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別勝新婚這話在吳煜身上也許不適用，可對于穆修來說，的確一挨上愛人就不舍得挪窩，可這次來帕斯星身負重任，關系的可是兩國間最重要的軍事合作，絕不能偷懶放水。

    穆修戀戀不舍地回營地，與今日才來到帕斯的大部隊集合，重復的話又千叮嚀萬囑咐了好幾遍，像個絮叨老太太。

    腿腳本來就不行了，這下連屁股都疼得難坐，吳煜這天心情糟糕透頂，還得裝作云淡風輕地隱忍身后的傷處，忽略同學們對他欲言又止的探尋眼神，簡直比又挨了頓打還難受。

    吳煜婉拒了幾名要幫忙的同學，下了課就獨自回了宿舍，隨意在便利店買了份加熱好的烤牛rou飯，草草吃完就翻上了床。

    昨天累壞了，今天的課業又重，吳煜小心翼翼地把褲子褪下，扯到傷處又煩躁了起來，哪怕屋里只有自己一個人，也油然而生一股濃重的尷尬。

    吳煜把燈關到最暗，背包里，被關閉了聲音系統的通訊器忽明忽暗地閃爍著，像個徒勞發出求救的啞巴，吳煜只把這喑啞的燈光當成催眠的頻率，完全置之不理。

    腦海里全是與穆修理不清的關系與情感，吳煜摸了摸床頭柜抽屜，才想起那包水蜜桃味的香煙已經被穆修扔了，冷冷地翹了翹嘴角。

    最近學校有了個新的志愿者項目，是到偏遠的原始星球進行醫療與教育的普及工作，作為轉校入學的新生不知有沒有申請資格...

    他是個留戀校園的人，本打算在這個學風自由的大學認真念書，畢業后再花一年時間讀個研究生，計劃卻被昨日那頓劈頭蓋臉的狠揍打破了。

    此刻的抉擇比學運失敗后還要艱難——彼時的自己只有堅定逃離的決心，如今卻被一個本不該出現在生命里的男人打亂了陣腳。

    向來清晰的大腦總會輕易被那家伙攪成漿糊，吳煜思緒亂糟糟的，竟也這么糊里糊涂地睡了過去，連夜燈也沒關。

    正是夢境最正酣的時候，吳煜漸漸被一陣乒砰的動靜僥幸，屋里突然大亮了起來，伴著穆修焦急到沙啞的聲音，吳煜終于猛一下瞪大了眼睛。

    穆修正坐在床邊，大手剛要輕拍男孩的面頰喚他，看到人睡眼迷蒙的模樣心中的大石才算落地，轉而一股邪火又升了起來，隔著人被子重重拍了一掌，壓低嗓子訓斥：“怎么簡訊不回，電話也不接！”

    一巴掌打得不疼，聲響卻又大又熟悉，吳煜這下真清醒了，冷冷地瞥了對方一眼，不耐地問了句：“你怎么進來的？“

    穆修被愛人眼底的那份冷意刺傷了，突然意識到自己又沖人發了火，氣勢很快弱了下來，大手蓋在人前額上，低聲下氣地解釋起來：“我聯系不上你，去找你同學時他們都說你早早就回宿舍了，之后沒人再看到過你，我真怕你...　怕你想不開，或是摔著了起不了，就找宿管來開了門...”

    男人的雙眼焦急到赤紅，看起來有些嚇人，吳煜聽完他解釋也不說話，撐起身子要去拿床頭柜上的水喝。

    穆修趕緊扶著他，最后索性把整個人從床上抱了起來，這才發現他身上光溜溜地什么也沒穿。

    此刻不是心猿意馬的時候，穆修用薄被把他一裹，抱著人空開傷處坐在自己大腿上，捏著那張燈光下有些蒼白的臉蛋左看右看，檢查對方是不是真的安然無恙，打量完畢后才算放了心，鼻尖貼鼻尖地和人對上，沉郁的聲音溫柔極了：“是不是沒刷牙？讓我看看你晚餐吃了什么。”

    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吳煜下意識地躲開他，后腦勺卻被制住了，被迫接受了男人的吻。

    “嘗不出來。”穆修能感到懷中人的僵硬，沒有繼續強吻太久，親昵地揉著男孩那一頭軟發，聲音沉郁柔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語氣：“你要是累了困了，睡前好歹先跟我說一聲，下次不許再這樣了，好不好？”

    “不許”這樣的詞匯最叫人喘不上氣來，吳煜心口堵得難受，終于沒忍住頂了一句：“我連睡覺的自由都沒有了么？”

    “什么沒有睡覺自由，我有多擔心你！”穆修產生了種關心被當成驢肝肺的挫敗感，聲音高了幾度，在意識到自己完全沒資格對人發火時調子又低了下來，無奈中總不自覺帶著教訓的口吻：“怎么還在發脾氣，真覺得抽煙不該挨揍？”

    他撂下歡迎宴兀自跑來找他，腦海中預想了無數個可怕的假設，可穆修不知道的是，吳煜心中已經預想出無數種可能與計劃，連怎么單方面申請離婚的法律條文都查好了，而自己的主題卻仍集中在抽煙究竟該不該狠狠挨一頓揍上。

    “我沒有...沒有覺得抽煙是...對的...”明明自己的重點根本沒放在“抽煙”這事上，可他還是被對方輕易扯回了矛盾的本源，吳煜死死地盯著男人棱角分明的臉，強行壓下的委屈突然在一瞬間迸發。

    穆修微微一愣，對男孩驟然而至的情緒毫無準備，趕緊抬手抹去他眼角凝出的淚，有些焦急地安慰道：“那就不生氣了，好么？不哭了，這個事情就算過去了，小煜以后無論如何都不抽煙了，好不好？”

    “對你來說...算過去了，對、對我呢？”男人滿口只提到自己被強行定義的“錯誤”，吳煜微微沙啞的嗓音哽咽得厲害，語句都說不順溜：“我也已經...認錯了...你還要像對付仇人那樣...打我...什么錯誤、不聽話，不過都是...你找的借口罷了...”

    “你就是想打我...想讓我變、變成，你認為的...omega應該有的樣子...”吳煜說到激動處，整個人都抖了起來，淚水止不住地滑過漲紅的臉蛋：“穆修，你甚至連...最基礎的尊重...都不給我...你我之間還、還有什么可談的呢...”

    吳煜恨極了自己這樣沒出息的脆弱模樣，就像那些受了毫無必要的責打、卻仍卑微請求丈夫以后不要再體罰自己的omega一般——而alpha們，從來都沒有過講道理的打算。

    如果永遠將自己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一切便都徒勞得可笑——不會有屠夫因為羔羊叫得更凄慘些就會放下屠刀。

    穆修越聽眉頭蹙得越深，抱著人的大手緊緊箍進了男孩的上臂，片刻后才低沉地開口問：“小煜覺得，怎樣才算尊重？”

    “體罰，就是最大的不尊重。”

    那是一種自以為是的，除了泄憤沒有任何意義的，上對下的處置與侮辱。

    吳煜很快止住了脆弱的淚，重新露出倔強的模樣，穆修目不轉睛地望著他泛紅的眼角，再一次問道：“如果我犯了錯，你也可以體罰我呢？”

    從小在傳統嚴苛的教育下成長的穆修，從不認為正當的體罰與“不尊重”三個字掛鉤，“體罰”在他看來甚至是一種愛護與有效的引導手段——畢竟沒有什么東西比實實在在的皮rou之苦更有威懾力了。

    吳煜顯然沒想到對方會這么說，有些惡寒地瞪回去，穆修毫不介意，揚揚眉梢繼續說：“屁股不能打，臉不能打，你可以挑我上半身任意一個地方。”

    “當然，alpha之所以會選擇屁股這個部位訓誡自己的愛人，除了因為那塊地方rou厚扛揍，還帶著特殊的親密感。“

    你向他闡明體罰落后野蠻，他卻對你說為什么要挑rou厚的地方揍，吳煜對揍人還能揍出“親密“的理論嗤之以鼻，冷冷地哼了哼：“我不認可暴力，也不會為了泄憤使用暴力。”

    他倆自始至終都在兩條不同的軌道上跑著，在最基本的原則上已然背道而馳，穆修自詡不是個古板傳統的人，可本質的思想卻刻在了骨頭里：他認可自己所接受過的教育，并為自己成長為今天的樣子有所自豪，自己就是這套教育理論最好的證明者。

    吳煜把他拽到了另一個從未思考過的角度，穆修突然有幾分短暫的動搖，片刻后才捏著人臉蛋抬起來，鄭重地問：“如果我們彼此誰也說服不了誰，小煜打算怎么辦？”

    “離婚”二字就在嘴邊，卻終于被咽回了喉嚨里，吳煜清楚自己不是因為懼怕暴力與疼痛，而是心中多了些其他的東西。

    “我還沒想好...”吳煜胸口堵得難受，鼻子一酸眼淚又要滾出來，別開眼睛不再看對方了。

    男孩扁了扁嘴，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表情在對方眼中是如何的弱勢可愛與孩子氣，穆修深深吸了口氣，湊近臉在他水亮的唇上淺啄了一口，低聲下氣地說：“那就慢慢想，好好養傷，好好愛護自己，好么？”

    又被降服了，吳煜一時間無法對好好說話的穆修惡語相向，沒出息地抽了抽鼻子。

    “我給你擦擦身，明天拆了石膏就能好好泡個澡了，哥哥都陪著你。”穆修能看出愛人的讓步，臉上露出難掩的喜色，貼著人面頰又親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