的眼眸微微瞇起，將顧蕭此刻的狼狽模樣盡收眼底。

    白色的下擺滾了雪，卻不遜色半分，顧蕭與之對視，本就心虛偷聽墻角被抓了個正著，實在是無福消受柳成舟此刻的目光，下意識地別過頭后退一小步，柳成舟見狀眉頭微皺，卻沒有讓步的意思。

    顧蕭尷尬的咽了口唾沫，天寒偏遇朔風凜，偷聽被抓個正著不說，自己此時的模樣又這般狼狽。背上緩緩傳來一股濕意，想是雪化了，青絲凌亂下，俊臉煞白，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是被柳成舟嚇破了膽。

    長久的寂靜讓耳邊呼呼刮過的風聲都像是對他的嘲弄，顧蕭不耐煩的在兩人之間所余不多的空隙處揮了揮手，硬著頭皮賴了起來：“你管我在這兒干什么，又不是你家的地兒，我來散散步不行？”顧蕭雖然嘴上分毫不讓，但腳下卻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這樣近的距離下，柳成舟那討人厭的目光實在是讓他如坐針氈，只想遠離。

    沒成想背后傳來了咔嚓斷裂聲，顧蕭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眼柳成舟，卻見小白臉眼里陡然生出一抹驚懼，猛地向他伸出了手。

    顧蕭嚇了一大跳歪了歪頭，怕自己的一張俊臉被這‘龍爪手’毀了，腳下意識地再退一步，突然而來的失重感席卷了他，他睜大了眼低下頭，腳底正是萬丈深淵，衣帛撕裂聲炸在他的耳邊，他茫然的抱著自己變得光溜的一只手臂，看著柳成舟探出半個身子，整張臉比華山上的雪還要白，都皺在了一起，張嘴喊了什么，可顧蕭耳邊風聲太大，根本聽不清，那風滾著冷雪，割得他臉仿佛要裂開了，茫茫的雪與白得了無痕跡的天空迅速交疊成一片幕，斷崖是唯一的分界線，柳成舟便是那條線上的一個黑點，他眨了眨眼，卻怎么也辨不清柳成舟在哪兒了。

    “不——！！！！！”

    他還沒有擠下柳成舟當上青云派的大師兄，還沒有娶到周文玥，還沒有名揚天下，成為叱咤風云人人敬重的武林盟主。小時候娘明明給他找半仙算過命，是個長命百歲的主兒，他怎么可能在這種時候，這樣荒唐的死去！

    “呼——”柳成舟利劍輕點，直刺顧蕭面門，顧蕭咬著牙揮了揮手臂，勉強將那凌厲一劍斥開，虎口微微震顫，還未喘息一口，柳成舟挽劍花如雨，寒光凜凜，密不透風，將顧蕭罩得嚴實，顧蕭咬了咬牙，雙指駢并，凝氣于劍，橫擋于前，與那劍雨撞在一處，發出頻繁而又讓人牙酸的叮鈴碰撞聲，火花四濺，顧蕭已使出全力，卻依然擋不住這密不透風的劍墻，被逼得節節后退，后腳已經滑出了太極殿無極道場的邊緣。

    “夠了，勝負已分。”

    呸！分個屁，如果能再比一次，他就是死也絕不會輸給柳成舟！

    ！

    顧蕭猛地睜開了眼，茫茫的白刺得他一瞬間恍惚了起來，只好闔上眸子再緩緩睜開，這里……是他的臥室！

    顧蕭愣了愣，想坐起來，渾身卻似散了架一般，不聽使喚，他微微低下頭，身上是一件白色袍子，隱隱有紅色印記，空氣中有濃郁的藥味兒混合著血腥氣。

    想起來了，他從西苑的懸崖邊掉下去了！自己竟然這么好命，大難不死？

    “叮咚！主人您好，我是生貸系統第十八位客服，您可以叫我蘭蘭。”

    顧蕭腦子里突然傳出一個脆生生的小女孩兒的聲音，他驚疑的小幅度挪動自己的腦袋看著自己臥室內的場景，卻并沒有看到第二個人。

    “別看了主人，我并沒有實體，只是一種意志，是您生前強烈的求生意志創造了我，我與您的精神力同在。”

    “嘶……”顧蕭挪了挪腿，不知道觸及了哪處傷口，疼得面如金紙，冷汗連連，也無比確認，他并沒有產生幻覺。

    生貸系統，那是什么？

    “簡單來說就是人有九世，不入輪回，舍九換一，用我們那兒的話說就是借貸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