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有情皆孽,無人不冤
李鳳吉聽到孔沛晶抱怨,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他停下筷子,臉上露出得意之色,道:“咱們的兒子自然是像本王了,畢竟本王是他的老子,不像本王像誰?阿晶雖然國色天香,但咱們生的又不是哥兒和閨女,男孩子嘛,生得太艷麗也沒必要,還是像本王這般陽剛氣十足最好,男子漢大丈夫,一張英俊的臉終究是比一張美艷的臉蛋兒強得多的。” 孔沛晶撇了撇嘴,有些忿忿,道:“你倒是得意了,白撿了一個生得像你的兒子,可我卻辛辛苦苦懷胎這么久,最后還得吃了大苦頭才生下了這么個小東西,結果卻一點也不像我……哼,老天爺果然是不公平的,你們男人什么都不用管,輕輕松松就能做爹。” “是是是,阿晶辛苦了,阿晶勞苦功高,為了本王誕育子嗣,受苦遭罪。”李鳳吉笑瞇瞇地看著孔沛晶,哄道:“等以后這小子長大了,若是敢不孝順阿晶,看本王不打斷他的腿!” “你敢!”孔沛晶聽了這話,立刻就不干了,當即眉毛倒豎,鳳眼生威,瞪著李鳳吉,一副護犢子的雌獸模樣,道:“你若是敢打斷我兒子的腿,看我豈能與你干休!” 李鳳吉被弄得啼笑皆非,只得連連點頭認錯,只覺得孔沛晶自從生了孩子之后,性子越發別扭焦躁,好在他私下里問過大夫,確認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多久,這才放下心來。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李鳳吉吃完飯,就叫人抱了李嘉麟過來,李嘉麟剛吃過一回奶,這會兒正悠然自得地咂巴著小嘴,咿咿呀呀地自娛自樂,李鳳吉看著自己白白胖胖的嫡子,心里歡喜,熟練地抱著襁褓拍哄,在地上走來走去,喜滋滋對孔沛晶說道:“這小子壯實,底子好,以后得教他好好習武,跟本王一樣英勇善戰才行。” 孔沛晶這回倒是沒有跟李鳳吉懟著來,而是難得贊同地點了點頭,一邊穿針引線,一邊說道:“好男兒自然應該弓馬嫻熟才好,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咱們王府里的小郎君們,可不能是那種文文弱弱的男兒,依我看,就算是哥兒和姐兒,至少也該學些粗淺武藝,不指望別的,只用來強身健體也是好的,將來生育的時候也比別人少遭罪,少些危險。” “阿晶說得很是,考慮得很周到。”李鳳吉頷首笑了起來,轉而看著懷里的李嘉麟,道:“好兒子,以后等你大些了,父王就教你武藝,把你調教得像父王一樣勇猛,好不好?” 李嘉麟自然聽不懂親爹在說什么,只自顧自地咂巴著小嘴,看著十分可愛,喜得李鳳吉低頭在兒子嫩嫩的小臉蛋兒上猛親了一口,哈哈笑道:“乖乖,以后必是咱李家的好兒郎!” 李嘉麟被李鳳吉狠親了一口,也不知道是被嚇了一跳還是覺得不舒服,頓時癟了癟小嘴,哇的一下就哭了起來,孔沛晶見狀,立刻丟下手里的針線活兒,從床上下來,把哇哇哭著的李嘉麟從李鳳吉懷里抱過來,狠狠瞪了有點手足無措的李鳳吉一眼,惱道:“好好的就把兒子給惹哭了,你們男人果真是粗手粗腳的,什么都干不好,只會幫倒忙!” 李鳳吉挨了訓,訕訕地看著孔沛晶抱著兒子熟練地哄慰起來,有點尷尬地搓了搓手,道:“本王又不是故意的……”正在這時,有人掀簾而入,道:“哥,娃娃怎么哭了?”一邊說一邊走了進來,穿著豆蔻紫的衣裳,滿頭黑發編成細辮,攏在腦后扎成一個馬尾,臉蛋兒紅撲撲的,正是孔清晏,見李鳳吉一副訕訕的樣子,孔沛晶抱著孩子在哄,頓時猜到了幾分,便上前行了禮,見怪不怪地說道:“王爺這是又惹哥哥生氣了?” 李鳳吉有點尷尬,沒回答,生硬地岔開話題,道:“你這是去哪里玩了?如今你已經有了身孕,是雙身子的人,可不許像以前那樣胡天胡地鬧騰了,萬一動了胎氣,本王饒不了你,非打得你屁股開花不可!” 孔清晏下意識地捂住屁股,嘟囔道:“我可沒有胡天胡地鬧騰,剛才只是去和心兒喂羊了,有母羊生了小羊羔,我們去看看。” 新鮮羊奶對身體很滋補,王府里便飼養著幾頭奶羊,孔清晏和西素心這兩個調皮鬼閑著沒事就去喂羊,李鳳吉聽他這樣說,便囑咐道:“喂羊也得小心,羊雖然不咬人,卻是會用腦袋頂人的,雖然基本上傷不了什么,但你們倆都懷著身孕,萬一被頂到了,也是很危險的,以后再去的時候必須叫人把羊按住了,確保萬無一失才行。” 孔清晏最怕李鳳吉嘮叨,聞言只得連連點頭:“知道了知道了,我們一定會注意的……” 李鳳吉又在孔沛晶屋里坐了一會兒,跟兄弟倆說些閑話,瞧瞧時候不早了,這才離開,去洗澡換衣裳,他答應李靈殊今日會帶他去宮外釣魚玩,這會兒李靈殊也應該差不多快到了。 果然,李鳳吉剛洗過澡,換過衣衫,就聽小喜子稟報,說是李靈殊帶著人已經到了角門了,此時丫鬟正用小熏爐為李鳳吉細細熏干頭發,李鳳吉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再熏了,隨手將還沒干透的黑發挽起,出了屋,就去見李靈殊。 李靈殊出宮并沒有帶太多人,李鳳吉也不耐煩帶著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出門,何況他自恃武藝高絕,足以應對任何突發情況,于是兄弟二人輕車簡騎,只帶了二十余名隨從就向著早已定好的地點趕去。 六月的陽光熱烘烘的,李靈殊戴著帷帽遮陽,騎馬跟在李鳳吉身旁,偶爾透過薄紗偷偷看一眼兄長英俊的側臉,心中不由得暗暗泛起一絲甜蜜,他很珍惜與四哥之間的獨處時光,只希望這樣的機會越多越好,除此之外,李靈殊很清楚,自己無法奢求太多。 兄弟倆去的是一處少有人跡的湖畔,隨從們下了馬,迅速開始布置休息的所在,還有人去撿柴打水,埋灶生火,一群人有條不紊地各自忙活起來,此地綠草如茵,野花遍地,又有樹木成片,微風吹過明凈的湖面,帶來一絲難得的涼爽,李靈殊見此地頗有野趣,又望了望距離湖邊較遠的隨從們,便索性挽起褲腿,脫了鞋襪,將一雙雪白的赤足浸到水中,涼沁沁的湖水頓時讓李靈殊情不自禁地長舒了一口氣,笑道:“嗯,還是這樣舒服,四哥你也試試。” 正在裝魚餌的李鳳吉聞言,扭頭一看,見李靈殊露出了小腿和雙足,頓時一驚,連忙回頭去看,發現隨從們都在干活兒,離得很遠,看不清這邊的事,這才松了一口氣,緊接著就皺眉對李靈殊輕斥道:“胡鬧,堂堂皇侍子,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就在男人面前露出肌膚了?哥兒的赤腳豈是能被男人隨隨便便就看去的?何況連小腿肚都露出一截來了!還不快把褲腿放下來,把鞋襪穿了!” 李靈殊吐了吐舌頭,笑盈盈地說道:“怕什么,里面還有女衛和內侍呢,真正算得上男人的也不過一半,何況他們離得那么遠呢,哪里能看清什么啊。” “就算他們瞧不見,莫非本王就不是男人了?”李鳳吉哼了一聲,抬手就在李靈殊的額頭上敲了一記,“本王雖是你兄長,可你如今也大了,該學著避諱些了,怎么還大大咧咧的!” “才不要呢,這樣很涼快,很舒服的。”李靈殊看著李鳳吉,不知怎的,就脫口而出:“四哥又不是別人,莫說光著腳,就算是在四哥面前光著身子又怎樣?” 李靈殊剛說完這話,心中就大為后悔,只恨自己怎么能如此口無遮攔,一時間不由得羞悔難安,李鳳吉卻根本沒有多想什么,失笑道:“又胡說了,都是大人了,快嫁人了,還這么嘴上沒個把門的,也不怕叫人聽見了偷偷笑話,若是母后知道了,看你受不受罰!” 李靈殊見他沒有起疑,心中微微一松,可同時又有些說不清的淡淡失落,兩只腳在水里輕輕踢濺著水花,李鳳吉倒也不是什么老古板,見李靈殊不愿意穿上鞋襪,就回身連連做手勢,示意隨從們不許靠近,活脫脫一個生怕自家弟弟被人瞧見便宜的哥哥,惹得李靈殊忍不住笑了起來。 兄弟二人坐在鋪了墊子的石頭上,李鳳吉遠遠拋下魚鉤,就耐心等著,一邊和身旁的李靈殊閑話家常,末了,李鳳吉忽然說道:“你如今大了,養在母后膝下,也有了好姻緣,未免惹人眼紅,平時與人來往之際,要多留個心眼兒,女子和哥兒生性愛妒忌,與他們在一起時,哪怕是自家的兄弟姐妹,也不可全然交心,你是皇侍子,身份高貴,無人敢明目張膽地害你,但這世上有的是法子可以于無形之中害人、利用人,所以小九,不要輕易信任別人。” 李靈殊聽了這話,輕輕點頭,道:“四哥,我知道的,這世上除了四哥之外,我絕不會完全相信任何人的。”他早已不是曾經那個迷糊的小侍子了,當初從被記在母后名下撫養的時候,李靈殊就知道自己以后免不了招人恨了,后來又被賜婚給了南陌侯世子那樣優秀的少年,李靈殊就越發感覺到一些人對自己若有若無的敵意,這敵意到底是因為什么,李靈殊當然很清楚,哥兒和女子之間存在敵意,無非也就那么幾個理由,比如美貌、身份、婚配等等,自己有正宮皇后作為養母,有晉王這樣的兄長,有南陌侯世子這樣的未婚夫,注定了會成為許多人的眼中釘,至少也是嫉妒的對象,對此,李靈殊早有心理準備,也已經習慣了,微笑道:“四哥不用擔心,我知道誰喜歡我,誰心里不喜歡我,所以對這樣的人,平時我也不過是面子上過得去而已,大家不是一路人,那就少來往。” “你自己心里有數就好。”李鳳吉嗯了一聲,說道,對于李靈殊,出于兄長對自己疼愛的弟弟的呵護心理,李鳳吉自然是不想讓李靈殊面對那些人心的黑暗面,畢竟誰不希望自己所重視的人一直單純快樂、活得簡單一些呢?然而現實并不是話本,李鳳吉可以把李靈殊護在羽翼下,將那些陰暗面隔離開來,讓李靈殊的身邊充滿鳥語花香,但李鳳吉很清楚自己并不是無所不能的神,無法保證自己能夠做到沒有半點疏漏之處,到時候萬一出點什么事,那才是悔之晚矣,所以,與其把弟弟養成很傻很天真的性子,李鳳吉寧愿對方多一點城府,好在李靈殊看起來還是比較讓人放心的,雖然平時與人為善,但對人對事也不會抱有理想化、幼稚化的看法,該有的防備和理性思考都是有的,李鳳吉并不會太擔心什么,他這樣想,就說道:“好了,其實也不用想太多,有四哥在,沒人能欺負算計小九。” “嗯,小九知道四哥最好了。”李靈殊輕輕踢了踢腳丫,濺起一小片水花,李鳳吉見弟弟兩只素白的赤足在水中踢騰,秀麗的臉蛋兒上有著一絲放松之色,這樣的表情讓李鳳吉消去了繼續說下去的想法,索性一笑,將注意力重新放在魚竿上,不多時,長線一緊,就拽上來一條通體泛著銀白色的魚,體型頗為不小,李靈殊見那魚足有五六斤的樣子,拍手笑道:“好大的魚!四哥好厲害!” 李鳳吉將魚從鉤上取下,放入旁邊的竹簍,哈哈笑道:“一會兒烤了吃,給你嘗嘗鮮!” 同一時間,麟華宮。 順滑如黑緞般的長發梳成高高的飛仙髻,鳳釵斜綴,指肚大小的粉熒熒珍珠耳珰點綴在耳垂上,泛著幽幽的瑩潤光澤,額間一點翠梅花鈿襯得肌膚越發雪白細膩如凝脂一般,嵯峨瀅對鏡自照,半晌,才淡淡道:“皇上怎么還在臣妾這里?再不過去瞧瞧十六皇子,怕是皇后就要打發人來請了。” 泰安帝一襲五爪團龍袍裹著英武的身軀,早已經是年過不惑的人了,看去卻還是頎長挺拔,容貌英俊,顯得十分精神,年輕時冠玉一般的面龐到現在也不見明顯的衰老模樣,只是眼角多了淡淡的紋路,他看著嵯峨瀅,嘆道:“瀅兒,你何苦到現在還跟朕賭氣,皇貴妃形同副后,此位不能輕予,否則朝堂之上立時便會物議沸騰,朕雖是天子,卻也不能萬事由心,一意孤行可不是明君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