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江寧平素的健身習慣，優秀的身體素質使得腺體恢復良好。醒后的第二天，他就能下床進行簡單的活動了。

    窗外是一派的蔥榮郁色，看不到什么建筑，也沒有道路指標。這個房間處在建筑的一角，窗戶只能打開一小條縫隙，濃郁的樹葉就遮了大半視野，實在獲取不到更多有效信息。

    江寧仍細細打量著，敘州有私密性這么強的私人醫院？估計放眼全世界，也是可以躋身一流的。

    不待他多想，門被敲了兩下。

    江寧回頭，看到寧楚溪走了進來，表情似乎不太好，對方把手機遞給他，“給陸行州打個電話?！?/br>
    ？江寧以眼神示意。

    “看下聊天記錄，把話圓過去。”Omega線條柔和的眉微微皺起，他沒想到，最難應付的竟然是這個陸行州。

    兩人應該約好了江寧回京后一起吃個飯，眼看時間到了，一開始還兩天一問，都被他搪塞過去了，之后直接通話邀請，還問他為什么不接電話，寧楚溪解釋工作忙，卻不想對方根本不管，一定要電話，更是揚言再不接電話就過來把江寧烤了吃。

    寧楚溪嗤笑，幼稚。

    只不過雖是玩笑話，對方越來越認真的態度是遮不住的。他無奈之下，只得來找江寧。

    而這邊江寧大概看了下記錄，也知道了前因后果。

    “別耍什么花招。”寧楚溪看到江寧要撥通電話，在一旁提醒道。

    “喂，陸哥。”

    “…寧子??？”

    “嗯，陸哥。”

    “你出什么事了？”陸行州的聲音有些沉。

    寧楚溪陡然看向江寧，后者頓了下，道：“沒，陸哥，就是，工作忙了點。”江寧的聲音有些干，但電話中并不能聽得很清楚。

    “真沒事??？”陸行州又問了遍，“寧子，有事找哥，哥罩著你。”

    “嗯，好，謝謝陸哥。”

    “咱倆還說謝？”能聽到陸行州長長地抒了口氣，難得訓道，“不接電話，工作忙就是借口了？我告訴你，哥我當個小副總只會比你更忙，也沒有不接電話的理，下次不能這樣了啊寧子?！?/br>
    “嗯，知道了，”想到陸行州那張牙舞爪的樣，江寧笑了聲，“陸哥，下次我不會這樣了。”

    得到江寧的保證，陸行州的語氣松了下來，“怎么還在敘州的？不是說月底回來？這都幾號了，咋，活性酶有什么問題嗎？你可別忘了我當初也是參與研發的一員，有不懂的哥也能指點指點你。”

    “嗯…活性酶沒事，只是這邊的公司臨時加了個基線，我再跑跑數據。”

    “嘖，真是甲方爸爸，”陸行州吐槽了句，又道，“沒事，寧子，這次回來哥給你慶功，想吃啥就說，到時有假沒，我媽也想你了，過來玩玩啊?！?/br>
    “嗯…”

    兩人又雜七雜八聊了幾句，才掛上電話。

    察覺到寧楚溪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看著他，江寧挑眉，“怎么?！?/br>
    寧楚溪張了張口，“…沒。”

    他垂眸又抬起，忽道：“陸總醒了?！毙÷寡劬o緊盯著江寧，“但沒有找你?！?/br>
    江寧平靜的和他對視，黑眸中看不出任何波動。

    寧楚溪一笑，“看來這把我賭贏了?！?/br>
    他掏出隨身攜帶的文件，放在桌上，手指挨個點過去，嘴角是勢在必得的微笑，“這張是一千萬的支票。這張是蛟湖灣別墅的房契。這張是Ⅱ代基因組的合作合同。”

    “合同中，我之前說的條件全部滿足。你可以提前參與Ⅱ代融合實驗，并且將是Ⅱ代的唯一合作伙伴?！?/br>
    “到時，你將成為跨時代先鋒者，可以在蛟湖灣，一邊陪著江阿姨，一邊享受世人的贊譽。”

    “阿江，他根本不把你當回事，你又何必因為他而斷了自己的前途呢，”寧楚溪抵著三張紙往前一推，“這些都是你的，只要你離開那個并不在乎你的人?！?/br>
    江寧垂著眸，看不清眼中神色。

    看到對方這般，寧楚溪一時有些惱，“你跟著他能有什么好？在他眼中，你不過是一時的小玩意。除了基因劑，他給過你什么？”寧楚溪冷哼一聲，似是對陸清焰頗為不屑，“他就是饞你的身子！”

    江寧：……

    “阿江，東西要抓到手，你看，我對你才是真的好，”寧楚溪眨了下眼，“不如你以后跟我吧，溪和再怎么說，也是國際領先，和外國公司多有接洽，你在這邊進行研發，工作會順利很多。你跟著我，我給你發工資，年薪千萬好不好，我們一起去國外談合作，還可以順道旅游，我都沒怎么看過…”

    眼看寧楚溪又要開始脫離江寧的正常理解范圍，他抬手止住了對方的話頭，“寧總，我可以答應你?！?/br>
    寧楚溪眼前一亮，又聽江寧道：“只是這些，怕是要辜負寧總美意了。”

    寧楚溪微微皺眉。

    “我本就不愿繼續呆在他身邊，只是缺個離開的契機，”江寧聲音淡淡，“實際上，協議期間，這是我們第二次發生關系。而且這次只是偶然，我也沒料到能遇到，但總歸是名義上的小男生，不能放任不管吧。我和他之間，并沒有寧總想得那般關系緊密，所以你大可不必做此文章?！?/br>
    寧楚溪狐疑地瞇起眼，卻未出聲。

    “當初陸清焰只是好心幫我一把，我也是心存感激，之前才會與寧總如此相對，還請寧總見諒。現在看來，大家相安無事，倒是我杞人憂天了?！?/br>
    “離開他很簡單，這是我本意。但如果我簽下這些…我只是個俗人，揣著如此大的寶貝，興奮之余，也難免心中有鬼，”江寧略一頓，“寧總也能看出來，我演技不好，如果在他面前緊張到露餡，這就得不償失了。更何況，還有被查到的風險，寧總何必多留這個尾巴?！?/br>
    最后江寧定定地看著寧楚溪，“我會離開，　但也請寧總收回好意，江某消受不起?！?/br>
    寧楚溪抿著嘴未出聲。

    兩人之間沉默了會兒。

    忽而寧楚溪拍了下手，眉眼彎彎的，“阿江好傻，天大的好處送你手里你不要。這條件要是放出去，來找我合作的，怕是要從這兒排到京都。”他笑了聲，“可阿江說不要就不要了?！?/br>
    Omega忽而湊近了些，一瞬不瞬地盯著江寧，“還是另有打算呢？”

    江寧與他對視，絲毫不躲，他默了會兒，道：“寧總，我確實還有話想對你說。”

    寧楚溪來了興趣，“什么？”

    即使身穿并不合身的條紋病號服，青年也是肩直腰挺，猶如一把利劍，“我所追求的，從來不是什么時代先鋒，身價百億。發情劑為求突破Beta生育率的難關，能成功研制出來，這只是萬里長征中的一小步。”

    “看到貴公司有如此優秀的Ⅱ代，我很驚訝，很佩服，也很慶幸，能在活性酶研發階段，遇到你們的產品?！?/br>
    “就像寧總說的，兩者的結合無疑會使活性酶各方面都得到提升，但它不是完美，是更趨近完美?！?/br>
    “可是如果為了追求這所謂的趨近完美，而將Ⅱ代占為己用…寧總，這不是榮耀，這是我承受不起的代價?！?/br>
    “或許很多研究人員們終其一生所追求的一個點，在融合Ⅱ代后，能達到突破。但這個希望如果被我阻斷，”青年幽黑的鳳眸顯出凌厲的冷色，“寧總，我做不到?！?/br>
    “我相信在Ⅱ代的幫助下，未來能看到更多更好的研究問世，那時，你名利雙收，是最大的贏家?！?/br>
    江寧盯著寧楚溪，字字清楚利落，“所以，我希望寧總，在以后談條件時，對于基因組的未來，能再多加考慮。”

    寧楚溪似是被這一番話震住了，愣愣地看著他出神。

    江寧也不指望有什么回復，其實之前他拋出的借口足以使對方收回部分條件。作為研究人員，江寧再清楚不過每一項成熟的研究，都是由無數人的心血凝結而成，但看著寧楚溪僅僅為一己私利，將如此寶貴的研究說送就送，他實在是再三被激怒，才會忍不住出言相對。

    當代科技的發展速度史無前例，生物醫學研究領域更是如此，科技商業化的趨勢也在所難免。當然，資本的涌入確實在某種程度上推動了科技，但也造成了利益沖突，進而導致更多的不公。

    而往往被愚弄的，反而是那些奮戰在一線的研究人員，是那些對枯燥工作仍充滿熱情的研究人員。優秀的研究被掌控在資本家手中，被輕易許諾、壟斷。這是對他們的不公，也是對科技的侮辱。

    科技的發展，不該困于利益的得失中，不該止于資本的斗爭中。

    所以當時寧楚溪提出這一交換條件時，江寧第一反應不是心動，是極大的怒氣。

    這感覺就仿佛對方拿著錢在他臉上甩了甩，高高在上的姿態，不屑又篤定的態度，帶著資本的惡臭與骯臟。

    江寧的怒氣不是臉紅脖子粗的摔桌瞪眼，相反，他是很冷靜的理智，只那雙烏黑的鳳眸，在不經意間迸出凌厲的火絲。

    “…阿江…”寧楚溪回過神來，低低喚了聲。他似是被罩在鎮妖塔中，收了一身的氣勢，像是只露出柔軟腹部的白貓，小心翼翼地探出貓爪輕輕撓了撓。

    江寧已對他的稱呼無感了，只道：“寧總，恕我唐突，但這就是我請你收回條件的理由。你實在不必為了區區一個小男生，將公司招牌拱手于人?！?/br>
    “…阿江，我，”寧楚溪咬了下唇，聲音吶吶，“我，我只是想對你好…”

    江寧：……

    江寧：…………

    他捏了下額角，緩緩嘆了口氣，不愿同對方在這個點上糾結下去，便道：“既然陸清焰醒了，如果我貿然聯系提出解除協議，是不是有些突兀？你有什么計劃？”

    一說到正事，寧楚溪正經了點，“阿江，你的那個研究快進入臨床Ⅰ期了吧，要在國外至少呆一年，應該回京后就要過去了?！?/br>
    江寧了然頷首，“知道了，我會在那之前處理好的?！?/br>
    兩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

    窗外午后的陽光正熾，透過窗簾灑進晃動的金輝，微風拂過，暖的，又帶著秋風的颯爽。

    “阿江，”寧楚溪以手撐腮看著江寧，“腺體還疼嗎？”

    江寧滯了下，微微搖頭。

    寧楚溪又道：“你穿這身真不好看?！?/br>
    江寧：……

    “阿江，Nakii總部在歐國，那兒有莫西里湖，有圣比塞亞密林，還有奇奇里平原，”寧楚溪緩緩眨了下眼，“嗯…你到的時候，正是牡櫻盛開的季節，應該很美吧?！?/br>
    “阿江，臭Alpha有什么好，真的不要聯系他了…你還要小心寧…氏，他們很壞的…我不想這樣的，真的…”

    “阿江，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不…我們本該…”

    寧楚溪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后幾乎是喃喃自語，江寧再一看，發現對方已睡著了。在外幾乎是完美形象的Omega，此時毫無顧忌般趴在桌上，卻是全然的放松。柔潤的唇瓣微微翹著，怡然安恬。

    江寧微微搖頭，抬手整理桌上散亂的文件，不經意間瞥過文件夾的一角，是熟悉的徽標，他在查房的醫生手中看到過。

    本以為是自己的身體報告，卻在看到人名后頓住動作。他看了下寧楚溪，指尖壓住一角緩緩向外抽出。

    姓名：寧楚溪

    性別：男Omega

    年齡：23歲

    診斷：

    腺體Omega性激素失調Ⅰ度

    綜合性腺體萎縮慢性期

    ……

    江寧皺起眉，這顯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S級Omega腺體出問題？那不是直接要命？不過S級又怎么可能患有腺體萎縮？

    “叮鈴鈴”兀的響起手機鈴聲。

    江寧驚得一抖，將紙張又推回去，而這邊Omega已被吵醒，他看了眼手機，原本還帶著茫然之色的臉上霎時一變，如被濃稠的霧氣侵蓋，轉眼就戴上僵硬的面具，只臉頰的淺淡紅痕露出些本色的破綻。

    “阿江，你好好休息?！睂幊粝逻@句話就匆匆走了。

    江寧看著對方的背影若有所思。不過當對方身影消失在門后，他迅速起身，快步走上前止住了門閉合的趨勢。

    ——之前梅姨雖說在照顧他，同時也是暗暗限制，他是不被允許出來的。

    他小心地向外瞄去，好在四周并沒人，江寧沒有猶豫就迅速出了門。看著這私人醫院似乎并不大，廊道中的房間不多，但處處透露著精致。他看了圈，便先走到另一側的窗邊向外眺去。

    鳳眸微微睜大，這是…

    歐式的立柱，白鴿雕像，還有庭院中的噴泉，水珠晶瑩，折出彩輝。

    這是…溪和實驗室的標志。

    江寧曾聽溪和的員工開玩笑，說此生的努力，就是將徽標變成現實，去親眼看看那神秘的噴泉。

    他們說溪和有一核心研究所，院前便是這噴泉。研究所中個個是世界上著名的科學家，掌握著溪和最核心的技術。

    江寧微微凝眉，沒想到，寧楚溪竟是把他帶到這兒了…

    這番行徑給江寧的感覺，就如同向敵軍大咧咧地敞露自己的老巢。在這里，不夸張的說，處處是機密，尤其是對于江寧這類專攻此間的專業人員來說，甚至一個數據，都能讓他得到某種啟發。

    江寧當然不是那種投機取巧的小人，但他仍忍不住扶額，屬實有些搞不懂對方的套路了。正當他準備順著廊道摸索的時候，背后傳來一聲：

    “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