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你給這間實驗室取了很有意思的名字。”提摩西進來后說，這間實驗室非常大，但比起常規的那種，這個實驗室里又劃分了十個用玻璃隔出來的片區。

    玻因斯特走在最前面領著提摩西，像帶他看樓盤精裝房模型一樣，準備為他介紹那些被實驗玻璃隔起來的小實驗區。

    “正是如此。”玻因斯特笑了笑，他帶著提摩西停在一個編號003的實驗區。實驗區被玻璃圍成方型的樣子，里面有許多超微縮模型城市；微縮城市完全采取復古建筑1：1設計，其中活動著無數個小點。

    “我從基因中心調取了蟲族DNA，當然。”玻因斯特很謹慎的說，“這些被調取過來的基因全都原本主人授權過，能用于任何基因實驗。”

    “完全合法。”玻因斯特從實驗區上方拿過通過懸浮力場控制的控制面板，玻璃面板上是城市里的日常監視畫面，“我用了一些魔法測的科技，把新克隆培育出來的蟲族投放到這些微縮城市里生活。”

    提摩西奇怪的問：“但是純血種通過血脈克隆來交配培育新卵，提升基因純度的計劃不是失敗了？”

    玻因斯特搖了搖頭，他說：“這些城市可不是為了已經證實過的失敗計劃。”

    玻因斯特在控制面板上調了幾個設置，挑出一個新的監視畫面。畫面上，一個額觸角幾乎退化的雄蟲和一位蟲瞳無法收回去的雌蟲坐在一張沙發上，面前的投影正在播放電影；但兩位蟲族的注意力顯然不在電影上，他們頭頸相交，時不時互相親吻一下再湊在一塊小聲笑著說話。

    玻因斯特說：“我調低了他們的基因比例，把獸性的一面刪減到10％，這一批的蟲族出現了非常嚴重的退化。肩負哨兵位的雄蟲失去原始獸性后，幾乎退化成另外一個物種。”

    “額觸角完全退化，尾勾完全失去骨骼甲，連基因中攜帶傳承DNA的基因鏈都在持續性出現斷層。”說到這，本來還想做點什么的玻因斯特已經皺起眉，他調出了另外一個數據，“雌蟲一方也失去了哨兵能力，但這部分退化的沒有雄蟲那么快，他們本質上的基因鏈不一樣。可沒有雄蟲攜帶的基因鏈互溶，他們培育不出更優秀的后代。”

    “也就是說，調過基因的蟲族，如果再失去遺傳概率上的返祖能力，他們會一代一代退化直至完全失去異種能力。”

    “成為類人種？”年輕的伯爵一臉莫名其妙，“你在開玩笑？”

    “實驗數據不會開玩笑，我親愛的殿下。”玻因斯特輕嘆一聲，“不過這只是個基因測試而已，我們怎么可能真的淪落到這種地步。”

    黑發的醫生笑了一下，又調出另一個集合視頻小窗，他說：“但我發現抑制獸性基因后，克隆蟲族的社會變得非常穩定。”

    “……”年輕的伯爵看上去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醫生立刻加快自己的步驟，“更準確的說，他們不再時刻需要母蟲的信息素來控制，除了發情期與惡意誘導，他們在噴了抑制噴霧后，95％的概率能完全控制自己的理智和行為。”

    “他們產生了非獸欲非殺意非好戰性外的主要情感，這種情感能夠影響他們對大局的判斷，對勝負的需求，新出現的情感甚至能夠壓抑蟲族天生為主的獸性。”玻因斯特點播放的視頻合集小窗里，全是一對又一對靠在一塊，十分黏糊，看著對方互相充滿愛意凝視，頻繁親吻擁抱的克隆體蟲族。

    年輕的伯爵盯著那塊面板，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這個行為看上去有點惡心。”

    醫生：……

    提摩西扭頭看了眼玻因斯特，“我上一次這樣認真看人的時候，是在決斗場，一個新送來的智械奴隸身上。”

    玻因斯特：“ok，這當然。這只是情感實驗中會出現的一種可能性。”他繼續說：“在獸性近無的克隆體身上，這種新出現的情感是我們這代蟲族身上很少出現的。”

    “舉例子來看，他們自發性實行了一對一的伴侶交配制，會無條件寵愛自己所誕下的卵，幼蟲。將資源不講理的投資到基因已經明顯廢掉不值得提升的幼蟲身上。一種叫做感性情緒的東西統治了他們的腦回路。”

    提摩西點評了一句，“聽上去他們的社會馬上就會完蛋。”

    黑發的雌蟲笑著搖了搖頭，“基因可狡猾著呢。”

    玻因斯特把控制面板重新放回實驗區的上空懸浮力場，他又帶著提摩西往更下面一點的實驗區走去，在一個標著013的實驗區停住。醫生把這塊的控制面板拿了下來，找出這個區的視頻給伯爵看，說道：“這一塊的實驗區是沒有調整過基因值的蟲族，基因度基本都在60％左右，這些克隆體就像他們的主人一樣，非常非常好斗。”

    “這些沒調整過的蟲族克隆體有關城市的建設與大局計劃，基本離不開戰爭與掠奪。在培育的差不多后，我讓這些獸性蟲族與退化的蟲族進行過交戰。”玻因斯特的口吻開始興奮起來，“您如果不親眼看看，都不會相信發生了什么。”

    玻因斯特調出之前兩種克隆體在微縮城市交戰的場面，其中最先死掉的一批當然是幾乎退化成類人種的雄蟲，再接著死在戰爭中的竟然是沒有調過基因的那一批克隆獸性蟲族，他們被失去伴侶的裂化雌蟲以各種匪夷所思的手法與不要命的一換一打法殺死。

    年輕的伯爵看到這都覺得有點假了，他就和視頻中沒有被裂化過的蟲族思考方式一樣，身為異種，血統等級壓制是刻在DNA里的警告，不是什么東西都能輕易搬動。這玩意就刻在DNA鏈條里！怎么樣都不可能因為愛上另外一個蟲族，就能為他出生入死。連明顯高自己好幾個等級的高階蟲族都不怕了，年輕的伯爵完全不理解。

    玻因斯特看著自己殿下那一臉皺眉？的表情，他幾乎要為此笑出聲，一種想要親一親對方皺起眉毛的笑意。

    “我也不能理解。”醫生說，“事后我把這些殘存的裂化蟲族撈了出來，重新進行解剖，提取了他們的DNA鏈條。我發現了一種很有趣的新形成物質。”

    玻因斯特把控制面板調全息模式，手動抓出一個虛擬的基因鏈。他說：“我得說，基因非常神奇。有時候它會自己絕處逢生。”

    “當純種的基因不停裂化后，抵達了一個極限值就會停住，分裂誕生出另外一種物質，這種物質我稱它為自救物質。”玻因斯特拉出一張數據對比圖，“擁有自救物質的裂化蟲族他們產生了一種，姑且被稱為人性的東西。他們會因為感性情緒奉獻自己，拯救他人。這些是戰爭蟲族不具備的東西。”

    “在一場戰爭中，戰爭蟲族會不停的殺戮，殺到最后一個，殺到只剩自己站著。無論是同族還是友邦，一旦殺戮心起，他們幾乎沒有理智不會留手。”

    “但另外一個克隆蟲族，他們同樣好戰，如果看數據，他們甚至和戰爭蟲族一樣好戰。可是他們比起殺戮，卻更偏重家族成員與友邦的存活重點。”

    “他們會想盡辦法為自己與家族留后路。”玻因斯特強調了這個重點，“是和現在的蟲族不一樣的留后路。”

    “他們會試圖保護所有，并且為所有付出一切。擁有了這種信念的克隆體，竟然能夠反殺了比他們高階太多，實力幾乎不在一個階級的同族。”玻因斯特拉開那張數據表，上面是兩種克隆體的存活數據，戰爭蟲族只剩個位數，而退化蟲族的存活超過30％。

    “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完成一個殺戮目標，但這種情況不是被命令，而是他們從心里長出來的想法。這種想法比起機械性的命令，更多出了一股讓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的念頭。”

    “這種念頭支撐他們不停的逃，不停的反擊，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不知道什么叫做放棄。”玻因斯特用一種微妙，像看笑話又有點復雜的口吻，“看上去真感人。”

    “當這些退化克隆體成功反擊后，卻沒有把這個結局當成一個結束，而是還在計劃繼續追殺逃亡的戰爭蟲族，這信念才是最讓我詫異的。您知道，在過去，在現在，蟲族們更習慣聽從命令而行，更習慣跟隨出征，而不是思考如何保護和報仇。”

    “這種新的物質讓克隆體蟲族思維多變，創造了新的路，他們有了類似母蟲的思考傾向，他們在想法上變得像主宰者。這是一個非凡概率的誕生！”

    年輕的伯爵在思考，他問：“就實驗數據來看，你認為這些退化過的蟲族要比當今的蟲族更優質。”

    玻因斯特一下子頓住了，他一直說的很小心，并且將一切歸于退化克隆體的基因裂變產生的新物質，但一下子被點破心思，還是有點——他謹慎又平靜的說：“我的殿下，基因非常神奇，就數值而言，調過基因的克隆體產生了新的變化，這是相當好的變化。”

    “在過去，原始蟲族與mother實力縱橫整個宇宙，不需要提防任何來自類人異種的詭計與搏命。”玻因斯特說：“可現在，我們基因繁殖的確成問題，而我的實驗結果，的確證明了情感所誕生的自救物質，的確是非常管用的武器，不是嗎？”

    “低到極限而誕生的自救物質，加上最強橫時代的完美rou體。”黑發的雌蟲上前一步靠近了年輕的伯爵，他身上味道非常干凈，是一種帶著水汽的植物香味，很淡且非常好聞。

    玻因斯特知道提摩西愛潔也不喜歡觸碰，他保持著一個非常微妙的身體距離，沒有完全貼上去碰到，又能確保感官敏銳的殿下能夠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并且從對方的角度來看，正正好看到自己領口的位置。

    扣得整整齊齊的領口領帶與那一小截白皙的下顎喉結，足夠嚴實，足夠引人遐想。玻因斯特伸出手指，去勾了勾殿下的手指，年輕的伯爵戴著半掌的黑色皮革手套，黑發雌蟲輕輕扯著那黑手套的一個指節，慢慢把那個黑手套勾捏著，輕輕脫下來。

    黑發的雌蟲輕笑著說：“情感具象化而出的結果，1＋1＞無限可能性的保證，您喜歡嗎？”

    2

    “但需要時間。”年輕的伯爵將自己的手抽回來，但還是被醫生扒掉了自己的手套，他不是很在意。“根據你的說法，這種物質需要極端情況才能形成，哪怕是學習。”

    年輕的伯爵給出一個非常吝嗇只舍得勾勾唇角的微笑，“都需要花上很多年，尤其是我們都還保有足夠多的獸性。”

    “你還沒把獸性與自救物質如何綜合到一塊的課題解決，對嗎？”

    “……”黑發雌蟲拽著那個空手套——基因他媽的是和抑制劑一樣一針就能解決的簡單東西嗎！大概幾秒鐘后，玻因斯特才和他的殿下說話，“非凡而不朽的東西總是難以掌握，而我們高于退化種，自然平衡總是更為難我們一些。”

    黑發雌蟲踏步著換了個位置，背著手微側身體，抬頭挺胸，眼神帶笑的看著年輕伯爵，一直都很溫和的樣子。他說：“一旦有了方向，只需要不停的實驗就好。”

    從提摩西的角度能夠完全看到黑發雌蟲側腰到臀部再到長腿上的漂亮弧線，款式特殊的西裝把對方好身材展現的淋漓盡致。尤其是黑發雌蟲一直保持一直在年輕伯爵眼里非常軟弱的笑容，而又露出那一把蜂系特有的細腰，簡直全身上下每一根頭發絲都在邀請別人對他施暴。

    于是年輕的伯爵說：“的確。不凡之物從不輕易示人，你將數據證明到這個地步……”提摩西一直變化不大的表情變了，他微微彎了眼睛，一雙天生的多情眼此刻哪怕只是一點點溫和，都足夠勾人。提摩西也沒有笑，只是態度變好。

    黑發的雌蟲就又不動了。

    “簡直出乎意料。”提摩西往前走了幾步，把視線投到那個微縮城市去，語氣帶著點感嘆，“沒人能想出你這個大膽的辦法了，要知道現在科研院那群老家伙可聽不得任何一句裂化種族的概率提案。”

    “你是個天才，玻因斯特，他們沒讓你參與進總院議會，是他們的損失。”

    玻因斯特張了張嘴，又閉上，就那么一小會，他突然就沒那么想著今天自己喊伯爵來的真正目的了，有一種奇妙的情緒在心頭炸開。

    很多人稱贊過玻因斯特，但那些人往往首先看到他花費在實驗上的殘忍，變態，不符合常理的手段。

    狡猾的實驗家。

    沒有同族感的學者。

    聰明但更加殘酷蔑視生命的瘋狂醫生。

    玻因斯特被逐出家族還有一個原因，他用自己的同族，甚至是表兄弟來做活體實驗。在被針對恐懼之前，真有趣，好像大家那一刻都忘記了敗者的處置權屬于勝利者。

    共喰難道要比實驗更溫柔？真好笑。

    但來自他的殿下的夸贊，沒有屬于那些的部分，只有純粹的對他智商和想法的夸獎。

    ——其實這是一種更加漠視一切高高在上的冷感，別的活物，實驗體，在這個年輕的伯爵眼里都沒有重量。所以他才能自然又誠心的夸贊做出這一切的玻因斯特。

    這違背舊歷蟲族同族觀念的做法——他們互喰，卻不好折磨，血腥，甚至觸及很多蟲族對裂化基因現況的痛點，玻因斯特直接在實驗里把蟲族基因刪成了廢物。

    但這個年輕的原始蟲族和他的兄弟不一樣，血統觀念沒有那么強——至少沒有玻因斯特自己強。

    冷心冷肺。玻因斯特想，他愛的要死。

    但創造這股情緒的人也沒讓玻因斯特維持太久敏感與悸動，只聽年輕的伯爵下一句話干脆利落，“既然需要時間的項目還要繼續實驗，那么玻因斯特你帶我去看看生物機甲的項目。”

    “我聽說進度已經到了終審，只差最后一道智能調控過檢就可以出售了，走吧。”

    玻因斯特：“……”

    您這個時候其實也不需要太尊重我屬于科研院博士和生物機甲基因負責人的這個身份，黑發雌蟲站在夢中情蟲身后，捏著五分鐘前勾下來的黑手套，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