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鋒芒畢露
薛懷光掂了掂劍,就將目光轉移到對面的侍衛(wèi)身上,他表情尚算平靜,今夜是這一世他第一次正式邁入大昭中樞的上流圈子,意義非凡,但這一切對于早已經歷過的薛懷光而言,并無任何期待與興奮,從進入平康長公主府到宴會開始,他安靜地參與其中,不出格也不露怯,循規(guī)蹈矩地與其他大部分人沒有多少不同。 但此時,薛懷光心中浮現(xiàn)出絲絲冷意,因為他很清楚地記得,當年李青儀在宴會上要換取金烏劍,自己不肯,又因年少氣盛,自負武藝過人,提出比斗,結果李青儀派出此人,一身劍術出類拔萃,自己那時畢竟年紀小,一番苦斗之后,受傷不敵,輸?shù)袅私馂鮿Γ直焕钋鄡x出言折辱,最后還是李鳳吉開口,幫忙留下了金烏劍,自己也因此對李鳳吉生出極大的好感。 然而,如今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薛懷光臉色沉靜,嘴角微扯,手放在了劍上,如今自己雖然只有十三歲,但自幼習武,武藝不凡,雖然在力量上因為年紀所限,尚有不足,但前世的自己活到了二十二歲,豐富的經驗可以很大程度上彌補力量不足這一點,那時自己已然武藝超群,除了李鳳吉這個天賦可怕的妖孽之外,大昭上下已經無人是自己的對手,因此,眼下的自己和當年十三歲的自己絕對不可同日而語,這一次,李青儀必輸無疑! 在眾多賓客的矚目下,中間偌大的場地間,兩個身影各自手持武器,靜默而立,盡管眾人都認為這場比試沒有什么懸念,但這并不影響大家觀看的興致。 場間那侍衛(wèi)的眼神漸漸凝重起來,表情從一開始的淡然變得嚴肅,全身肌rou微微繃起,蓄勢待發(fā),只因他此時已經察覺到了對面少年的難纏,對方靜立不動,握劍的手一絲不顫,姿態(tài)看似尋常,但全身竟是沒有露出半點破綻! 正當侍衛(wèi)凝重之際,突然間呼吸一滯,因為對手的視線突然定定落在了他的身上,剎那間青年只覺得好像有一把無形的刀子正貼著肌膚表面滑動,那少年明明容貌稚氣,此時一雙眼睛卻冰冷,就似屠夫面對著砧板上的rou,在考慮著從哪里下手一般,這樣的眼神,怎么可能是一個小小少年能有的? 這樣的壓力之下,青年渾身的肌rou越繃越緊,握劍的手已經微微滲出潮意,終于,青年再不遲疑,低喝一聲,右腳急邁向前,手中長劍自上而下,疾斬而去! 薛懷光如今吃虧在年紀小,力氣不足,身體的鍛煉程度也因為受到年齡限制而遠沒有達到巔峰,然而他的經驗以及磨練出來的技巧和對戰(zhàn)心理素質,又豈是旁人能夠想象的,見對方發(fā)動攻勢,立刻輕巧地旋步轉身,在避過攻擊的同時,手中長劍同時刺出!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藍衣侍衛(wèi)瞬間心中一沉,在場粗通此道的賓客更是面色震動,然而一切發(fā)生得都如此突然,不過幾次呼吸的工夫,場間兩人已是纏斗在一起,兵器相擊之聲不絕于耳,薛懷光衣擺翻飛,整個人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在團團劍影中往來擊刺,動作行云流水,看起來是那樣的輕松寫意,然而一招一式分明精確狠辣之極,兩相映襯,有一種異樣的美感,許多人睜大了眼睛,牢牢盯住場地中間的那個身影,也不知是震驚還是被吸引,甚至都舍不得眨眼,生怕錯過任何一點細節(jié),只下意識地發(fā)出低低的驚嘆聲,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也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興奮,忽然間,不少人明白了剛才少年為什么那樣自信從容,只因為,他有這個資格! 正當眾人看得入神,突然間,一切都毫無預兆地靜止了下來,藍衣侍衛(wèi)的動作僵住了,因為此刻一把寒光凜凜的長劍正橫在他頸側,鋒利的劍刃已微微割破了表皮,帶來些許輕微的刺痛,只需一用力,就能取他性命! 全場一片寂靜,如此精彩的比斗,但實際上,不過只持續(xù)了短短十數(shù)次呼吸的工夫! 薛懷光緩緩收劍,面色如水,卻不掩鋒芒,他望向上首的李青儀,姿態(tài)從容而又驕傲,堅定地說道:“……我贏了。” 我贏了。這一句其實并不是對著李青儀而說的,而是向命運本身,這是他第一次打破了既定的命運,往后,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最終。 站在煌煌大堂中間,四周傳來低語,議論陣陣,薛懷光瞇起眼,完全無視這一切,只覺得微微放松,又有著心靈上的疲憊,此時李青儀卻是臉色陰冷,眉眼間仿佛覆上了一層寒霜,但終究是天家貴胄,不至于這樣的氣量也沒有,因此他臉上的冷色很快平復,沉聲說道:“很好……明日一早,青鸞劍自會送到府上。” 薛懷光微微一笑,鋒芒盡數(shù)消散,仿佛只是一個普通少年,人畜無害的樣子,其實剛才那場比斗,他本不必如此的,只要今晚不來參加宴會就是了,但是記憶中當年的失敗和羞辱,令他無法控制自己,而且自從大半個月前清醒之后,種種原因所導致的極度復雜糾結的情緒,像是發(fā)酵的面團一樣瘋狂膨脹,幾乎讓他快要失去理智,他急迫地需要一場發(fā)泄,果然,在一場勝利之后,他終于真正平靜了下來。 薛懷光臉上的神情變得柔和,淡淡笑意掛在嘴角,眼中卻依稀有小小的火焰在燃燒,道:“多謝王爺。” 經過這段小插曲之后,今夜的宴會也被推入了一個小高潮階段,賓客們的情緒被帶動起來,酒興愈濃,隨著絲竹管弦聲響起,賓客中已有幾人下場,翩翩跳起大昭男子多數(shù)會跳的胡旋舞,還有那放浪形骸的喝多了酒,甚至松了衣襟,把外衣脫了,和著音樂打拍子,哈哈大笑。 李鳳吉看了一眼不遠處面色冷淡的李青儀,笑了笑,隨手拿起面前碟子里的一枚新鮮紅果,放進嘴里,嚼幾下咽了,才說道:“這薛三公子掃了三哥的面子,只怕是把他得罪了。” 齊元笙一笑,道:“若薛三公子已經十七八歲,的確會狠狠得罪了人,可他年幼,平郡王堂堂天潢貴胄,豈能真與一個孩子計較?那才真是丟人呢,你瞧,他現(xiàn)在還在這里,沒有離開,就是這個道理了。” 李鳳吉自然知道這些,只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齊元笙倒是感慨道:“薛三公子這個年紀,怎么竟有這樣的武藝?剛才與他比斗的那人,是平郡王常伴身邊的一個護衛(wèi),一身武藝不凡,薛三公子竟能游刃有余地勝了他,這是跟誰學的本事?” 李鳳吉輕笑道:“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不比他強?可見天賦這東西,向來都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李鳳吉說著,瞇起眼,看著遠處那個神情淡靜的少年,心里浮現(xiàn)出一絲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