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早上，楊時聞是在顧衍mama不停的敲門聲中醒來的。他大聲應一句，摸著手機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早自習的時間了。手機里有很多未接電話，有顧衍父母的，還有老師同學的。他不知道什么時候?qū)Ⅳ[鐘關(guān)閉了，可能昨天經(jīng)歷太多又睡得那么晚，著實累到了吧。

    楊時聞抓緊洗漱、換衣服，拎著書包朝樓下跑去。顧衍mama沒來得及詢問他的情況，只在門口硬塞了兩個雞蛋到他褲子口袋里，叮囑他記得吃。

    他匆匆爬到車上，往學校趕去。

    剛到校門口，第一堂課的上課鈴便在楊時聞耳邊響起，這還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遲到。急急跑向高二樓，楊時聞氣喘吁吁地到達四樓，竟看到（8）班后門門口，吳瀟瀚被罰站。

    吳瀟瀚朝楊時聞招了招手，他微微笑著，眉毛揚起好看的弧度：“大哥也起晚了？”

    “是的。”楊時聞在吳瀟瀚身邊站定，將書包取下放在腳邊，掏出語文課本，又翻出筆袋，拿出一支中性筆。楊時聞留心教室傳來的班主任講課聲，認真地記筆記。

    吳瀟瀚看身旁人的氣色還不錯，沒再開口打擾他學習，也跟著端起課本記筆記。

    在同學們齊聲念課文的時候，班主任走出教室，看著后門門口站著兩個老老實實學習的大男生，大聲說道：“下不為例，進去上課吧。”

    說罷，吳瀟瀚彎腰收拾東西準備進教室，突然感覺右手被塞進一個熱乎乎圓潤的東西。他定睛一看，是個煮雞蛋。當他站直身體看向楊時聞時，只看到對方還未完全進入后門的書包。

    吳瀟瀚輕輕笑了下，拎著書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偷偷給楊時聞發(fā)消息：“吃早飯了嗎？”

    “還沒。”楊時聞回復：“雞蛋一人一個。”

    “下課我提醒你吃。”

    “好。”回完消息，楊時聞專心念書，沒再管其他事情了。

    “叮鈴鈴～”下課鈴響起，班主任準時宣布下課。楊時聞從褲子口袋里掏出雞蛋，還沒來得及在桌上磕，握著雞蛋的手就被人抓住了。

    吳瀟瀚伸出另一只手把楊時聞的雞蛋搶走，用力一磕，將蛋立在書桌上。緊接著從自己口袋中拿出另一顆雞蛋，放在被抓的人的手心。

    楊時聞手上傳來溫熱，他給吳瀟瀚的雞蛋竟然還是熱的，自己留的那顆明明沒什么溫度了。他仰著脖子，與身旁站著的人對視，不解地問：“怎么還是熱的？”

    “你胃不好，不要吃冷的。”吳瀟瀚神情自若地說道。

    楊時聞垂下視線，握住這顆熱乎乎的雞蛋，猜測吳瀟瀚是不是整節(jié)課握著這顆雞蛋，亦或是把它揣在衣服里面暖著。

    不僅這顆蛋是熱的，他的心，也是熱熱的。

    “我很開心。”楊時聞邊剝雞蛋邊說。

    “什么？”

    “吃雞蛋，很開心。”楊時聞擲地有聲。

    “是吃雞蛋開心？還是吃我給的雞蛋開心？還是，吃我一直暖著的雞蛋開心呢？”

    “我……”楊時聞的話語被門外的聲音打斷。

    “衍哥，有美女找你！”古志超拿著數(shù)學習題冊，從后門大步走進來，長臂一伸，攬住同樣在吃雞蛋的吳瀟瀚。

    “先吃早飯，不著急出去。”吳瀟瀚含含糊糊地對楊時聞說。

    楊時聞點點頭，繼續(xù)慢條斯理地吃著雞蛋。

    古志超打趣：“可是位大美女哦！”

    吳瀟瀚和楊時聞一同看向后門，并沒看到什么人影。

    古志超挑挑眉，嘴角含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她在走廊上，已經(jīng)攔下你們班長，打聽衍哥消息呢！”

    “我去看看。”吳瀟瀚三下五除二吞了剩下的雞蛋，甩下古志超的手，往外走。

    楊時聞急忙咽下最后一口，抄起桌上的水杯，也緊跟著出去。然后，他就見到了昨晚，不對，今天凌晨，還在想著的那個人。

    “怎么是她？”吳瀟瀚的臉瞬間黑了。

    趙曉萍余光瞟到后門，留意到吳瀟瀚身邊站著的那個男生。她回眸笑得無比燦爛，朝后門走來。

    楊時聞知道趙曉萍一旦開口，便很難住嘴，趁著她走來的空擋，他趕緊擰開水杯猛灌幾口水。

    “同學，你好，我叫趙曉萍。”趙曉萍向楊時聞介紹自己。

    “他有女朋友了。”楊時聞沒來得及開口，耳邊傳來吳瀟瀚冷冷的聲音。

    趙曉萍的笑容僵在臉上，表情有些精彩，不死心地問道：“怎么可能？他不是剛轉(zhuǎn)學過來？”

    “從前的女朋友。”吳瀟瀚言簡意賅。

    待趙曉萍失望地離開后，楊時聞才辯解道：“我沒有女朋友，從前的已經(jīng)分了。”

    吳瀟瀚莞爾一笑：“那你剛剛，怎么不向她解釋？”

    “沒必要。”

    “那你為什么……”這次換成是吳瀟瀚的話沒說完，被其他人打斷。

    孫玉娟激動地問：“什么？衍哥有女朋友？瀚哥，你說的是真的嗎？衍哥，你牛啊，竟敢早戀？”

    “我19歲，不是早戀。”楊時聞沒有回答孫玉娟的其他問題，只特意強調(diào)了年齡。

    吳瀟瀚靠近楊時聞，偷偷在他耳邊說：“你的光榮事跡，馬上就會傳到全班，甚至全年級。”

    “什么光榮事跡？”

    “有女朋友，19歲。”吳瀟瀚低聲耳語。

    楊時聞的耳朵發(fā)癢，臉頰泛起淡淡的粉色，偏頭躲過后轉(zhuǎn)身回教室。

    “衍哥，和美女聊完天了？”古志超坐在吳瀟瀚的位置上，奮筆疾書，快速抄著周沛的數(shù)學作業(yè)。

    旁邊的周沛看了一眼手機，說：“顧衍拒絕了。”

    古志超停下筆，滿臉驚詫地問：“你怎么知道？”

    周沛晃了晃手機，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吳瀟瀚。

    吳瀟瀚和楊時聞分別掏出各自手機，查看群里的消息。

    楊時聞看到班級群右上角鮮紅的“76”，猜測吳瀟瀚剛才的話一語成讖，深深嘆了口氣。無奈地點開消息，默默看著，什么也沒解釋。他剛想退出聊天頁面，倏地收到吳瀟瀚的一條新消息：“我剛才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

    楊時聞瞟了眼站在古志超身后的吳瀟瀚，一只手搭在椅子靠背，另一只手握著手機自然垂下，貌似在專心致志地研究古志超的數(shù)學習題冊。

    剛才的問題？“那你為什么……”為什么向我解釋，吳瀟瀚未說完的半句話，應該是這個吧。他思索片刻，敲下幾個字：“不想你誤會”。

    吳瀟瀚看到楊時聞發(fā)來的內(nèi)容，捂著嘴，笑彎了腰，發(fā)了一條新消息過去：“我想問的是，你說吃雞蛋開心，指的是，吃這顆蛋開心？吃我給的雞蛋開心？還是吃我一直暖著的雞蛋開心？”

    “都不開心了。”楊時聞狠狠按下發(fā)送鍵。

    吳瀟瀚摸摸自己的光頭，哈哈地大笑著。

    古志超沒回頭，無奈地吐槽：“瀚哥，看我抄作業(yè)那么開心嘛！”

    周沛回古志超：“你應該再吃胖點。”

    古志超莫名其妙：“為什么？”

    “造防彈衣的面積才夠大。”周沛淡淡地應聲。

    不知道是不是楊時聞的錯覺，整整一天，吳瀟瀚的聲音里仿佛都帶著笑意。我說吃雞蛋不開心，有什么好笑的？那么好笑嗎？楊時聞不明白。他無意識地轉(zhuǎn)起筆來，回想今天上午的對話，沒有什么不妥之處。

    算了，只要吳瀟瀚開心就成，管他笑什么作甚，楊時聞心想。

    晚飯時間，吳瀟瀚約楊時聞逛學校超市。他們分別買了一包酸奶和一瓶可樂，各自付款后默契地交給對方。二人慢悠悠地在學校里閑逛，吳瀟瀚時不時地向楊時聞介紹他們經(jīng)過的建筑。楊時聞在市三中上學這么多年，被孫玉娟耳濡目染，不光對這些建筑很了解，這些建筑里有哪些帥哥美女，他都了如指掌。

    楊時聞并不關(guān)心冷冰冰的建筑，他小聲詢問：“今晚，不學籃球嗎？”

    “再過幾天吧，你剛?cè)灰藙×疫\動。”

    “好的。”楊時聞只好應下。

    “快到期中考試了，大哥有什么打算嗎？”

    “我要把之前的課程補上。”楊時聞實話實說。

    “需要找人給你補課嗎？”

    其實不需要，不過可以用補課作為借口多跟你接觸，楊時聞暗暗思量，嘴上卻說：“需要。”

    “我給你推薦個人選，好不好？”

    “好。”楊時聞期待下面的話。

    “周沛。沛哥的成績非常出色，以前一直是班級第二，年級排名TOP10。人也體貼細心，一定能幫到你的。”吳瀟瀚說完，半天沒收到回應，回過頭才注意到身旁的人早早停在原地，正眉頭緊皺著定定地看著自己。

    “怎么了？”吳瀟瀚問。

    楊時聞沒有等來自己期待的人名，他像是在自家面館里吃到了忘記加食用堿的面團制作成的面條那般，酸澀無比。心臟一陣緊縮，心中的郁悶不得出。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是我不該太貪心嗎？我好像，也沒有多貪心吧。

    楊時聞咽了下口水，快步來到吳瀟瀚面前，一把奪走對方左手握著的可樂瓶。他二話沒說，扭頭大步流星地朝高二樓的方向走去。

    吳瀟瀚追上前，大喊著：“怎么了？干什么拿走我的可樂？”

    楊時聞的步伐沒停，感覺一股熱氣順著脊椎骨直沖腦殼，他徑自說著：“找周沛補課，迫不及待地想請他喝可樂。”

    聽到這話，吳瀟瀚趕忙去攔楊時聞，費了些力氣才拉住。他凝視著眼前這雙黑寶石般的大眼睛，視線定格在遠處，長長的睫毛隨著急促的呼吸撲閃撲閃的，眉毛蹙成一團。

    吳瀟瀚猶豫著伸出手，放在楊時聞的眉間，左右摩挲，試圖趕走這個人所有的不愉快：“我不準。”

    “不準什么？”楊時聞雖然沒有躲開吳瀟瀚的手，卻也沒看對方。

    “不準把我的可樂給別人。”吳瀟瀚補充道：“我給你補課，不找別人。”

    聽到這話，楊時聞才放下心。他沒有說話，待在原地平復呼吸，沖動的大腦慢慢地恢復正常運轉(zhuǎn)。

    楊時聞輕輕推開吳瀟瀚，手上情不自禁地搓著酸奶吸管的塑料包裝，在悉悉索索的聲音中開口：“麻煩你了。”

    瞧著重新變得一本正經(jīng)的乖乖仔，吳瀟瀚可算是松了一口氣：“不生我氣了？”

    “沒有。”楊時聞不承認。

    吳瀟瀚上前兩步，將楊時聞輕輕攬在懷里，柔聲哄著：“不是我不想給你補課，我的成績不好，怕耽誤你。”

    楊時聞被吳瀟瀚的這一抱驚得石化住，一時說不出話。

    吳瀟瀚看到對方慢慢變紅的耳朵，他臉上的笑意逐漸蔓延到整個面部：“以后若是再生氣，可以對我發(fā)脾氣，但不能搶走我的可樂。”

    “我沒有發(fā)脾氣。”

    “也沒有生氣。”

    楊時聞的聲音悶悶的。

    “好好好，沒發(fā)脾氣，也沒生氣。”吳瀟瀚言笑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