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仇人再相見
一出壽福宮,李鳳吉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太后的心思李鳳吉很清楚,她年事已高,自然會為娘家考慮,自己日后最少也是個親王,她娘家侄孫或者侄孫女嫁了自己,惠安侯府就多了一門有力的姻親,若是自己日后能登臨大位,惠安侯府就更是有了保障,甚至運氣好的話,成為后族外戚也不可能,如此一來,能保證惠安侯府至少再綿延數十年的榮華富貴。 回到皇子所,李鳳吉在書房練字,白芷送了茶進來,李鳳吉喝了一口茶,跟白芷說了今天壽福宮的事,白芷皺了皺眉,說道:“太后娘娘母族一向人丁不旺,到如今更是子息凋零,惠安侯一個嫡女一個嫡哥兒,唯一的一個兒子還是個庶子,聽說也不是個成器的,殿下跟這樣的人家結親,不但沒有絲毫助益,反而還是個拖累,太后只想著扶持自己的母族,卻不為殿下多考慮。” 李鳳吉淡淡嗤笑:“太后畢竟不是我親祖母,比起我這個孫子,太后自然更在意自己的娘家,這有什么奇怪的。” 白芷有些擔心:“那殿下怎么打算的?若是庶妃庶君也還罷了,若是側室……” “呵呵,側室?只怕側室太后都不一定看得上,想要一個正室之位呢。”李鳳吉漫不經心地說道,下筆卻依舊四平八穩,書寫著一個個氣勢鋒銳的大字。 白芷立刻咬了咬唇,道:“那怎么行!就憑一個惠安侯府,也敢肖想殿下的正室之位?皇后娘娘的娘家承恩公府的嫡哥兒,殿下嫡親的表弟,也不過是被指了側君罷了!” 李鳳吉不置可否,只笑道:“不過那巫廣月和巫句容生得都還不錯,尤其巫句容形貌出眾,倒是個清清冷冷的美人兒。” 白芷嗔道:“殿下喜好美色,見了美貌佳人就心癢癢的,將來咱們府里只怕擠滿了鶯鶯燕燕,都不夠住了。” 李鳳吉哈哈一笑,用指尖輕輕挑起白芷的下巴,打趣道:“怎么,吃醋了?放心,管他多少美人,都少不了你的一席之地,咱們這么多年的情分,不是假的。” 沒幾日,冊封李鳳吉為親王的圣旨就頒發下來,封號為‘晉’,同時又賜下了王府,原本是李鳳吉一位親王爵的叔祖的府邸,只不過后來這位叔祖去世后,子孫不肖,被一連降了兩次爵,沒有資格繼續住在王府,就由朝廷收回,一向有專人負責打掃維護,現在賜給了李鳳吉,倒是正好,只要稍微收拾一下,就能搬進去了,基本不費什么工夫。 …… 馬車停在南陌侯府門外,薛懷光從車里下來,隨手解開身上的披風,丟給旁邊的侍從,當初老南陌候病故,薛懷光的父親承爵,帶家小遠赴幽州上任,這永安城中的南陌侯府就沉寂起來,只留一些下人灑掃看護,不過如今隨著薛懷光進京,冷清已久的南陌侯府便重新煥發了活力。 薛懷光步履沉穩,一路回到自己的住處,進到房間后,換了家常衣裳,這是前世他住著的屋子,現在的布置擺設和舊時大致一樣,整潔明亮,不見怎么奢華,住著卻很舒服,盡管住進來已經有些日子了,薛懷光此時依舊心中莫名泛起一絲復雜之情,他靜靜看向窗外,心中有些恍惚,又略帶唏噓,依稀感受到當年還年少的自己獨自進京后的彷徨與不安,只是,當初的那點小小心事,又怎及如今的復雜心情? 薛懷光還記得,前世他在長公主的宴會上被平郡王李青儀的侍衛擊敗后,因為李鳳吉的出言幫助,就對其產生了極大的好感,只不過畢竟輸了比斗,自己一直悶悶不樂,卻跟李鳳吉的關系越來越親近,就在那年的冬天,一個寒冷的午后,已是晉王的李鳳吉來到他的窗下,當時他正坐在窗邊寫字,驚訝地看著窗外的人,對方卻笑得燦爛,說道:“懷光生得越發好了,本王這樣看著,竟是有些目眩神迷。” 當時細雪如綿,李鳳吉穿著猩紅大氅站在窗外,猶如一樹盛開的紅梅,雪花落在烏黑的發間,使得那面容越發英俊得驚心動魄,那一刻,對方眉眼間透著毫不掩飾的情意,擾人心亂,自己那時不過是懵懂的少年,對情愛之事的認知都還是有些模糊的,許多事也不似成年人那樣明確,怎禁得起這樣刻意的誘惑?所以盡管知道不該如此,盡管心中掙扎,但當李鳳吉伸手抓住自己握筆的那只手時,自己,竟是無力掙脫。 少年恍惚了片刻,又恢復成平常模樣,一雙眼睛幽深如平湖,片刻,薛懷光深深垂目,攥緊了拳,他垂著眼瞼,臉上表情雖然平靜,但不知為何,卻讓人看出幾分慘然來。 怔怔站立了好一會兒,忽然有下人來報,說是晉王來訪,薛懷光一愣,心中頓時涌動著無盡的怨毒,表面上卻半點也不肯露出來,只說著:“我知道了,請晉王正廳用茶,我立刻就去拜見。”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薛懷光按下心中一切負面情緒,恢復了冷靜,唇邊微挑的弧度充滿了絲絲嘲諷,他輕吸一口氣,臉色舒展,仿佛已對一切成竹在胸,萬般變化盡在掌握之中,他換了一身見客的衣裳,腳下邁著穩健的步子,一路來到正廳,在看到那個人的瞬間,薛懷光只覺得腦中轟然,心頭閃過無窮恨意,一股突然竄出的毒火幾乎讓他把持不住,似是跨越了時光的長河,再次相見,宴會上的時候兩人并沒有直面相對,感覺并不深刻,但如今卻是面對面了,薛懷光本以為自己可以平靜以對,然而這一刻,他的心仍然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如遭重擊,曾經那心心念念的恨,輾轉難解的仇,都隨著死亡不得不統統消散,哪知道上天竟然又給了他一次機會,亦或是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把這個人,再次帶到了他的面前! 恍惚間,竟不能分辨是真是幻,薛懷光艱難壓抑著,微垂眼皮,很好地掩飾住這一切,向那人規規矩矩地行禮,語氣低穩:“薛懷光見過晉王殿下。” 那人坐在上首,并沒有什么氣勢凌人,就那么安靜地坐著,似是有些慵懶,兩名侍從打扮的青年站在后面,在那人身側,一個藍袍太監恭謹而立,薛家幾名上點心奉茶的丫鬟大氣不出一聲,低眉順眼地站到一旁聽候吩咐,那人身在其中,如同眾星捧月一般。 李鳳吉抬眼望向幾步外那個叫薛懷光的少年,自從那次宴會之后,這還是李鳳吉與他之間第二次見面,他穿著象牙色錦袍,腰間掛著玉佩,穿戴有些過于寡凈了些,不過卻有著一把清正的好聲音,聽起來十分悅耳,李鳳吉淡淡道:“不必多禮,本王這是不請自來,倒是打擾府上了。” 薛懷光心底冷漠一片,他看著那人,忽然就在心中笑了起來,他感謝那冥冥中的一切,讓自己可以再次與對方相逢,他興奮著,怨毒著,忐忑著,又平靜著,因為他知道,自己和這個人之間的戰爭,那一場復仇之戰,在這一刻,已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