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讓它們死。”什逸回答。

    浩星肆眉心緊蹙，形成了一條豎紋。

    “可能你不信，我覺得它們像我認識的一個人，無依無靠，被隨意丟棄任憑自生自滅，連躲避風雨的技能都沒有，要生要死只能看命。我不想它們死，被扔掉，被風吹雨打的這些苦都受過了，如果活不下來太虧了，要好好活著才行。”什逸故作輕松地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那條救不活了，雖然是很難過的結局，可事實必須接受，死就是死了，這就是沒人要最普遍的下場，哭沒有用，難過解決不了問題。但是剩下的只要是可以活著，我就不能讓它們死。”

    出租車緩緩駛來停在兩人身邊。

    “上車吧。”浩星肆回答。

    要生要死只能看命，這句話有些沉重，不知道什逸說的那個沒人要的人是不是他自己。浩星肆想起了暴雨中什逸的眼神，他高高在上地俯視蜷縮在地上濕漉漉的“小狗”，“小狗”把生死的決定權交到他手里，乞求似的眼神卻像一根繩子束住浩星肆的手腳，又輕而易舉地打開了他的惻隱之心。

    兩人一路無言，等到達學校時，雨也隨著這個下午那場驚心動魄的逐漸平復而停了，偶爾涼風吹來，樹梢上殘留的雨水化作若隱若現的“絲線”偷襲一下臉頰又瞬間逃跑，給人留下一個冷不丁的小寒戰。

    “冷嗎？”可能是什逸身形太過單薄，身體很小幅度的顫抖浩星肆也能看的很清楚。

    什逸搖了搖頭：“不冷。”

    已經晚上七點多了，又是陰天，一場秋雨一場寒，浩星肆都覺得有點涼。

    “把外套穿好，拉上拉鏈吧。”浩星肆指了指什逸披在身上的外套，“雖然頭發衣服都要干了，不過回去記得洗個熱水澡。你身上的衣服是我的，穿回宿舍就行。”

    “好，抱歉讓你淋雨了。”浩星肆宿舍樓到了，兩人分開前什逸道了歉。

    “抱歉這種話以后杜絕，不過看狗的時候記得叫上我。”浩星肆笑著擺擺手走了。

    什逸出神地在原地站著直到浩星肆拐進宿舍樓，他把手縮進了外套的袖子里，轉身離開。真的好喜歡浩星肆笑，盡管過去那些笑容是浩星肆對同學，朋友，甚至是食堂阿姨和不小心碰到的陌生同學，沒有一個是屬于他的，什逸還是好喜歡。在最黑暗的那段時間，愛恨交織成網混雜著各式各樣的情緒套牢了他，這些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笑容，成了他咬牙堅持的支撐。

    今天不管是浩星肆的眼里一閃而過的動容，忍耐住的憤怒，還有這個安慰一樣的笑容，是不是說明有機會走進他。浩星肆不喜歡沒有分寸的糾纏，也許像現在這樣懂得進退的好意會讓他更舒服。

    “嘖嘖嘖嘖嘖，大周末我們一家人開黑不好嗎？出去這買了一堆啥，還把自己淋成了落湯雞。”周成斌看浩星肆頭發濕了又干成一縷一縷的頭發不厚道地笑了。

    “我這是落湯雞嗎？我這是干了毛的落湯雞，形容一點都不夠細節。”

    “哈哈哈，真有自知之明。”

    “那是。”浩星肆拿著洗漱用品進了浴室。

    鄧勒從給浩星肆送完東西回來就很糾結難受，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自己這個有時候沉浸在二次元情商掉線的室友，事情說起來著實尷尬，不說吧又怕室友被騙了。所以當浩星肆洗完澡哼著小曲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室友用一種同情又糾結的眼神一路追隨著他到座位上。

    “你這一臉大病地看著我干嘛，如果有事求我就趕緊放出來。”

    “星星，你今天是跟出租車里那個男孩兒一起出去的？”鄧勒問。

    “對呀。”

    “啊········哈哈·”鄧勒表情復雜地干笑。

    “欲言又止的表情是幾個意思？”浩星肆被鄧勒搞笑的樣子逗笑了。

    “我認識他。”鄧勒一臉神秘。

    “嗯。”

    “他喜歡男的。”鄧勒音調提高。

    “嗯。”

    鄧勒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知道？”

    “嗯。喜歡男的就不能有正常的社交嗎？”

    “不是這個問題，是他名聲特別不好！”鄧勒有點激動，聲音又提高了好幾度。

    “啊？”一旁玩游戲的周成斌把耳機摘下來“咋了，啥事這么大聲。”

    浩星肆幫他帶好耳機假笑道：“沒事，你繼續。”

    “哦。”周成斌繼續戰斗。

    浩星肆看了一眼鄧勒，眼神暗了下去，把人帶到陽臺問：“什么意思？”

    “他叫什逸對不對？”

    浩星肆點頭。

    “臥槽！他在管理學院，啊不對，他在好幾個學院都很有名。這男的長的是真好看，一開始不止他們自己學院，好多其他學院尤其是和他們學院同一棟教學樓的女孩都追他，他都沒同意過。不多久就有人傳他是個gay，而且經常很晚回宿舍，還跟好多男的出入酒吧，有時候還夜不歸宿。據說是個sao靈，跟很多男的搞過，還有病。”

    浩星肆臉色已經鐵青，身子靠在陽臺圍欄上冷冷地說：“據說？傳聞？”

    “不都是傳聞，大家都知道他是gay，是他室友說的他經常很晚回來，我們校學生會有一個女生是管理學院的，就說她看到什逸和男的在酒吧喝酒，還到處亂摸。這人平時話不多，但是說話特別狠，特別能懟人，他們宿舍沒一個說他正常的，所以他平時就自己一個人。而且人家根本不在意大家怎么背后議論他，照樣玩得特別瘋，他們那個圈子，玩得瘋的話有病應該挺正常吧。”

    “哦。”浩星肆挑眉。

    “我說的是真的，他是不是看上你了？天哪天哪趕緊遠離。”

    “他看上我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浩星肆拍了拍鄧勒肩膀“不用擔心，我有分寸。”

    “你早就知道！”

    “高中的時候我就知道啊，而且他也沒有隱藏過，這次是我請他幫忙，也跟他表明了不會喜歡他，現在就是正常相處。”

    浩星肆現在想來什逸從高一到現在這場斷斷續續的暗戀，除了寫過幾次情書，后來跟吳追在一起，好像再沒怎么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確不能定斷傳聞里有幾分真假。

    如果不是那晚喝醉，也許他們永遠不會有交集，如果不是撿到那本小畫冊，也永遠不知道什逸總是在同一個位置吃飯的秘密。什逸和許甜不一樣，他不追隨，不打擾，在知道被發現了之后，還會乖巧地問如果浩星肆不喜歡的話自己可消失。對于這場與眾不同的暗戀的態度，浩星肆覺得自己有點不道德，他竟然在享受這場沒有給他造成困擾的喜歡。

    什逸對浩星肆的暗戀，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卑微的暗戀姿態，但是在兩個人的相處中，卻從來不卑不亢，而且光明正大，坦坦蕩蕩。這樣矛盾的狀態，跟今天發生的事很像，不在乎命一樣去救那兩條小狗，又很珍惜命一樣說自己在好好活。

    有那么一刻，浩星肆有點期待這樣堅忍獨特的人能夠有多長情，能夠有多喜歡他，甚至他想知道為什么中間那段時間他跟吳追在一起了。

    吳追一直很不靠譜，高二下半年有一天突然搶了什逸寫給浩星肆的情書，還說看上什逸了。巧合的是那次被搶之后，浩星肆再也沒有收到什逸的情書。吳追第一次跟什逸表白失敗以后，有一次浩星肆和他比賽組合魯班鎖輸了，提出的要求是讓浩星肆必須幫忙約到什逸參加他的生日聚會。

    那是浩星肆第二次真正接觸什逸，如果沒記錯的話第一次是霸凌事件發生不久。也是他去找的什逸，因為擔心那天自己得罪了那一群腦殘，腦殘是不敢對他做什么的，但是不排除會像動漫里演的那樣偷偷去欺負被保護的同學，那個同學又為了不再一次麻煩他，自己默默地重新忍受霸凌，畢竟要是敢反抗就不會被他們欺負成那樣了。

    什逸好像坐在文科一班的后幾排，被叫的時候出來的不算快。過去沒怎么注意，浩星肆那天才發現什逸可能換了一個理發師，因為發型終于不丑了。利落的普通短發，清秀的五官，浩星肆心中出現的第一個詞竟然是“干凈”，是那種能洗滌心中所有污濁的干凈，真的很舒服。什逸那個時候說話聲音很小，而且都不敢直視浩星肆，聽說是來邀請他參加吳追的生日聚會，很是驚訝，浩星肆還在想找什么理由勸一下時，沒想到什逸點頭同意了。生日會后吳追就跟什逸在一起了，后來吳追還帶著他參加過浩星肆的生日聚會，沒過倆月吳追好像是又不彎了，就聽說兩個人分了。

    “真的能做朋友正常相處？”

    “應該吧。”浩星肆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機邊打字邊說：“最起碼現在相處來，他的行為沒有讓我討厭的，如果我發現我們不適合做朋友，會遠離他的，放心。”

    “小心為妙，誰知道現在接近你是不是別有用心。”

    “那也是我同意的不是嗎？好了不聊了我要點個外賣，餓死了。”浩星肆伸了伸懶腰，出了陽臺，把打好的微信發了出去。

    浩星肆【記得洗熱水澡，防止感冒。】普通朋友關心一下有什么，浩星肆發完心想。

    什逸換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躺在床上，看著掛在床幫上的衣服，這件外套是那天浩星肆去一食堂找他的時候穿的。藍色和白色是晴天的顏色，晴天？什逸唇角勾起幾秒后又慢慢恢復，他好像好久沒抬頭看看天了，不知道晴天還是不是這個顏色。疲憊地閉上眼睛，其他三個室友在組團打游戲，很吵，他朝墻的方向翻了個身。

    “叮”

    是浩星肆的微信，提醒他洗熱水澡，手機扔到一邊，什逸再次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