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聞，畫什么呢？”楊時聞站在面館過道中央，看著他的親媽正在跟另一個自己聊天。他張嘴想喊媽，發不出聲音。小跑著來到mama面前，伸手試圖觸碰她，卻直接穿過她的身體，什么也碰不到。

    “大學霸！”楊時聞回頭，瞧見吳瀟瀚拍著籃球，慢慢向他走來。面館消失不見，眼前的景象變換成高二（8）班后門走廊。他剛想說話，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下午好，吳瀟瀚。”吳瀟瀚一只手托著籃球，另一只手攬過說話者，緊緊抱住。被抱住的，不是從前的楊時聞，還能是誰？

    楊時聞一下子驚醒，呼吸不暢，額頭全是細密的汗，身上的睡衣也被汗水浸濕。突然，他察覺到下身粘膩的某處，沒敢伸手摸，立刻掀被跑去衛生間處理。洗過澡才發現，忘記拿干凈的衣服。他沒敢抬頭凝視鏡子，索性一路光著身子回到被窩。

    他在黑暗中將左手伸出，抬高舉在自己眼前，用力握緊，直到指甲嵌入皮膚微微發痛才松開。再握緊，松開……反復多次，讓痛覺提醒著自己是還活著的。昨天經歷很多事，但顧衍身邊人一個沒夢到，反而夢到了自己的親媽和吳瀟瀚，夢到后者時身體竟然起了反應……

    好了，不想了，睡覺。楊時聞給自己心理暗示，放緩呼吸節奏，慢慢睡著了。

    待楊時聞再次醒來，天光已大亮。一摸手機，發現十點多了，這個點吃早飯午飯都尷尬，索性不吃了。他從衣柜中翻找稍微普通些，沒那么時尚、高調、色彩艷麗的衣服，快速套在身上。洗漱后坐在書桌前，看紙上自己記錄的內容。

    那就，挨個聯系吧，楊時聞先聯系了李希柔：“上午好，希柔。我有話想跟您說，方便嗎？”

    “方便，方便的，老公你說就是。”李希柔的聲音很輕，可顫抖的語調中藏不住她的緊張和忐忑。

    楊時聞不忍心像對待顧衍父母那般直白地說出自己性向，他想委婉一些，不讓李希柔太傷心：“希柔，我有一個喜歡的人。對不起，我想我們……”

    “我知道了。”李希柔打斷楊時聞的話：“我知道，我，其實都知道，你并不是，真的喜歡我。很多回，你看向我時，都像看著別人。我想你的心里是有人的，那個人不是我。我明白，感情的事不能強求。我從前始終惴惴不安，害怕這一天的到來。但我知道，這一天早晚都會來。沒想到，它真的到來時，沒有想象中那么難過。求你，我只求你，不要說出那兩個字，好不好？”

    楊時聞聽著李希柔哽咽著的聲音，柔聲說道：“好。謝謝，希柔。這些年，所有的一切。”他不再出聲，安靜地聽著電話那頭李希柔的哭泣，沒有說什么安慰她的話，只是這么靜靜地等待著，一直等到李希柔自己掛斷了電話。

    “叮”一條新微信，楊時聞點開“老婆”的對話框：“衍哥哥，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楊時聞立即敲下幾個字：“當然可以。”發送后，他又補充了一句：“你一直都是我最珍貴的朋友。”這一次，他沒有用尊稱您。

    李希柔發來一個兔子的表情，它在開心地搖晃長耳朵。楊時聞回了一個普通的抱抱。

    她又發來一個兔子摸著大灰狼頭的表情。楊時聞不再回復，他知道只要自己發下去，一定能得到李希柔的回復。

    被愛的那個人，不會成為對話的終結者，他知道。

    楊時聞拿筆在紙上李希柔的名字處，打上對勾。然后他接連聯系劉夢瑤和錢馨，這兩人的溝通也挺順利的，雖然她們舍不得分手，可都沒有哭鬧。在劉夢瑤和錢馨的名字上也打對勾后，楊時聞沒再打電話，直接給每個“寶貝”發消息。內容很簡單，“對不起，我已有喜歡的人，以后不方便再聯絡”。有幾個女生回了電話，更多的是發消息挽留，楊時聞沒有回復她們。

    當斷則斷，絕不能拖泥帶水。

    分手的事告一段落，楊時聞接下來需要解決的是學業問題。他當然希望按照自己的想法完成高中學業，考上大學，卻又不能不顧及顧衍的意愿。若是顧衍喜歡他的學校、熱愛他的專業，楊時聞是愿意替代他繼續讀下去的。只有親自去顧衍大學校園，深入了解后才能做決定。

    三天后，在顧衍mama的堅持下，楊時聞只好帶著她一起去大學。沒想到的是，顧衍mama對顧衍的大學如此了解，楊時聞心中疑惑，于是直接問出口：“您為什么對我的大學那么了解？”

    顧衍mama的眉眼彎彎的，一臉驕傲：“我的乖兒子考上大學，這是多么自豪的事！別說哪條路、哪個建筑、哪個超市，連哪個食堂的每個窗口賣什么，mama都了如指掌！”

    “您之前，是不是來過很多次？”楊時聞不假思索地問她。

    顧衍mama面露一絲猶豫，瞄了眼楊時聞淡定的神色，才放心回答：“衍衍，mama擔心你，又怕你不高興，所以只好偷偷過來。你學校里特別多帥哥美女，那個院花……”她突然不說話，又在觀察楊時聞的臉色。

    “您想說什么，都行的。”

    “那個院花以前請mama吃了飯，她聊過自己的男朋友，我還有她的聯系方式。想你想得緊的時候，還會跟她聊幾句，套一下你的近況。”

    聽顧衍mama這話，楊時聞猜測這個院花，可能是劉夢瑤或者其中一個“寶貝”。

    他問道：“那要不您約下她，一會兒我回請她，我們一起表示下感謝。”

    顧衍mama知道出事后兒子的脾氣、性格、喜好發生很大變化，但想不到竟是如此的體貼懂事，每一天都帶給她不小的驚喜：“好好好，mama這就約！”

    母子二人先去學院樓轉了轉，楊時聞深刻地體會到顧衍有多出名，沿途遇到的所有人全在注視著他們。好在自出院后，楊時聞聽從顧衍mama的建議帶著假發，不然光著腦袋，頂個大疤，他著實沒有勇氣出沒在校園里。他一路上安靜地聽著顧衍mama的介紹，一遇到外表不錯的男生，她說話的語氣會變得興奮激動，有時會用胳膊肘碰兩下他。第一次這么做時，顧衍mama馬上仰頭看楊時聞，估計是她下意識的動作，惹自己兒子生氣。在注意到兒子低頭微笑的表情后，顧衍mama不再收斂，看到好看的便碰兩下，相貌越出眾，肘擊力度越大。楊時聞不知道該不該提醒下顧衍mama，自己現在喜歡的是男人。

    在鄭花癡的解說中，飯點到了，楊時聞在一食堂二樓見到了顧衍mama口中的院花。她的五官清麗可人，明眸紅唇，若是用溫婉的鄰家meimei描述李希柔，那么應該用清純的校園女神形容眼前的這個女生。尤其是她鼻尖上的小痣，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這顆小痣的主人，先瞧了瞧顧衍mama，又瞥了楊時聞一眼，最終視線停在兩人攬著的手臂。

    她語氣不善地開口：“怎么，正主來示威了？顧衍，你的那些錢就是她給你的吧。你竟然為了這種人，和我分手？”

    楊時聞從音色和說話的語氣，推斷這個女生是劉夢瑤。顧衍mama被劉夢瑤的這番話驚得嘴巴微張著，一時之間愣在當場。楊時聞用空閑的那只手，輕輕拍了拍顧衍mama的手背，沒理會劉夢瑤的冷嘲熱諷，沉著地介紹：“您好，這是我的母親，您曾經請她吃過飯。今天這頓飯，是為了向您表示感謝，請不要誤會。”

    “顧衍，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有意冒犯阿姨的。對不起，阿姨！”劉夢瑤尷尬極了，連忙向顧衍mama道歉。

    “沒事，哎呀，阿姨一直隱瞞你，應該是阿姨道歉才對，你別跟阿姨一般計較哈！”顧衍mama笑著回她，沒有計較對方最初的無理。

    “顧衍，你身體恢復得如何？要回來上課了嗎？你……變化好大，不僅說話的方式，整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我好不習慣。”劉夢瑤定睛看向楊時聞。

    “恢復得還行，只是回來看看。我失了記憶，總歸會跟從前不同。除了感謝，我還想從您那里了解一下我之前的情況。越詳細越好，方便說說嗎？”楊時聞逐一回答劉夢瑤，本想從舍友口中了解顧衍這個人，但具有如此豐富感情史的顧衍，想必沒有多少時間和舍友一起，不如詢問女朋友更合適。

    打飯歸來后，楊時聞默默地聽著劉夢瑤的訴說。和李希柔一樣，劉夢瑤眼中的顧衍也是一個帥氣奪目、活潑張揚的存在。雖有些紈绔，但為人很是大方，朋友挺多的。可能是顧及到顧衍mama在旁邊，她沒有提自己和顧衍的交往時的事情。至于學習方面，她僅僅委婉地表達出顧衍不愛學習，更愛玩樂。

    “我想知道我對學習的態度，您不必顧慮太多，請直說。”楊時聞在劉夢瑤因為思考而停頓的間隙，補充這么一句。

    “你……確實不愛學習，必須到場的專業課，幾乎全是睡著熬過去的。其他的課，看你的心情，決定逃不逃。”她有點羞澀地望向顧衍mama，而荒廢學業的正主沒有絲毫愧疚地沉默下來，琢磨著什么。

    飯后，楊時聞和顧衍mama跟劉夢瑤告別后，返回家中。他在后座上靜靜地坐著，視線落在窗外的某一處，但并沒有聚焦。此刻，楊時聞的內心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堅持顧衍的選擇，要求他好好為原主生活；另一個主張為自己而活，既然顧衍和楊時聞都不喜歡現在的專業，那就不要繼續攻讀，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見誰就去見。

    顧衍mama意識到身旁人的情緒不高，沒有吵楊時聞，悄然陪在他身邊。她推測兒子不高興的原因是不喜歡上學，畢竟他從小討厭上學，一提到學習就煩得不得了。因此，她和顧衍爸爸從不敢在學習上對顧衍提丁點要求，顧衍能考上大學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她想讓顧衍開心起來，試探地開口：“衍衍，要是不喜歡上學，就不上。爸爸mama有的是錢，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想做的話，可以待在家里陪mama，mama高興還來不及呢！”

    楊時聞回神，保持剛才的姿勢沒有回頭，輕聲回道：“我再想想，謝謝mama。”

    一到家，顧衍mama便把在家中焦急等待的顧衍爸爸拽去二樓。楊時聞自顧自地在內心糾結，沒管他們徑直回臥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