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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周末,注定是個不那么平靜的周末。 周六臨近中午時,梅頌瑜換上了一身淺棕色的羊毛大衣,它是開襟的設計,露出了里面白色毛衣的衣領,系帶微松地綁在了腰間,下面是緊身牛仔褲,發絲隨意地抓散了開來,整個人顯得格外時尚浪漫。 兩人下樓的時候,汪淮顯得欲言又止,時不時抬頭瞅一眼梅頌瑜。 “你是有什么話想跟我說嗎,阿淮?” “……沒。”汪淮看他在玄關換上了皮鞋,走上前,捧住了他的臉頰,在他唇上蜻蜓點水般地吻了一下,低聲道,“你真好看,寶貝。” “你馬上要開‘很重要的會議’了吧?還不趕緊去嗎?”梅頌瑜含笑道。 “咳,沒事,我送你。” 他們的住所距離昭華園不是很遠,開車大概十五分鐘左右就到了。 這里被譽為“情侶約會圣地”,包間布置得格外精致典雅,桌上擺著一大束紅色玫瑰花,燈光效果也頗具氛圍感。不止如此,樓上還有家庭影院,浴池,以及帶床的房間等等。 梅頌瑜在服務員的接引下,來到他們預訂的包間不久后,上封便到了。 “沒想到梅先生會選擇這么一個地方。” 梅頌瑜注意到對方穿的是個灰色風衣——汪淮送他時,穿的是黑色皮衣。 他臉上的笑容稍縱即逝,隨后語氣溫和地道:“上先生可別誤會。我是看中了這里的保密性。” 汪淮在他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點頭道:“我明白的,梅先生不必解釋。” 梅頌瑜站起了身,便欲去拿茶壺倒茶。 汪淮眼疾手快,從他手中拿過了guntang的茶壺,“我來就好了。” 梅頌瑜索性就交給了他,重新坐到了椅子上,笑吟吟地道:“聽說上先生已經結婚了,不知道上先生的伴侶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汪淮倒茶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很快,他若無其事地將茶杯遞到了梅頌瑜面前,面無表情地回答道:“他在我心目中是世上最完美的人。” “哦?”梅頌瑜十指交叉,靠在了椅背上,臉上的笑容不變,“看不出來上先生還會說這種話?” 汪淮學著他的話,問道:“據說梅先生也結婚了,不知梅先生的伴侶是怎樣的人呢?” 在他的預期中,梅頌瑜應是會將自己夸上一通,卻未曾想,竟是聽梅頌瑜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惆悵地道:“上先生,實不相瞞,最近我感覺自己好像到婚姻厭倦期了。我愛人……唉,還是不說這個了。” 汪淮:“……” 他內心遭到了重創,一時間摸不清這番話究竟是梅頌瑜故意逗弄他的,還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思來想去,梅頌瑜近期的狀態和他們剛結婚時也沒什么區別,他覺得多半是前者,可他又不敢忽略后者的可能性,便試探道:“梅先生但說無妨?” 正在這時,服務員進門來了,送來了點餐用的平板,還有熱毛巾和餐前小甜點。 兩人方才的話題戛然而止,梅頌瑜將平板遞給了汪淮,道:“上先生想吃點什么?” “你點吧。” “不,今天是我回請上先生的,應該你點單才對。” 汪淮接過了平板,滿腦子想的仍是剛剛梅頌瑜口中所說的“婚姻厭倦期”,他點了幾個梅頌瑜愛吃的菜品,將平板遞還給了服務員,待服務員離開后,他試圖再度挑起方才的話頭,“剛剛梅先生說……” 他話還沒說完,梅頌瑜就打斷了他的話,饒有興致地道:“上先生的工作應該很有趣的吧?能給我講講嗎?” 由于梅頌瑜是這里的黑金VIP,所以菜品基本上齊后,副店長專程來了一趟,送了一瓶葡萄酒給他們。 梅頌瑜喝不得酒,正好汪淮只給梅頌瑜點了飲品,忘了給自己點,他就喝起了這瓶葡萄酒。 汪淮的酒量是很好的,應酬時喝個一斤左右的白酒都不在話下,這葡萄酒對他來說,如同飲料似的。 不過,酒精多少還是有些影響人的情緒,尤其是在心里積著事兒,思緒紊亂的時候。 縱使主觀理智知道那話多半不是梅頌瑜的真心,可是他腦子里還是不由地浮現出梅頌瑜冷冰冰地向自己提離婚,兩人分道揚鑣的情景,這光是想想,都叫他心煩意亂,躁動難安。 這頓飯吃得差不多了,兩人聊了不少瑣碎的事,愣是沒有再提到“婚姻厭倦期”。后來,梅頌瑜起了身,道:“我去上個衛生間。” 汪淮也道:“我跟你一起。” 衛生間就在走廊的拐角處,里面飄散著淡淡的熏香味,地面干凈得反光。 這香薰的氣味讓汪淮不禁回想起了他們三年前第一次約會的情景。 那時,梅頌瑜有相當嚴重的潔癖,上個衛生間,至少要洗五次手。他在旁邊看他那陣仗,心中擔憂他的手會不會洗掉皮了。 后來有個喝得醉醺醺的公子哥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看到梅頌瑜的美貌,就要見色起意。不必說,此人被汪淮狠狠地收拾了一頓。 汪淮本來期盼看到自家愛人崇拜仰慕的眼神,然而事實是,梅頌瑜默默地離他了至少十米遠,直到他也洗了五遍手,還換了一身衣服后,梅頌瑜才勉強愿意接近他。 現在呢? 汪淮在一旁看著梅頌瑜仔仔細細地洗了一道手,就用紙巾擦凈了手上的水漬,不免感到有些恍惚。 心理醫生說,梅頌瑜的潔癖很大程度上應是源于幼年的陰影。為此,梅家人也煩惱很久了,但梅頌瑜本人就是不愿意配合治療。 之后,經過了汪淮耐心的引導,梅頌瑜的潔癖才慢慢地好轉了許多,甚至都不抗拒與他肌膚相親了。 現如今,他早就與常人無異。 “我們回去吧,上先生。”梅頌瑜將紙巾扔入了垃圾桶,雙手插入了口袋。 忽然,汪淮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將他給壁咚了。 “上先生?”在他的雙臂之間,梅頌瑜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問道,“你這是做什么?” 汪淮嘴唇動了動,他覺得自己大抵是應該相信他們之間的感情,梅頌瑜沒有在發現他的身份后對他生氣,還在逗弄他,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想要借此機會與梅頌瑜開誠布公,可是他一時間也不知怎么開口,生怕是唐突了愛人。 在過去六七年間,上封與時渠或明或暗地斗了無數次,是水火不相容的死對頭。然而陰差陽錯之下,兩人竟是以真實身份相愛了,這委實是命運的荒誕,但汪淮一點也不后悔。 “你……”汪淮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你剛剛的話是出自真心嗎?” “什么話?” “就是想和……”汪淮猶豫再三,還是將欲出的“我”字給咽了下去,“想和你伴侶離婚。” 梅頌瑜抱住了雙臂,饒有興致地道:“我什么時候說我想和我伴侶離婚了?” “你之前說……” 梅頌瑜“恍然”打斷了他的話,“上先生你指的是我說‘婚姻厭倦期’吧?哦,其實我后半句想說的是,我愛人挺不錯的,所以厭倦期應該很快就能度過了。怎么?上先生問這種問題做什么?難不成你是想要當第三者?這種在軍中應該屬于嚴重違紀行為吧?” 汪淮:“……” 他直起了身,“抱歉。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當他僵硬地轉過身時,他分明聽見梅頌瑜輕笑出了聲,他背脊愈發僵了幾分,走出了門。 上封這張臉,在梅頌瑜心目中的印象已然定型,因而看他做出嚴重崩人設的行為時,都讓梅頌瑜覺得格外有趣。 結束了午餐,汪淮道:“梅先生,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那就勞煩上先生了。” 兩人一同上電梯的時候,梅頌瑜的手機響了。 來電者是孟秒。 對方講了一通,大致意思是陳馥雪又聯系了他,說是改了約定的地點,地點變更成了“北徽游樂場”。 “為什么要改?” 說話期間,兩人已經來到了地下停車場,汪淮為他拉開了后座的車門。 梅頌瑜頷首表示感謝,彎身正要進車,話筒里傳來了孟秒咋咋呼呼的聲音,“我怎么知道那小丫頭在想什么啊?她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我說了游樂園這種地方人來人往,約我們老大不合適。她硬是要堅持,沒得法。” 與此同時,他分明感知到了一抹來自汪淮的異能波動,不遠處傳來了什么東西墜地的聲響。 他抬頭看去,見旁邊的車子后面,有個人慌忙地撿起了自己的相機——想來是想要拍他們,結果被汪淮制裁了。 他不以為意地坐上了車,汪淮為他關上了車門,自己坐上了駕駛座。 “那就這樣吧,你們安排一下。” “好的,老大。” 汪淮發動了車子,瞥了眼那狗仔,對方神情空洞了片刻,隨即迷茫地四周環看,好似是不知自己為什么在這里。 現在上封疑似是被盯上了,可不再適合被人知道自己和梅頌瑜親近。 ——將自家愛人送回去以后,還得再來這里一趟,模糊服務生他們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