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秋狩之冤家路窄
玄甲士開始搜山。 帶著濕氣的草叢被樸刀隨手一揮,便砍倒了一片,露珠唰的飛濺開來,來人似乎還不滿足又踏入草叢中去尋找著什么。所到之處,不管是水潭還是茂草,凡是可以藏身的地方全都要翻出底來才作罷,然而就是用這樣的力度來搜尋,仍舊找不到向臣的蹤跡。 李硯景假扮成李云昊在馬上指揮著,抬頭仰望那不遠處的大石頭,果斷下了馬走到石頭后面,那石頭下的草上還留著奇怪的痕跡。 他屈身捏了一把泥土在手上,竟然是黏糊糊的,根本不像是落在草地上的雨水。 而且憑著經驗,細嗅了嗅,鼻端竟然聞到了一股子腥味,那股味道李硯景更加熟悉,這人離開不久。 人會去哪兒呢? 難道是他們打草驚蛇,盡管他已經搜遍了大半個山頭,可也就在這里找到了一些痕跡。 根據趙炎的回報,李云昊就在這石頭前面等了一會,這石頭后面藏身的人應該就是向臣。 李硯景環顧四周,除了淅淅瀝瀝從樹葉上落下的水珠和甲士搜查時發出的聲音,四周竟然非常安靜,安靜到他都覺得有些不尋常。 “趙炎,繼續搜查,再往嶺外多派些人手。”他聲音沒落,趙炎便動作迅速的帶著十來個玄甲士往嶺外走,李硯景上馬離開的時候還往身后看了一眼,確定并無異樣才追上趙炎。 沈越喘息不定,向臣卻氣定神閑,朝玄甲士相反的方向縱馬疾馳。 “小臣,好不容易才擺脫了那些黑衣人,究竟要去哪兒?”沈越拍馬趕上,身上已經濕了一片,顯然被剛才的暴雨淋了一身。 向臣在另一匹馬上甩著韁繩,似乎是察覺到了沈越的急不可耐,“不管去哪兒,現在兩邊肯定都在找我,這么一番搜山下來,楚狂也跑不了。” 盡管向臣心中謀算已然成型,但他想要的最后一批人卻一點消息都沒有。那白馬上的玄甲尊者一定不是李云昊,“師哥,剛才馬上的人說話,你聽著是不是很熟悉?” 沈越被一場大雨攪了和向臣的歡愛,再加上淋了一身的雨,不禁打了個噴嚏,“我,我也沒仔細聽,那不是臭小子么?” 怎么可能是。李云昊會做出搜山的舉動,證明他已經明白過來了,甚至于皇帝都可能把向臣的事情全盤說出,如今他該去哪里,難不成要回到男人身邊去,向臣驟然駐馬,調轉馬頭,“那人絕不是李云昊,但看身影卻……” 沈越似乎也明白過來,“難道是皇帝?” “我猜大概是的。”向臣暗思著目下的情況,如今敵暗我明,李云昊必然還有后手,若馬上的人真的是他,豈不是以身為餌,讓那些人挑準時機來襲擊。 沈越跟他一起掉了頭,“怎么了,小臣,這時候去離宮跟李云昊會合共同拿賊才是上佳之策。” “不行,我已經跑第二次了,事不過三,到時候拿了賊,我就走不了了。”向臣鬢邊的水珠不住的往下流,他唇線緊抿,握緊了手中的寶劍,“他到底會追過來,我們先跟在玄甲士后面,到時候螳螂捕蟬也好有個后手。” “小臣,現在就你我兩人,這黃雀也太瘦了點。”事到如今,沈越還有心情打趣。 向臣迎著從黑云中出來的太陽看去,耀眼的光芒下心中竟燃起一股熱流,笑道:“瘦就瘦了點,黃雀當不成可以當其他的嘛。” 他們亦步亦趨的在后面跟著玄甲士的身影,已經出了鳳山,又轉過一個山坳便到了山麓一片竹林。 而向臣跟到這兒,玄甲士的身影竟然不見了,向臣感覺到了不妙,急忙往后退。 周圍忽地陷入死寂,簌簌地落著枯黃的竹葉,雨后的土腥氣更是難聞。 “向臣,還不跟朕回去!!!”四周一身重鎧的玄甲士蜂擁而出,從四面八方朝向臣二人涌來。 而再次聽到這個聲音,向臣才確定這此人就是李硯景,不是李云昊,心中竟是慶幸。 “陛下,”向臣躍馬過來,與前面的李硯景錯開了馬頭,“是如何發現我的?” 李硯景撕開面紗,長舒一口氣,“朕自有發現你的辦法,愛卿就不必問了。” 一陣清風吹拂,枯黃的竹葉卷著空氣中的水氣朝向臣襲來,向臣抬起手,就捻過一枚從他身邊打卷的竹葉,“可是要帶我回去?” “向臣,今天你必須跟朕回去,昊兒……”李硯景和他口中的兩個人都有肌膚之親,語氣突然和緩,“昊兒不要什么收益了,只要你,只要你回去他不會怪罪你的。” 向臣不是沒想過回去,但事情已經做了縱然補救也都欠下了人情,豈能不還的道理。若現在回去,不免半途而廢,這讓他很是難受。 四面已經圍得水泄不通,甚至于還在從四面八方來人,面前的李硯景更不是能讓他大開殺戒的敵人。 皇帝是他和李云昊的橋梁,他不能毀了這座橋,不然縱然他有朝一日回來,李云昊只會把他視作永遠的敵人。 他和李云昊之間可以有誤會,但不能有仇恨。 “陛下,我就明說了,”向臣騎馬湊了過來,從懷里掏出一封被汗水沁濕的書信,“你看完就知道了。” 并非他向臣不愿意回去。 李硯景讀罷書信,“哎呀,子期你何不早說,慕容部竟然為了平叛才跟你合謀,如此簡單就應當早早告訴朕!朕光明正大派你出使,讓昊兒擔任招討使平亂,豈不是兩全其美。” “陛下,我一開始想著引狼入室顛覆天曌,從而得到二殿下。”向臣毫不避諱的說出了自己的野心,那雙妖冶的桃花眼緩緩垂下,讓聽到這個陰謀的李硯景臉色驟變,“陛下,我錯了,我犯了個大錯。” 不等李硯景質問,向臣繼續說,“可現在還有補救的機會,天氣漸漸轉涼,我預計慕容部過冬的糧草已然不多了,慕容鎧叛逃的時候又火并了一場,糧草消耗更是巨大,我想北上去見慕容俊說他歸附來降,也可以跟南歸的宇文部和解,共同成為天曌北方的屏障。” 向臣為失敗的謀局做出的補救措施就在此處。 沈越已經做了解藥放在傷藥里運過去了,宇文部只要平安無事那么慕容俊就不敢揮兵南下。 向臣就是如此想的,所以他再次離開了李云昊,想要北上,一來說降,二來也為了他心中那個人登基之后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得到塞北的草原。 這是他送給李云昊的禮物,絕不能有失,否則他會愧疚一輩子。 “要說服一個部族來降,豈能如此容易。”李硯景至此得知了向臣全部計劃,兀自嘆氣,“原來這就是你要說的收益。” 這個收益太大了,大到李硯景都不敢想。早些年他有促進兩部和解的想法,可一直沒有找到由頭,先帝又和宇文部聯了姻,這等促和的想法在朝廷上根本得不到支持。 時移世易,世事變遷,向臣若真的可以做成此事…… “你一個人怎么勸得動?”李硯景不是不相信向臣,而是不知道向臣用什么條件來說動慕容俊歸附,“倘若他不愿意豈不是白費力氣。” 向臣懇切地說:“統一慕容部也不容易,我北上見了慕容俊之后會見機行事,一年之內不管成與不成一定回來。” “一年?”李硯景眉頭緊皺,一年的時間放手讓向臣去做。 “是的,只需要一年。”看著李硯景皺起眉頭思索,向臣cao控著韁繩,從李硯景面前稍稍后退了些,“陛下,是不是要放臣走。” 長久的沉默,李硯景在不斷衡量利弊的情況后決定相信向臣。 “向臣,你可一定要回來。”李硯景臉色有些難堪,“一年之內朕還能幫你抵擋,若是歸期不至,兩國必定兵戎相見。” 向臣明白李硯景的意思,一年太久了,他只想花半年的時間就促成此事。 “成與不成,我都會按時歸來。”向臣調轉馬頭,“陛下,我走了。” 李云昊揮揮手,示意甲士放開一條路讓向臣走。 向臣給了一個眼色給沈越,沈越點了點頭,看著向臣從他身邊路過沒有阻止,眼看著向臣就要走了,空中竟然傳來一陣清冷駭人的琴聲,聲音哀轉悲切,卻仍舊震人心魄。向臣掃了一眼四周,也沒有發現有什么不妥。 “向臣,你們一個都跑不了。”這個聲音透過竹林,卷起一陣殘風,剎那間,馬蹄聲驟起,一大批彎刀死士從外面將向臣和李硯景團團圍住,如潮水般的凜凜寒光從四周不斷涌出,“只需要保住陛下的性命,其余格殺勿論。” 一輛豪華的馬車從竹林深處駛來,赫然有一人正在彈琴,正襟危坐,眉目張狂。而在這人旁邊還捆著一人,那人骨瘦如柴,仿佛被吸干了精氣,手腳都被捆住,歪斜地躺在一邊,那人便是久久不曾露面的晉王,陛下親弟弟。 向臣走不成了,這讓他大為光火。 為什么總有人要阻止他去贖罪。 “沈越,趙炎,保護陛下。”向臣眼中忽然閃過一抹冰冷的光,劍鋒陡然出鞘,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止一驚,“楚狂,你出來了就好,省的我去找你。” “向臣,你我冤家路窄,今日定教你死在此處。”楚狂琴聲一震,手下的彎刀死士就如同得了命令似揮起刀劍朝向臣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