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不過忙的不是清瀾苑。

    顧云靠在羅漢床上閉目養(yǎng)神，但思緒混亂心情煩躁，外面蟬鳴陣陣，吵得他頗為頭疼。

    盡管屋里置了冰，安神香也盡職盡責地裊娜著青煙，羅漢床的小茶桌上還擺著云祁給他買來的欣然齋的云片糕，伴著清新的槐花蜜香氣傳到鼻尖，但顧云還是靜不下心——個死孩子干什么不好跑出去找蕭老六算賬，攔都攔不住！

    剛剛云祁發(fā)現(xiàn)了他被蕭憬琛弄出來的痕跡，脖子和胸口上被啃得青青紫紫也就算了，手腕上的慘烈痕跡——原本細白的腕子上兩三圈烏紫印記，一看就是被捆出來的——直接讓云祁眼睛都紅了，氣得當場就想掀桌子，又不想嚇到顧云，硬生生忍了下來便奪門而出，“我去找他算賬！”

    “哎，哎——別去阿祁，哎——？？”

    顧云沒能叫住人，只能兀自煩悶，木已成舟，還能時光倒流不讓蕭老六碰他不成？都是些什么事啊，唉……

    算了算了，打一架說不定阿祁就心情好些了呢。

    ……

    蕭憬琛回到皇子府，剛從馬車上下來就被一陣凌厲的勁風直擊面門！

    他有些狼狽地矮身一躲，看清來人后又迅速抓著對方的后衣領(lǐng)子拎著人快速往皇子府里走，空著的手輕輕一抬，屏退周圍的侍衛(wèi)，帶著云祁走到內(nèi)院里一處假山后面才松開手。

    “做什么！”

    蕭憬琛拂了拂衣衫，云祁再一次迅速出拳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臉一歪整個人直直撞上身后的假山石頭，悶響一聲，可見云祁用了十成十的力氣。

    這狼崽子出手狠戾，尚且年幼就已經(jīng)這么拳拳到rou的架勢，日后指不定會多么厲害呢。

    口腔里被剛剛那一下弄出了甜腥味，血蔓延到了嘴角，蕭憬琛抬手擦了擦，再用舌頭頂了頂嘴角，勾著唇?jīng)_著云祁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看來你知道了。”

    云祁咬牙切齒道：“卑鄙！”

    然后又一次出拳打了過來，蕭憬琛這下自然不能等著挨揍，彈起身體發(fā)起了反抗。

    兩人瞬間扭打在一塊兒，沒有武器直接毫無章法地rou搏，咚的一聲便將一塊不是很牢固的石頭掀到在地。

    蕭憬琛肚子上被云祁一個膝踢震得內(nèi)臟都快移位了，彎腰忍過痛意，在云祁又要一個肘擊敲下來時一躲，抬起腿就往他腦袋上砸，對方反應(yīng)極快地往后一仰堪堪躲開隨即就借力一個抬腳往他的下巴上踢……

    這架打得混亂不堪，你一拳我一腳，一口氣還未喘勻就又揮掌劈了過去，掌風凌厲，令人目不暇接。

    上輩子兩人生命的最后就是在血腥的打斗中互相傷害直至都嗝屁，這輩子重生以來兩人都憋了股勁知道遲早會打上一場，本來蕭憬琛還不屑于同一個“小娃娃”干架，但現(xiàn)在看來，他又一次小瞧了這只來自草原的狼崽子！

    又是一下狼狽的躲閃，蕭憬琛抓準時機抬臂一揮擊在了云祁的胳膊給了他一下，隨即對方又是一個飛踢直接往他的腿上來……

    一連干仗半個時辰后，兩人喘著粗氣靠在這處被破壞得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景致的院子墻邊，彼此都掛了彩，身上的衣衫都破了好幾條口子，刺刺拉拉的毫無形象可言。

    蕭憬琛的臉上除了嘴角的傷口，左半邊的顴骨也腫了，云祁的額角和下巴也破了皮，血滲了出來浸在臉上好不精彩。

    “蕭老六你還是人嗎！哥哥這才十五歲！”汗水把一邊的眼睛迷住，云祁抬起手臂擦了擦，惡狠狠地看著蕭憬琛。

    “不然呢？等你毛長齊了看著你們雙宿雙飛？”說罷，蕭憬琛眼神往云祁身下瞟了瞟，然后抬眼挑釁，“一個小屁崽子還跟我叫板！”

    “我才是哥哥的戀人！他現(xiàn)在愛的人是我！”云祁果然被激怒，直接沖蕭憬琛吼道。

    蕭憬琛挑起一邊的眉毛，“那又怎樣，我同他已經(jīng)肌膚相親了，而你還得再長幾年，這就是事實。”

    “你！”

    “行了，我和阿云還會有一個孩子，我要讓那個孩子回來，好好地生下來，這不僅是我的心結(jié)也是阿云的心結(jié)，我們兩個的事情你就別摻和了。”

    看那蕭老六說得輕巧，云祁氣笑了，“我別摻和？呵，蕭憬琛，兩輩子了，你還真是學不會尊重，你有沒有問過哥哥，他到底想不想這個孩子回來？他到底愿不愿意再同你有瓜葛！”

    云祁字字珠璣，全跟刀似的扎在了蕭憬琛的心上。

    是啊，顧云還要不要那個孩子，還要不要他，他都沒有問過，也不敢問，事情已經(jīng)安排好了，就必須走下去，這是他蕭憬琛的準則，容不得出差錯。

    蕭憬琛木著一張臉，抬頭靠在墻上看著天空中飄過的大朵云層，西垂的陽光給綿軟的云層渡上了橘金色的邊。

    “上輩子我太自信了，不覺得他會離開我，也不知道或者說不屑知道你們之間有什么友情也好情愛也罷，他斷不會跟你走，你看他最后不是選擇了我嗎。”可結(jié)局卻是那樣慘烈……

    他似是輕笑了一聲，又像是嘆息。

    “但這輩子你直接和他開誠布公，要給他他想要的，沒有算計全是真情，雖年少，但赤城。我承認我慌了，我只能趁你還做不了什么的時候先下手為強。”

    “我算了每一步棋，但你一來就成了死局，無解。”

    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真是可笑，哪有什么掌握啊，全是硬撐，人算不如天算。

    人心，是最算不得的。

    云祁也沒想到打一架能打得蕭老六真情流露，聽到這么些話愣神良久，好半天找回自己的聲音，干巴巴撂下一句“我只希望哥哥開心。”就要起身離開。

    他雖然嗆得蕭憬琛臉色煞白呆呆愣愣，但他自己其實也沒有底。

    顧云上輩子是帶著肚子里的孩子一同赴了黃泉的，按照齊昭給他的消息，顧云懷上那個孩子是很開心的，還說過等江南的事情結(jié)了，他便尋個機會離開血羅門離開蕭憬琛，好好將孩子生下來，孑然一身帶著不詳?shù)纳眢w替官家賣命，有個血脈相連的孩子對他來說是件十分高興的事。

    但這輩子云祁還沒敢問過顧云那個孩子的事，以及會不會想要個孩子，畢竟即使他們是戀人關(guān)系，可總歸彼此都還太小，哪知道蕭老六這個狗東西會在這個時候?qū)︻櫾葡率帧?/br>
    不要臉！太不要臉了！

    可他也的確是沒有什么立場問關(guān)于孩子的事情，前世成年后他便依照約定離開京都回了天辰，退出了暗潮涌動的大黎爭斗，他借著顧云“好友”的身份邀請顧云一同離開，可顧云猶豫了一段時間還是拒絕了他，“我要陪在他身邊。”

    他上輩子和顧云相識相知得太晚，插足不了顧云對蕭憬琛的感情。

    ——一直沒有將京都城里的血羅剎和顧云聯(lián)系在一起，直到太子冊封前夕，齊國公的侄子慘死家中，一身是血的顧云差點沒命，跌跌撞撞掉到了質(zhì)子府……

    兩人的開始很“血腥”，但相處之下卻發(fā)現(xiàn)同樣是被命運所囚掙扎在牢籠里的飛鳥。

    明明自己也是依附別人才能活著的人，卻能笑著對云祁說“待你成年，便能回到草原，做一匹駿馬，做一只孤鷹。”那時的顧云眼里有光。

    但太子大婚那夜之后，顧云眼里的光，便不見了。

    顧云喜歡蕭憬琛，為了他連命都可以不要，但換來的卻是慘死在去江南的路上，云祁真的為顧云不值，可他也不能代替顧云對蕭憬琛的這個做法說不。

    本來他就是后來者，前世按戳戳想要插足卻未能成功只能帶著暗戀歸國，最后等來一個對方身死的消息，這一世總算是和心心念念的阿云有了飛躍的戀人關(guān)系，可蕭憬琛還是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橫亙在他和顧云之間。

    一切，只能看顧云的。

    云祁選擇尊重顧云。正如他說的那樣，他只希望顧云開心。

    剛剛撐起身體要走，就聽到顧云在不遠處嗤笑一聲，“打完了？”

    云祁抬頭望過去，顧云正好整以暇靠在月洞門邊，抄手抱胸看著他和蕭憬琛。鳳尾蕉將他的身形擋去大半，是以方才沒有注意到他。

    現(xiàn)在他從那鳳尾蕉后面鉆出來，似乎看了一場好戲，嘴角似笑非笑。

    薄薄的褻衣外就披了件單薄的外衫，胸口沒有纏裹布，被這么抱著胸一擠，兩處小rou包更為鼓起，乳尖將雪白的褻衣頂起了兩個小尖尖，隱約透出點稚嫩的美好。

    “哥哥？你怎么在這兒？你什么時候來的？我都沒發(fā)現(xiàn)。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出門，我打架你還信不過嗎？”云祁一下也顧不了身上的疼了，竄起來噠噠噠跑過去扶著顧云，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

    蕭憬琛：“……”什么叫你打架他還信不過？你是有多看不起我？

    顧云拉著云祁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見他雖是掛了彩但并沒有什么特別嚴重的傷口便放下心來，“我好歹做了這么幾年的殺手，‘神不知鬼不覺’地看你們打架還是可以的。”

    “那哥哥你來多久了？”云祁問得小心。也不知道是個什么心理，就是不想讓顧云知道蕭老六那點聽起來欠揍又好似很占理的剖白。

    不過他只能失望了，因為顧云道：“你們扭打在一處時我便在這兒了。”也就是說不多不少，剛好聽了個全部。

    小狼崽頓時耳朵都耷拉下去了，顧云看得出云祁有些不開心，捏了捏他的手心。

    “你不在我吃不下東西。”

    狼崽子耳朵瞬間又立了起來，仔細一瞧尾巴也搖搖晃晃的，“走！咱們回去，我喂哥哥吃，葡萄要不要？”

    “要。”

    “甜瓜呢？”

    “好。”

    “那我切小塊點。”

    兩人說著便往清瀾苑走。

    顧云走路的姿勢有些怪異，一瞧便知道他腿心不舒服，初次承歡使用過度的地方即使涂了藥也腫的老高。云祁小心扶著他，他也不客氣地將身體的重量靠在對方手臂上。

    一看就是互相依偎的小情侶。

    蕭憬琛還靠坐在墻邊，看著顧云和云祁的互動，眼眸深邃，似乎沒有什么波瀾，隱忍又克制。

    沒有走出幾步，背對著蕭憬琛，顧云突然張口，“孩子的確是我的心結(jié)，但它不會，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回來。”

    他說的聲音不大，剛好能讓蕭憬琛聽到，太子頓時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過了許久，又或者并沒有太久，顧云聽到蕭憬琛帶著一點哽咽的回答，“我知道了。”

    是啊，妻尚年少，他也羽翼未豐，尚需時間。

    一切還有機會，會有的，阿云的心和他們的孩子都會有的，太子無比確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