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謫仙皇兄
李鳳吉嘴角微微噙著一縷笑意,進了皇后殿中,一個眉目清秀的宮人屈膝秉道:“給王爺請安,娘娘正在里頭梳妝,還請王爺稍待。” 李鳳吉點了點頭,笑道:“母后今日倒是起得很晚啊。”順勢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就有宮人送上茶來。 一盞茶剛下肚,一身華服的皇后便儀態端莊地緩緩走了出來,臉上畫著淡淡的妝容,雖然已經不年輕了,卻依舊保養得當,看得出當年的美貌,這會兒倒是一副心情不錯的模樣,李鳳吉連忙放下茶盞,起身見禮:“母后今兒怎么瞧著倒是心情頗為愉悅的樣子,莫非有什么好事不成?也說給兒子聽聽。” 他目光在皇后臉上一掃,只覺得眉眼間隱隱有幾分春色,竟是與今早白芷有些類似,李鳳吉心念一轉,就猜到了八九分,脫口道:“原來昨夜父皇留在母后宮中了。” 在場的宮娥侍奴都紅了臉,皇后面色微微一紅,立刻娥眉一揚,斥道:“什么混賬話!你已經老大不小的人了,竟然還敢拿你父皇母后來打趣,還不趕緊離了本宮這里!” 李鳳吉自覺失言,心下暗笑,腆著臉就跑了,剛出了鳳坤宮,迎面卻看見秦王李建元正往這邊過來。 大皇子李建元是皇帝的長子,生母位份尊貴,因此當年出宮開府時就封了親王之爵,如今已是弱冠年紀,這會兒頭戴金絲嵌寶紫金冠,身穿黑色蟒絨繡金緞袍,目似點漆,神情波瀾不驚,雖然看上去十分冷淡的樣子,但不得不承認他那個當年有著京城第一美人之稱的母妃嵯峨氏的確是絕色,不然也不會將他生得如此俊美出眾,即使李建元性子冷肅,卻還是猶如雪山之巔的蓮花一般,透著一股可望而不可即的清冷之美。 畢竟長幼有序,雖然李鳳吉是中宮嫡子,但如今李鳳吉和李建元都是親王爵,李建元又是長兄,李鳳吉總要表現出兄友弟恭的姿態,就撣了撣袍角,嘴角帶笑地又走了幾步,然后停頓住腳步,點頭笑道:“皇兄這是來給母后請安?” 作為已經出宮開府的皇子,想要進宮看望自己的母妃,勢必就要先來皇后這位嫡母宮中請安,當然,倒也不是說非得如此不可,但如果進了宮卻不來給嫡母請安,一次兩次倒也罷了,如果次數多了,這分明就是不把后宮之主放在眼里,即便皇后大度不計較,私下里也會被人議論不敬嫡母,甚至連朝臣們都會上書指責。 “本王正是來給母后請安的,四弟,多日不見,你又長高了些。” 李建元淡淡說道,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疏離清冷,仿佛少了幾分煙火氣,但確實很好聽,緞子一般順滑的黑發垂在身后,精致的五官如同丹青妙筆勾勒而成,睫毛濃密纖長,不過即便容貌極美,但是那一雙眼睛卻又深又黑,沉靜從容,臉上冷冷淡淡的幾乎不帶一絲表情,舉止亦是四平八穩,自有一番味道,將那流于皮囊表面的色相沉淀下去,如同飛翔在天空中俯瞰的雄鷹,叫人無法將任何輕浮的念頭加諸于他身上。 “皇兄既然來給母后請安,想必待會兒還要去看貴妃娘娘,既然如此,本王便不耽擱皇兄的工夫了。”李鳳吉也不去看李建元,只淡淡含笑說著話,語氣并不熱絡,畢竟李鳳吉和李建元只能說是關系一般,事實上皇家親情本來就淡薄,何況還是不同母的兄弟,尤其李建元無論從母妃位份、外家勢力、自身爵位以及其他各方面來看,于李鳳吉這個中宮嫡子而言都是一個強勁的對手,身為皇子,沒有幾個是不想著大位的,李鳳吉和李建元之間天生就注定了會是敵人。 李建元原本還算淡然的神情微微一動,只將目光投向了李鳳吉,他的眼睛酷似他的生母,貴妃嵯峨氏,漂亮得勝過這世間絕大多數的女子和哥兒,這雙眼睛生在身為女子的貴妃嵯峨氏身上,十分嫵媚,幾乎勾魂奪魄,但生在他身上,卻自然而然地給人一種居高臨下、凜然不可侵犯的感覺,整個人仿佛出塵謫仙一般,他烏黑的眼睛里依舊平靜,可此時卻好像帶上了一種莫名的意味,深深看了李鳳吉一眼,隨即微微頷首,再沒說什么,與李鳳吉擦肩而過。 汝陽侯府。 司徒薔在房間里看了會兒書,覺得有些氣悶,便取了一條快要完成的男子腰帶,拿了針線筐,信步來到屋外,尋了一處比較幽靜的地方坐下,開始做起繡活兒。 這條腰帶是司徒薔準備送給晉王李鳳吉的,這段時間以來,司徒薔雖然不敢說摸清了李鳳吉的為人,但也漸漸覺得這個四皇子對自己確實還不錯,雖然風流大膽,有些肆意妄為,但是至少還算有擔當,有底線,比起那些輕薄貪色的男子,李鳳吉已經算是好的了。 當然,不能說李鳳吉有多么對他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可至少那一份關心還是有的,而且隨著相處時間的日漸增多,司徒薔的抵觸心理也沒有最初那么強烈了,司徒薔由于種種原因,導致自幼心思較重,與人交往之際頗為謹慎,不肯輕易托付信任,但他畢竟也不是沒有心的石頭,誰對他好,他也愿意回報,何況如今自己也已經被指給了晉王,注定是對方的人了,司徒薔知道自己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也就只能接受。 花木掩映之間,司徒薔熟練地穿針引線,仔細做著手里的繡活兒,這是做給他未來的夫君李鳳吉的,李鳳吉經常送他禮物,司徒薔覺得自己總該回禮才是,他是侯門侍子不假,嫡母待他也算不錯,但李鳳吉是天潢貴胄,他自然不可能有什么能讓李鳳吉看得上眼的東西,反倒是這樣一條由自己親手制作的腰帶還算是拿得出手,一般來說,已經定下了婚事的哥兒和女子,往往都會為未婚夫婿做些針線,多數是腰帶,荷包,扇套之類的小物件,并不越禮,就算被人知道了,也不會笑話。 正聚精會神之際,忽聽一個聲音道:“這是在做什么?” 司徒薔頓時一驚,隨即手上就傳來微微的刺痛感,他連忙將被針扎破的指頭放進嘴里吮了吮,一面循聲看去,就見幾步外,一個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那里,華袍金冠,英武之極,正是晉王李鳳吉。 司徒薔就站了起來,微微一禮,道:“見過王爺。” 李鳳吉走近,他身量很高,不過十六歲的年紀,卻比一般成年男子都要高上一些,當來到司徒薔身前時,便顯得極具壓迫力,他看了一眼司徒薔,目光注意到對方指頭上的一點殷紅,就道:“扎到手了?” 司徒薔搖頭道:“沒事的。” 李鳳吉比司徒薔高一些,站在他面前就有些居高臨下的意思,見他身披青色羅衣,雙頰有健康的紅暈,一雙清媚的眸子全無半分雜質,整個人十分秀雅,不覺唇角微微上翹,心情不錯地說道:“忙著做什么呢,這么入神。” 說著,目光隨意在他手中明顯是男子式樣的腰帶上一掃,發現上面繡著蟒紋,頓時有點驚訝:“這是……給本王的?” 司徒薔輕輕點了點頭,聲音清柔平靜:“是。” 李鳳吉看著精美的腰帶,就志得意滿地笑了起來,拉住他白嫩的柔荑,說道:“你這個年紀,能做得這樣一手好針線,本王以后有福了。” 司徒薔沒有試圖掙脫李鳳吉的手,只微微低下了頭,從李鳳吉的角度看,除了光潔的額頭之外,就只能看見他長長的睫毛和纖直的鼻梁,微暖的春風中隱約浮動著淡淡的花香,此情此景,令人不禁有些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