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談心和確認(rèn)
趙政讓姚賈回來了,章臺宮內(nèi)擺著幾千兩金和玉器青銅器若干,這些都是要給姚賈的,如今姚賈寸功未立,便得了官職又要給他這么些好處肯定不是白給的。 “先生向寡人舉薦姚大人的時候,便說姚大人的唇槍舌劍可敵千軍。 如今卻寸功為立。 不如就送姚大人上戰(zhàn)場?讓姚大人立下不世戰(zhàn)功,等來日也好為姚大人封官加爵?”趙政坐在那翻開一卷竹簡似是在批閱奏章,神色自若地同姚賈說這番話,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卻像是下了決心。 姚賈本來是坐著的,如今當(dāng)即膝行著后退了幾步跪下了,將額頭磕在了席墊上,像是用了力氣,發(fā)出了一聲沉悶的聲響:“臣乃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 怎得上的了戰(zhàn)場?” 姚賈余光看向了嬴政,眼底皆是告饒之意:你倒是為我說說話?。?/br> 嬴政忽略了這一目光,又聽趙政開口:“先生說,姚賈此人,雖通文墨,但生于市井,肆意自由的模樣頗有幾分游俠做派。 殺雞宰羊亦不在話下。” “王上,臣并不通兵法?!币Z心里早就將嬴政罵了一萬遍。 “不要你通兵法,寡人又不是讓你去做將軍?!壁w政同嬴政默契的對視了一眼。 不做將軍,那就是做小卒了?只見姚賈的身子抖如篩糠,也不知是真的害怕也是假的害怕:“王上請三思?!?/br> 他那一張嘴,如今怎么就不中用了呢? “姚大人可知欺君之罪如何寫?”趙政停筆看了人一眼,刻意壓低了幾分嗓音帶上了幾分迫人的威壓。 “王上,臣并未欺君,實在是臣的才能并不在行軍打仗這一方面啊?!币Z欲哭無淚,何況一張嘴能敵千軍,未免也太夸張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如此口才。 “王上?!辟偹闶情_口了,“如今秦強(qiáng)而諸國弱,若諸國有心聯(lián)合攻秦又該如何?” “王上?!币Z自覺他有救了,只插話進(jìn)去,“人與人之間尚且不能做到全然信任,何況國與國之間? 不如派說客游于諸國間挑撥離間,使其生隙?” “姚大人所言有理,可如今該派誰呢?”趙政彷如大夢初醒一般頓悟的神情連嬴政看了也有幾分忍俊不禁。 不得不說,趙政有先見之明,之后會有五國攻秦之戰(zhàn),長安君便是那時候倒戈叛亂的,而之后諸國想要聯(lián)合攻秦的心思也從未斷過。 “自然是臣,若是王上肯派臣出使諸國,臣定當(dāng)不辱使命。”終于等到了姚賈主動請纓。 二人相視一笑,趙政起身去扶人起來:“既如此,便權(quán)仰賴姚大人了?!?/br> 不知道為什么,姚賈有一種上當(dāng)受騙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只聽人一唱一和把他給套了進(jìn)去。 “等來日,大業(yè)得成,姚大人也必定名垂青史?!辟纸o人畫了個餅。 “這些物件都是贈與姚大人的,姚大人一路保重?!壁w政親自將這些金銀財寶端到了人面前,笑意吟吟地看著他,連詔書都替人擬好了,如此便可在各國之間暢行無阻。 姚賈接過沉甸甸的物件,忽然覺得這些東西這樣沉重,重的他險先站不住。 “趙高,替姚大人將這些東西扛到府上去?!壁w政覺得心情大好,又同姚賈說了一句,“姚大人,寡人便不送你了,等來日,寡人一定在城門口恭迎大人?!?/br> 姚賈將心中的倒也不必四個字咽了下去,最后張了張口只說道:“能為王上分憂,臣不勝榮幸。” 等殿中的人離開,趙政才回過頭去看嬴政:“按理來說,寡人該信任先生,但寡人總覺得姚賈此人,言過其實?!?/br> “王上擔(dān)心的無非兩點(diǎn),一,給他的這些是否也太多了些。 其實也不多,這些到時候都不是給他自己用的。 二,姚賈此去,可會回來?又能否勝任如此重任? 自然是可以的,于他的身份而言,大秦是他的伯樂,無論如何,他不會背棄大秦。”難為趙政信任自己,這樣一個人,若不是他經(jīng)歷過一次,也是無法信任的,只是他又不知該如何同趙政開口,自呂不韋辭官以來到如今,大部分公事已了,如今該談私事了。 感情的事,嬴政想,即便趙政不能想通,也該說開,他這樣的人,即便難過也不會影響政事。 說清楚了,才能防止人越陷越深,關(guān)于人倫荒唐是他搪塞人的借口,真正的始皇帝,又怎么會在意這些? “趙政?!辟谝淮沃焙羝涿粗耸煜さ拿佳鄹星閺?fù)雜到難以言喻,“你喜歡我?” 趙政直視著人,他的先生其實很聰明,上一次他用毫不掩飾的目光看向人的時候,就是刻意的,他向來掩藏的很好。 而那次憑著先生的敏銳一定能察覺出什么,羋漓的話說得對,喜歡就是喜歡,又為什么不敢言明呢? 于是乎,便有了那一遭,他想看人的反應(yīng),抵觸?厭惡?反感?亦或者是旁的什么? 但是都沒有,先生云淡風(fēng)輕地將他略過了,他替自己處理好了呂不韋的事,方大權(quán)在握,趙政自己也忙碌于朝政,無暇去管他,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便到了今日,姚賈的事情方才決定下來又處理好。 先生便緊跟著提這件事了,像是意料之中似的,或許這才是先生。 即便這樣,趙政的心還是不可遏制地緊了緊:“是,我喜歡你?!?/br> 他就這樣與人對視著,迎著人審視的目光沒有絲毫的退讓。 嬴政臉上的神色復(fù)雜,這人是秦王政啊,怎么就長歪了呢?歪的如此合乎情理,嬴政都不知道他該拿人如何是好了,若是以前,他便提劍來砍人了,這秦王位,他也坐得,只是中間耗費(fèi)的精力波折要難上許多。 “趙政,你喜歡誰都可以。 唯獨(dú)不能是我?!辟Z調(diào)平淡地告訴人,二人也未坐下,就這樣對峙著。 “為什么不能是先生?”趙政偏要問清楚,“先生討厭男人嗎?” 嬴政搖了搖頭,他沒和男人試過,說不上討厭和喜歡,但他不討厭趙政,聽見人倔強(qiáng)而又執(zhí)拗的語氣覺得好笑,甚至于他想告訴人,你見過世上有人會喜歡上自己的嗎?你倒不如打盆水去顧影自憐。 嬴政雖然覺得自己既俊朗又有能力,胸懷大志…… 可那都是出于欣賞和自信的范疇。 “總之,朕與你,絕無可能?!辟苯訉⒃捳f死了。 “絕無可能嗎? 我想要的,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趙政看著人的神情逐漸染上怒意,又道,“可是對于趙扶蘇,我從來都舍不得?!?/br> 嬴政斂了神色,又像是無奈般嘆了句:“男人有什么好的?” “既見先生,便覺得世上一切的人不過都是庸才。 先生懂我,又為何對我那般好? 豈不是存心的嗎?”趙政以退為進(jìn),先生雖然將話說死了,但后面的面容語調(diào)并非全然無情,如此便還有希望。 先生向來吃軟不吃硬,趙政咬著下唇,既脆弱又無助,眼底帶上了幾分潮紅的看著人:“還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懂我,又對我這樣好過?!?/br> 嬴政覺得頗為頭疼,他拿這樣的自己完全沒辦法,他該怎么跟人說呢?我就是你,所以才這樣懂你?才這樣對你好? 還是虛偽地跟人說上兩句,以后會出現(xiàn)一個人知你懂你愛你護(hù)你的? 嬴政活了幾十年,這樣的話他自己都不信,如今的趙政喜歡人喜歡到這樣的地步,若非親眼所見,嬴政是萬萬不敢信的,更不敢信他會做出這幅脆弱的姿態(tài)來。 看著眼前人的神色,他真的不會動容嗎?在嬴政漫長而又孤獨(dú)的歲月里,遭遇了無數(shù)的背叛,卻從未出現(xiàn)過一個人這般和他志同道合,又這般同他無話不談,關(guān)心他的喜怒哀樂。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了。 或許上天讓他重生,是為了讓他改變歷史,也是為了讓他來愛那個從未被愛過的自己? 趙政是這樣,嬴政也是這樣。 他明明是來和人說清楚勸人放下的,怎么反倒是自己的心亂了? 嬴政忽然也不覺得這件事有多么荒唐:“趙政,你喜歡我,我也很珍視你的喜歡。但我是男人,也是你的先生。 你是秦王,你知道我們兩若是攪合到了一起去,會有怎樣的后果的,我不信你沒有預(yù)料過。 何況,你了解我,我們其實很像,對嗎? 你覺得你該將我置于你的什么位置?” 是啊,他們在一起很難,先生有他的驕傲,身份上,地位上,以至于方方面面,先生或許都接受不了,他愿意為先生妥協(xié),可先生未必愿意為他妥協(xié)這樣多,他也不愿意讓人經(jīng)受太多的流言蜚語,即便他并不在意。 有時候他覺得讓趙扶蘇來做丞相都是大材小用。 他更像是個天生的君王,趙政很少愿意承認(rèn)誰比他強(qiáng),可他不得不承認(rèn)趙扶蘇:“先生,被你知道我的喜歡,這就夠了。” 趙政不是愿意妥協(xié)的人,但是對于眼前人,他不舍得也不想用什么手段,何況他不一定玩得過先生,既然先生會心軟,倒不如徐徐圖之。 “先生還會陪著我嗎?”趙政又問。 “會。”感情和大業(yè)并不能混為一談,可無論出于哪方面,嬴政都會陪著人,至于趙政的喜歡,還得容他想一想,他實在不忍心,而趙政的存在其實填補(bǔ)了他內(nèi)心很多東西,他以前從未體味過的情感。 不得不承認(rèn),他們一直期望的,或許也只有彼此才能給彼此。 “趙鈺如今會走路了,先生想見他嗎?”趙政調(diào)轉(zhuǎn)了個話題,既然這件事沒結(jié)果,于他而言那便是最好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