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陸青時坐在公交車上看著車窗外，無視眾人落在他身上的怪異的眼神。

    他戴著口罩和墨鏡，將一張臉擋的死死的，活像是要去哪打劫。

    陸青時住的離CBD不算近，坐了一個多小時的才到了地方，下了車就踉蹌著走到行道樹旁，摘下口罩干嘔。

    太久沒坐車，晃的他頭暈腦漲，明明沒吃什么，胃里卻開始翻涌。

    陸青時走了幾步，仰頭看著綾創(chuàng)的大樓發(fā)呆，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推門走了進去，摘下了墨鏡。

    這圈子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他沒站太久，一個穿著高爾夫服的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正要越過他時又停下了腳步，驚訝的揚起了眉，“小陸？是你嗎。”

    陸青時朝著他笑了笑，“宋哥，有時間嗎，聊聊。”

    宋桉抬腕看了看表，“等我先上去開個會。”說完像是怕陸青時不信，指著衣服苦笑道“急著回來的，衣服都沒換?！?/br>
    等他再下來時，已經(jīng)是一身便服，拍著陸青時的肩膀道“走，請你喝杯咖啡。”

    人少的可憐的咖啡廳里，陸青時握著手里的冰美式，靜靜的垂著眸，半晌抬起頭道“聽說林敬堂回來了?！?/br>
    宋桉尷尬了一瞬，沒想到陸青時如此輕易的將那個名字重提。

    “啊...是，他原來不是一直在京城嗎，現(xiàn)在明語回來了，他也跟著回來了，昨天，見過一面?！?/br>
    陸青將杯子放到了桌子上，碾著紙巾，擦了擦手里沾上的水珠，“他怎么樣?！?/br>
    宋桉也不由得有些唏噓，“說起來還真是不敢讓人相信，模樣變化倒是不大，就是氣質(zhì)...不知道怎么說，期間好像說錯了個什么數(shù)據(jù)，其實也就是口誤，連著道歉了好幾聲，站在明語身邊，腰都快彎到地上去了，全程再也沒坐下....”

    宋桉說著說著，就看見陸青時用指甲劃著那張木桌，發(fā)出了不大的聲響。

    “小陸？”

    “啊?！标懬鄷r回過神來笑了笑，“不好意思?！?/br>
    宋桉的眼神有些憐憫，“其實...都兩年多了，林敬堂可以回來，你也....”

    陸青時搖了搖頭，“他是受害者，我是加害者，不一樣的?！?/br>
    宋桉扯起了一個無奈的笑，“你在說什么呢，哪有把自己弄得聲名狼藉的加害者啊。”

    陸青時重新端起杯子微抿了一口，“你也說了，我聲名狼藉。”

    宋桉看他打定了主意，便嘆了嘆，沒有再勸。

    走出咖啡廳時，太陽正烈，陸青時剛要將口罩帶回去，胸口又是一陣發(fā)悶，他深深的呼吸了幾下，眼前卻越來越黑，像是有誰扼住了他的咽喉。

    意識像是在沒有空氣的維度里嘶吼，一陣陣的抽搐讓他感覺自己幾乎要瀕死。

    “你沒事吧，先生。”

    陸青時甩開了妄圖要扶住他的手，跌跌撞撞的向前走著，身邊無數(shù)人同他錯身，他低著頭，不停的走，不知走了多久，咬牙憑著記憶走到了一家電器行。

    “你好，我想買針孔攝像頭?！?/br>
    面對著店員微有些探究的眼神，陸青時眉心皺了皺，語氣帶了些氣惱，“越隱蔽越好，家里保姆可能虐待孩子，我需要取證?！?/br>
    店員表示理解，卻還是只能道“抱歉先生，從兩年前開始，已經(jīng)禁止售賣隱蔽式攝像頭了，您可以用寵物式監(jiān)控進行監(jiān)看，這樣也可以達到威懾的效果?！?/br>
    陸青時愣了愣，最后只是點頭，“好的，我再考慮一下。”

    他一步步的走了出去，聽不見身后傳來的興奮的討論聲，“臥槽這也太帥了，他要是出道，我天天給他打榜?！?/br>
    “想什么呢，人家英年早婚，連孩子都生了?！?/br>
    4.致明大樓頂層，林敬堂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走到了明語的身后，伸手給他按著肩膀，“這個案子不急，歇一會兒吧?！?/br>
    寬大的手掌一次次的揉捏著，透過布料熨帖著酸麻的地方，明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鍵盤往前一推，靠在了椅子上，突然笑了兩聲。

    “你還是學不會帶上稱呼跟我說話?！?/br>
    林敬堂停住了動作，神色不變道“我以為這是工作的情景。”

    明語嘴角的笑意自始至終就沒散去，“然后呢?！?/br>
    林敬堂立刻退后兩步，跪到了地上，“對不起，主人?！?/br>
    明語一口一口的將那杯茶喝完了，才好心情的按下桌上的按鈕，將墻面玻璃變成磨砂狀，阻擋了外面那些，自以為隱秘的目光。

    林敬堂的膝蓋卻自始至終都沒有挪動半分，好像旁人能不能看見，對他來說沒什么分別。

    明語垂下了手，拉開了最底下的抽屜，這辦公室空了兩年，剛回來幾天，里面自然空無一物，他對著抽屜底部敲了幾下，過了兩秒鐘，咔噠一聲響起，底板緩緩的升了起來，露出了隱藏的空間。

    里面沒有金條，沒有珠寶，沒有任何嚴肅的文件，反而像是放了一大堆廢紙，花花綠綠的，雜款無章著。

    明語自然是已經(jīng)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了，隨手將那上面那一沓紙拿了出來，擱在林敬堂的眼前。

    林敬堂看了幾眼，神色就變了，像是一個被捏的好好的泥人，面部突然皸裂開。

    他伸出了手，翻動著那些紙頁，黑白的，彩印的，厚的，薄的....是各個名校的招生簡章。

    他一下子被抽離回了那個下午，男人喝了點酒，臉色泛著紅，靠在沙發(fā)上抓著他的手，“堂堂呀，不出國不行嗎，外面有什么好的啊。”

    他已經(jīng)忘了自己說了些什么來回答，只記得男人最后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又小聲的嘟囔了一句，“跑那么遠，爸爸想你了怎么辦?！?/br>
    林敬堂突然大口的喘息著，猛地咳嗽了幾聲。

    明語緊接著將底下所有的東西都掏了出來，一張張的獎狀完好無損的被壓的平整，卻不可避免的泛了黃，就像某些人，衣冠楚楚著，剝下那層皮囊，能看見的只有斑斑銹跡。

    “市三好學生”

    “奧數(shù)競賽金獎?！?/br>
    這是他不再閃著光的勛章，這是他年少時的張揚，這是他被珍藏，也被塵封的過往。

    那個叫林崢嶸的男人，一生殺伐果決，算計人心，唯有“堂堂”是他要鎖在最深處的軟肋。

    林敬堂自虐般的翻動著，手突然頓住了，他在其中一張獎狀背后，看到了熟悉的字跡“不愧是我兒子?！?/br>
    他甚至能想象到男人寫下這句話時的狀態(tài)，一定是嘴角帶著小幅度的微笑，將鋼筆拿在手里轉(zhuǎn)幾圈，舉著這張紙看了又看，最后翻到背后，選了個他自以為合適的位置，筆鋒還做作的轉(zhuǎn)了幾轉(zhuǎn)。

    林敬堂將那幾沓紙攏好，一面面的磕到地面上對整齊，又放回了抽屜里。

    如果不是這兩年，明語對他有了些了解，還會以為他真的不在意。

    他隨手捏開了林敬堂的嘴，不出意料的看見了滿口的血色。

    他的嘴角狼狽的溢出了淡紅色的液體，琥珀色的瞳孔散射出了哀鳴的聲響。

    明語扯著他的領帶猛地一拉，林敬堂整個身體都傾倒，熨帖妥當?shù)奈餮b褲劃過他的脖頸，皮鞋上的氣孔和細繩接住了他的半張臉。

    林敬堂微微的掙扎了一下，將頭移開，明語抬手，攥著他的頭發(fā)，將他的位置一點一點的按到了自己的雙腿間，然后彎下腰輕聲道“敬堂，專心點，先人看著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