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陸陸續續到齊后，聚餐正式開始。作為籃球隊隊長和今晚聚餐的發起人，古志超向楊時聞介紹每個隊員。除了周沛，剩下6個從初一組隊打籃球直至現在，楊時聞其實知曉他們每個人。至于為什么后來加入周沛，他也知道。作為赫赫有名的周氏集團的二少，周沛的加入意味著籃球隊擁有源源不斷的贊助。

    介紹結束后，古志超張羅著倒酒，并沒有向其他籃球隊隊員介紹楊時聞。楊時聞原本打好的腹稿落空，他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吳瀟瀚。

    吳瀟瀚貼近楊時聞，輕聲耳語：“他們都知道你。”楊時聞更加疑惑，但沒有聲張，他在餐桌上挑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默默吃著。

    可能是時間太晚，大家餓了。全都專注于埋頭干飯，只能聽得見筷子碰觸瓷盤時的叮呤咣啷聲。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這群小伙子們才開始喝酒聊天。有人招呼著要給楊時聞倒酒時，吳瀟瀚連忙替他拒絕：“大哥還生著病，不能喝酒。”在吳瀟瀚發話后，沒人敢再勸楊時聞喝酒。

    干聊沒意思，他們索性玩起了真心話大冒險。古志超拿起一個喝空的啤酒瓶，放在餐桌最中央。他說明瓶口對著的人選擇真心話還是大冒險，不想說真心話或者不想做大冒險，便懲罰一杯酒。

    第一把被選中的是吳瀟瀚，古志超竊喜：“瀚哥，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大冒險。”

    古志超一手掐腰，一手摸弄自己的頭發，志得意滿地說：“那，讓我摸下你的光頭唄！”

    “摸頭，可以。”吳瀟瀚連一個眼神也沒有給：“但你，不行！”他在胸前左右搖晃豎起的食指，然后側身面對楊時聞：“大哥來吧。”

    楊時聞吃了一驚，深知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他抬頭瞄了眼古志超，對方正憤恨地看著自己，又瞧了瞧吳瀟瀚，一臉坦然。

    吳瀟瀚溫和出聲：“沒事的，你摸吧。”

    楊時聞只好伸出右手，碰觸吳瀟瀚锃光瓦亮的腦袋，只輕輕碰了一下。

    “衍哥，爽不爽？”古志超羨慕不已，將手中的筷子狠狠戳在自己碗里的饅頭上，眼里冒著精光。

    “還好。”觸感頗為奇特，楊時聞沒敢回味便收回了手。

    古志超不放棄，立刻轉動酒瓶開始第二輪游戲。結果，吳瀟瀚又被選中。

    看到古志超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吳瀟瀚無奈開口：“大冒險。”

    “大冒險，大冒險，每次玩這游戲，你都選大冒險，能不能換點新花樣啊！我不管，這次一定要你選真心話，不然我就摸你光頭！”

    吳瀟瀚嘴角扯出一絲無語的笑意：“行吧，那選真心話。”

    “瀚哥，說說你為什么不打籃球了？”古志超終于問出自己一直以來的困惑，這也是在座每個人的困惑，包括楊時聞。

    吳瀟瀚思考片刻，給出一個答案：“決定專心學習。”

    “就這兒？”古志超不解。

    “是的。”吳瀟瀚繼續說道：“行了，別可著我一個人，你也雨露均沾吧。”

    古志超只好暫且放過他，酒瓶一轉，停下時正對著楊時聞。

    “衍哥，選吧。”古志超不懷好意地看向楊時聞。

    “真心話吧。”

    “交沒交過女朋友？”古志超拿酒瓶指著楊時聞，半瞇著眼，只差在臉上寫著大大的“八卦”二字。

    應該用顧衍的身份回答，還是用自己的身份回答呢，楊時聞心想。

    “衍哥，這個問題需要想那么久嗎？實話實話，又沒外人。”古志超催促。

    “交過。”楊時聞頂著顧衍這張臉，說沒交過女朋友估計不會有人信。

    “你竟然記得？”吳瀟瀚詫異地偏頭望著楊時聞，周沛也瞟了楊時聞一眼。

    “這還能不記得的？”古志超雖然疑惑，但更對楊時聞的情史感興趣：“漂不漂亮？”

    “這屬于下一個問題。”楊時聞面無表情。

    待古志超轉完酒瓶，瓶口再次轉向了楊時聞。這回躲不過去，楊時聞干脆脫口而出：“漂亮。”

    “超哥，適可而止，別太過分了。”吳瀟瀚冷硬著嗓音。

    楊時聞算是看出來了，這個游戲古志超絕對是個老手，他想轉到誰便能轉到誰。也對，他們籃球隊聚餐，應是經常玩這個游戲。

    “行吧，那讓衍哥來轉吧，這次公平了吧。”古志超將這個重任交接給楊時聞。

    楊時聞沒什么經驗，一不小心只用了很小的力氣轉動酒瓶，沒轉幾圈酒瓶停下，被選中的人又是吳瀟瀚。

    “隨便。”吳瀟瀚補充：“大哥想問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真的是為了學習放棄打籃球？”據楊時聞對吳瀟瀚的了解，他不太可能僅僅因為學習，而放棄自己多年的熱愛。

    吳瀟瀚默默坐著沒有動作，在他剛要伸手倒酒時，隱約傳來斜對面兩個人交頭接耳的聲音，其中一個人口無遮攔地說出“楊時聞”三個字。

    只見吳瀟瀚立刻站起身，冷著一張臉：“我不太舒服，先走了。”撂下這一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楊時聞馬上追出去，他懷疑應是自己的問題惹吳瀟瀚不高興了，默默跟在對方身后，直到出了轟趴大門在街邊等車，依舊沒言語。

    現在的吳瀟瀚，跟他重生后剛回到班級時的感覺一樣，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楊時聞想道歉，但連吳瀟瀚生氣的原因也不知曉，又該如何道歉呢？

    市中心很容易打到出租車，哪怕是在那么晚的時間。很快，一輛出租車停在二人面前，吳瀟瀚想起楊時聞害怕坐在副駕駛，徑直拉開后座車門，把視線投到車內干站著。待楊時聞上車后，吳瀟瀚才上車。即使司機詢問地址，吳瀟瀚依然保持沉默，楊時聞只好報了自家地址。

    之后，出租車內再無人開口。

    也許是因為周遭太寂靜，司機發動車子沒多久，把電臺打開了。

    “我多想　能多陪你一場

    把前半生的風景對你講

    在每個寂靜的夜里我會想

    那些關于你的愛恨情長

    我也想　能夠把你照亮

    在你的生命中留下陽光

    陪你走過那山高水長

    陪你一起生長”

    在吉他的伴奏下，一個男人緩緩吟唱著，聽得楊時聞心碎。

    過去，他曾參與吳瀟瀚的人生，卻沒能陪著一起成長；現在，在吳瀟瀚生氣低迷時，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對方；未來，或許是不遠的某一天，自己會像突然重生般莫名的消失不見，從此世間再無楊時聞。

    他為過去、為現在、為未來而傷懷。他希望用顧衍的身份，陪伴在吳瀟瀚身旁。可人都是貪心不足的，光是陪伴已不能滿足楊時聞，他還想逗對方開心，解對方憂慮。然后呢，會期待更多，不再僅僅做吳瀟瀚的同學，更想成為朋友、好朋友、知心朋友，一步一步走進對方心里，甚至無法忘記自己。再然后呢？有幸陪伴在側，他會甘心永遠只做朋友？

    吳瀟瀚從后視鏡偷偷觀察著后座上的楊時聞，正歪頭擰著眉，搭在車窗上的右手松開，握緊，松開，握緊……隨著手上的動作，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明明煩惱的是我，怎么他比我還要不開心？吳瀟瀚心中納悶。

    二人各懷心事，當司機在楊時聞小區門口停下時，楊時聞才回神對吳瀟瀚低低道了聲晚安。聽到吳瀟瀚回了句晚安后，楊時聞下車回家了。

    他心緒難平，連應付顧衍父母的力氣也沒有，直直奔向三樓臥室。楊時聞從書架最下面一層取出素描本，坐在書桌前畫畫。集中注意力，專心致志地勾勒出今晚吳瀟瀚的側影，他的大腦慢慢放空，心緒也漸漸平緩。

    這張畫完工后，楊時聞整個人已平靜下來。他說服自己不要太貪心，哪怕只有有限的時間，也要好好陪伴吳瀟瀚，讓他健康快樂地度過每一天，足矣。

    想通后，楊時聞掏出手機，打算聯絡吳瀟瀚。結果發現，半個小時前吳瀟瀚已發來一條消息。

    “到家了嗎？”

    楊時聞打下兩字：“到了”。

    “怎么那么久才到？”吳瀟瀚立刻回復。

    “想了點事。”

    “你不開心嗎？”

    “還好。”楊時聞反問：“今晚我的話，是不是讓你不開心了？”

    “不是因為你。”

    楊時聞本想問那是因為什么，覺得不妥，重新編輯了一句話：“那可以給我個機會，讓你開心起來嗎？”

    “當然可以。”

    “稍等一下。”楊時聞起身來到音樂室，他將手機橫放在鋼琴上，活動下手指，試彈了幾遍。當彈得不再磕磕絆絆了，他側著頭在手機中找到相機，切換至視頻。打開前置攝像頭，點擊錄制，一連錄下三個。楊時聞全部檢查一遍，對中間那一遍比較滿意，便分享給吳瀟瀚。

    “有開心一點嗎？”楊時聞問。

    約莫兩分鐘后，吳瀟瀚發來：“豈止一點，很多點！”

    “那就好。”楊時聞心滿意足。

    “不想問我為什么不開心嗎？”

    當然想，問了就能得到答案嗎，楊時聞可不信。

    他回復吳瀟瀚：“當你愿意訴說時，我非常樂意成為你的傾聽者。”

    “大哥可真好！”

    楊時聞在手機屏幕敲下：“能讓你開心，我就很開心。”

    “那可以給我個機會，讓大哥開心起來嗎？”

    “可以。”楊時聞有些意外，吳瀟瀚竟然想要逗自己開心。

    他半天沒有等來吳瀟瀚的回復，正猜測對方是不是睡著了，倏地收到一條：“對不起”。

    這……什么情況？

    楊時聞：“為什么道歉？”

    “忽然意識到，每次都是你哄我，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逗你開心。”

    每次？我哄他？楊時聞兀自琢磨，沒有回應。

    “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對方緊接著又發來一條。

    “古志超和周沛他們對你是真的好，我不如他們。”楊時聞如是說。

    吳瀟瀚：“不一樣，我感受得到。”

    楊時聞忍不住回想和比對，不一樣……不一樣嗎？哪里不一樣？

    吳瀟瀚話鋒一轉，接續上一個話題：“怎么才能逗你開心？”

    楊時聞不明白吳瀟瀚從哪里得知的自己不開心，光是看著他，已足夠滿足，開不開心的并不重要。他當然不能這么發過去，只寫道：“都可以。”

    “你是怎么逗你女朋友的？分享下，我學習學習。”

    楊時聞怎么知道顧衍怎么逗女朋友的，再說，她們好像并不需要顧衍逗笑。他不清楚怎么回答，決定使用自己的模板答案：“不記得了。”

    “那你考慮考慮，隨時等你答案。”

    “好的。”楊時聞瞅了眼時間，已經凌晨一點多，連忙寫下結束語：“不早了，快休息吧。”

    “你也是，大哥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