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眠醒的時候，程軻已經穿戴整齊準備要去學校了。

    宋眠揉揉眼睛，問他中午回不回來吃飯。

    程軻低下頭不敢看宋眠，說：“下午有一節課，晚上再回來。”

    宋眠點頭，程軻又說：“我昨晚把車開過來了，你不是要回家拿行李嗎？我順便載你去吧。”

    “你這么年輕就有車了？”宋眠驚訝。

    程軻搖搖頭：“是我爸的。”

    “不用了，應該不順路，我家在楓浦區那邊。”

    “我剛好也要去那里。”

    宋眠驚訝道：“你是X大的？那邊好像只有這一所大學。”

    程軻點點頭，但宋眠還是拒絕了：“太麻煩你了。”

    程軻沉默半晌，退一步道：“那你收拾好后打電話給我，我過去接你，帶著行李搭地鐵也挺麻煩的。”

    宋眠猶豫了下，問清楚程軻幾點下課，最后還是答應了。

    程軻問了宋眠的電話號碼就離開了。他走后沒多久，宋眠趁著雨停，回了自己家。

    宋眠的出租屋在二十八樓，是一間只有三十多平方米的公寓，這兩年來他搬家頻繁，現在這個屋子離公司和地鐵都很近，算是他租過的條件最好的房子了。

    饒是他很喜歡這間屋子，也沒有過多裝修，整間公寓除了必要的家具電器和宋眠的個人物品以外，全是房東交房時的原始狀態。

    反正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要搬家，宋眠不想給以后的自己造成負擔。

    雖然行李很少，但宋眠還是收拾得滿頭大汗。他的空調總是偶爾抽風不制冷，今天干脆直接變成掛在墻上的風扇了。

    宋眠無語地看了空調一眼，正想打電話叫人來看看，空調突然滴的一聲合上了扇葉，徹底歇菜了。

    他以為是空調的問題，但聽到外面有人喧嘩時，他試著開了燈，沒有反應，才發現是停電了。

    今天雖然下了雨，但高溫依然持續，并沒有涼快多少。宋眠出去了解了下情況，得知是電路故障正在搶修，估計沒那么快恢復。

    他回到家里繼續收拾行李，悶熱的屋子熱得他滿頭大汗，宋眠開始后悔當初為什么要租一個有一面落地窗的屋子，熾烈的陽光曬得人睜不開眼睛。終于收拾好出門后，他意識到停電意味著電梯不能用了，他要從二十八樓走樓梯下去。

    宋眠拖著重重的行李，勉強下到二十樓，快要熱昏過去，站在樓梯間喘氣的空檔，電話鈴聲突然響了。

    “宋眠，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引導？你懂不懂循循善誘什么意思？”

    宋眠被劈頭蓋臉的質問罵得有點懵，看了眼來電顯示，反應過來這是的導演。

    “我一直很努力啊……”宋眠想解釋這兩天的情況，但導演的強勢插話讓他無力辯駁。

    “方向錯了努力也沒用，”導演語氣很沖，“你前兩天那樣和平時拍的那種片子有什么區別？一點劇情都沒有，也看不到兩個人之間有什么感情，我想要的是同居日常感，你懂不懂？”

    宋眠啞口無言。

    “素人的性格就是比較害羞，這樣觀眾才會有共鳴，他要是一來就大干特干，這像個處男嗎？幸好程先生還沒有……不然片子就難剪了。前兩天的素材除了開頭聊天的部分，幾乎都廢了。我晚點讓人送點道具過去，你們好好培養感情。記住，要像真正的情侶在同居一樣，懂了嗎？”導演的火氣逐漸下來，語重心長地叮囑宋眠，“我很看好你的啊宋眠，這個項目你也投了不少錢，你也肯定想呈現最好的效果。”

    宋眠點頭說“好”，導演繼續說：“你就照常發揮，昨天是程先生打電話問我能不能養貓，我才看了一下錄好的素材，平時沒人在另一頭盯著，你要忘掉攝影機的存在，知道嗎？”

    宋眠掛斷電話后，坐在樓梯口，nongnong的挫敗感一股腦涌上來，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就要將他淹沒。

    他沒想到前兩天所做的一切全是無用功。宋眠雖然性愛經驗豐富，各種玩法信手拈來，但卻沒談過戀愛，拿捏不準導演說的同居感。

    這兩天發生的一切化成各種各樣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把宋眠壓垮，他坐在樓梯上把臉埋進胳膊里，卻眼眶干澀，哭不出來。

    有一瞬間他不想再演了，這并不是第一次冒出這個念頭，但每一次都被宋眠壓下去了。這兩年他像個陀螺似的拍了那么多片子，在影片中乖巧可欺任人揉搓，但除了一開始的青澀外，之后都還算順利。

    雖然是販賣尊嚴和身體，但好在越來越游刃有余，也逐漸脫敏，然而這次就算他使勁渾身解數也毫無成效。

    但一想到錢，宋眠又覺得自己不應該這么矯情。

    宋眠掏出耳機，把行李箱推到墻角，坐在行李箱上播放前輩的作品，同類型題材的作品有很多，宋眠一邊哭一邊看，看到關鍵地方退出來在備忘錄里做筆記。路過他的人還以為他在看什么感人至深的視頻，都不敢打擾他。

    他本來想回家，但回家去要扛著行李箱爬八樓，下樓他現在也沒有動力，不上不下地，加上他把希望放在來電的可能上，就留在原地了。

    程軻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宋眠已經坐在人來人往的樓梯一角學習觀摩了很久。

    “喂？你好，我是宋眠。”

    宋眠一開口是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沙啞，電話那頭的程軻也愣了一愣，隨即磕磕巴巴地開口：“哥，我下課了，你收拾完了嗎？”

    宋眠沉默一陣，為了不讓自己的聲音太過奇怪，深呼吸幾口氣后開口說道：“收拾完了，但不用麻煩你了，我待會自己回去吧。”

    程軻察覺到宋眠的環境音好像有回音，問：“你現在不在家嗎？”

    “嗯，停電了，我剛才在爬樓梯。”宋眠吸吸鼻子。

    程軻聽出宋眠的哭腔，堅持問道：“你家在哪個小區？”

    宋眠跟他僵持推脫了一會兒，最后妥協道：“楓城花園。你待會在門口等我就好，我現在下去。”

    宋眠掛斷電話關掉視頻，扛著行李箱吭哧吭哧走走停停下到八層的時候，遇到了同樣吭哧吭哧往上爬的程軻。

    宋眠滿頭大汗，頭發黏在臉頰上很凌亂，眼睛和鼻子都有點紅，嘴唇也紅得像血，看到程軻出現，發現他戴著眼鏡，比平時多了一些斯文感，微微驚訝地張著嘴。

    程軻看著宋眠，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宋眠率先反應過來，問：“你怎么來得那么快？”

    “我、我就在這附近。”程軻有點結巴，手自然地接過宋眠的行李，兩人肩并肩往下走。程軻一邊走一邊說：“哥，你這個小區不是很靠譜啊，我只需要登記信息就能進來了，這樣多不安全。”

    “其實你在小區外面等我就好了。不好意思啊，麻煩你了。”宋眠覺得萬分不合適，本來應該他照顧素人掌控全局才對，現在反而在拍攝地外有了牽扯，這樣實在不妥。

    程軻搖搖頭說“沒什么”。

    快到飯點了，他倆坐上車后合計了下決定去找間飯店解決。宋眠家附近有很多好吃的蒼蠅小館，路過大大的紅底黃M時，宋眠突然說：“心情不太好，想吃麥當勞。”

    最后他倆一起吃了麥當勞。為了拍攝宋眠提前一個月戒糖戒碳水減肥，今天終于吃到麥當勞，幸福得快哭出來。程軻坐在宋眠對面，看著他大口吃漢堡不顧形象的樣子，突然回想起第一天晚上宋眠吃了面條想吐不敢吐的模樣。

    不在鏡頭下的宋眠尤為鮮活，至少程軻是這么覺得的。

    他終于察覺到那天宋眠夸他的時候，自己為什么會感覺怪怪的——是因為那種睜大眼睛滿是崇拜的眼神充滿技巧，并不真實，宋眠隨時可以給予任何人。

    現在的宋眠大口喝可樂吃薯條，并不看著程軻，卻讓程軻覺得他在做自己。

    “你現在心情怎么樣了？”回到車上，在宋眠打嗝的空檔，程軻問。

    “心情不錯。謝謝你。”

    在發動車子的時候，程軻突然問：“你剛剛在電話里……是不是哭了？”

    宋眠有點尷尬，擺擺手說：“沒有，你聽錯了。”

    說完為了避免尷尬，宋眠打開手機想玩一下，但屏幕一亮手機里就傳出嗯嗯啊啊的呻吟聲，是他剛才看到一半的AV。宋眠臉色大紅，手忙腳亂地按掉手機，但聲音卻還響徹整個安靜的車廂。

    最后宋眠把視頻退出去，才終于結束這尷尬的場面。他努力扯動嘴角看向專心開車的程軻，欲蓋彌彰地解釋道：“跳出個廣告，我不小心點到了。”

    程軻好像沒聽到剛才是什么聲音似的，點點頭接受了宋眠的解釋，除了臉頰有點紅以外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剛才看到宋眠手機上的文字了，標題是黑體加粗的。

    程軻猜測，可能是因為前兩天自己的表現，害得宋眠被導演給罵了，所以宋眠才在緊急惡補。

    程軻不知道在想什么，臉上沒什么表情，宋眠時不時看他，發現程軻握著方向盤的手上青筋密布，看上去力氣很大的樣子，和臉上的眼鏡反差有點大。

    宋眠想到剛才做筆記的內容，笑著夸他：“程先生，你戴眼鏡真好看。”

    程軻微怔，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謝謝。”

    楓浦區離別墅有點遠，宋眠在路上不知不覺間睡著了，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別墅的車庫里，周圍有點暗，只有車頂開著暖色的燈。程軻坐在駕駛座，沉默地望著前方，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我們到別墅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宋眠揉揉眼睛，想解開安全帶，但程軻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宋眠疑惑地望著程軻。

    程軻一動不動地看著宋眠，突然湊近他，表情看上去很嚴肅，但動作卻是手足無措，他笨拙地捧著宋眠的臉，湊近去親吻宋眠的唇。

    程軻用力地親上來的后果是，在離宋眠的嘴唇只有一毫米的時候，程軻的眼鏡先磕到了宋眠的眼皮。宋眠躲閃不及，被磕得吃痛地喊了一聲，程軻只好趕緊退開，連聲說：“對不起……我只是想，想和你……”

    宋眠捂著眼睛，說：“程先生，接吻前要先摘眼鏡的。”

    “再說了，這里沒有攝影機，親了也沒用。”

    說完下一秒，宋眠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果不其然，他一抬頭就看到了程軻受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