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行至西邊，橘色夕光曬在街上，氣溫已經降了下來，路邊的攤販收起遮陽頂蓋開始大聲吆喝。

    傍晚已經沒有新鮮蔬菜能買，早餐鋪擺出沒買完的饅頭玉米，小販放下挑子賣著鹵rou湯面，是適合就地坐下吃飯的氣氛。

    不過兩人還是打算晚上回家吃水餃。

    現包肯定是來不及了，他們去問街邊飯鋪買了三斤半生水餃回去。

    “你看，別人一做就是一天的分量，晚上都賣不完。”粼司用下巴指著道路兩旁的小店。

    “那……他們是做生意，我們是討生活，糊個口就可以了。”謝眠還在狡辯，“再說，我一個人的時候收支明明是平衡的，還不是你吃得多才開始虧錢。”

    三斤半的水餃，蛇妖一個人全部吃掉都不帶打嗝。

    謝眠試探過家里這個不速之客的食量。中午多蒸一大勺米飯都被蛇妖吃了，下午在臥房修煉，時不時起來吃點東西，謝眠前前后后補了五斤牛rou、八個饅頭、三壺涼茶，晚飯前就被消滅得干干凈凈。

    后來他才知道蛇妖以前心情不好會溜到山下吃東西，那時候比較不挑食，一頓生吞一頭牛。

    “等辣椒開花我們再種點西瓜吧，旁邊地多著呢。”謝眠從甜點鋪頭挑了幾樣糕點讓師父包上，隨口和粼司聊起以后的種田大計。

    身邊的人卻沒有任何回應。

    他轉頭去問：“或者你想……”

    咦？

    人呢。

    剛剛沒跟上來嗎？

    謝眠略有些傻眼，街上人來人往，難道蛇妖沒看到他來買糕食了？

    店主把打包好的糕點放進他手里，謝眠一手抱著油紙包，一手提著剛才買的鹵豆腐生水餃，踮腳在人群里四處張望。

    “粼……”謝眠有些著急，可又無法直接喊出對方的名字，不知道該怎么在人群中稱呼那位蛇妖。

    這副手足無措的樣子被另一個人盡收眼底。

    粼司躲在燈籠架后方的暗處，視線中央是那人急得團團轉的樣子，不由暗自竊笑。

    又不是走丟了會被人拐帶的孩童，何必為他的去向擔心。實在找不著不如先回家，反正到了晚上兩個人都會回去。

    回家以后……謝眠大概就開始做飯了，水餃肯定會給粼司留一大半，煮完自己吃的就去洗漱，在臥房的搖椅上坐，邊看書邊等他回去。

    不過粼司也能猜到那么晚回家得不到好臉色。謝眠會逮住他碎碎念，問他去了哪里，也許心情不好就讓他自己煮水餃自己收拾，但吃的時候一定會坐在餐桌的另一頭。

    今天還是不要那么凄慘了。粼司想吃謝眠煮的水餃，里面不僅有煎蛋還會加白菜，根據剛才的采買情況看，也許還會切點鹵豆腐作為配菜。

    他低頭越過燈籠架，邁步向華燈下的人走去。

    剛剛和蛇妖說話的地方好像還要更前一點……

    謝眠逆著人潮往來時的路走，忽然感覺胳膊被人一拉，整個人拐進暗巷。

    他松了口氣抱怨：“你去哪兒——”

    轉頭倏然屏住呼吸。

    離得太近了。近到影子將他籠罩，扇動的睫毛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眨眼間化出金黃蛇瞳，眸光盛著滿意微笑。

    謝眠抵住他的胸口，偏頭離遠了些：“到處亂跑。”

    “給我的？”粼司接過人類手中的紙袋，看著他泛紅的耳尖，伸手按了按被推開的地方。

    胸口流淌著汩汩熱流，和靈氣涌過的感覺不同，反而像喝了碗暖洋洋的熱湯，讓人渾身放松，提不起絲毫斗志。

    失去攻擊欲對妖魔來說可不妙。

    但粼司卻覺得內心深處的抵御被溫水泡散，暫時懶得構建魔尊的威嚴，只想和面前的人類在街上走一會兒。

    “你取個化名吧，”謝眠將提著的包裹換到另一只手，向身旁人提議，“我找不到人都不知道該喊什么……以后叫你二麻蛋你會應嗎？”

    “想得美，那我就管你叫謝大白菜。”粼司想想那個場面，不自覺勾起嘴角，模仿藥堂伙計的聲音，“白菜大夫白菜大夫～你看這位大伯怎么了？”

    兩人笑了一陣，沿著集市走到菜場大街，湯面餛飩的香氣從街頭傳到巷尾。

    “就叫我粼司。”蛇妖驕傲抬起下巴，“堂堂大妖的真名，說出去不丟人。”

    “是嗎，仇家聽到這個名字追殺過來怎么辦？”

    “放心吧，這個名字暫時只有你知道，我的仇家都叫我……”粼司微微側頭，看向另一個人的臉龐，故意賣了個關子，“……說出來怕把你嚇死。”

    “嗯……可我說你是我表弟，為什么你不姓謝？”謝眠卻在思考之前編造的借口，苦惱地說，“謝粼司？謝司？妖族也有姓氏的說法嗎？”

    粼司不樂意了：“為什么是我改姓，你也可以說你叫粼謝眠……等等，憑什么我要成為你表弟，下次和他們講清楚！”

    “不是表弟那為什么住我家里，難不成要說在路邊撿到的蛇妖？”

    “就說我是你的——”

    是什么呢？

    或者倒過來想想，謝眠是他的什么人？

    答案呼之欲出：謝眠是他的專屬爐鼎。

    現在不是，但以后、不，這一刻開始就是了。

    那么對應過來……粼司將成為他的主人。

    “我是你的主人才對吧。”聽到蛇妖毫不猶豫說出「主人」二字，謝眠不禁搖頭失笑，抬手摸了摸身邊人的腦袋。

    “干嘛！”粼司微微彎向身側，心頭涌上奇妙的滿足感。

    這個人類現在還不知道他處于什么樣的境地呢。

    他還在笑，在和粼司拌嘴，逞不必要的強，為如何介紹兩人的關系煩惱。

    真想快點看到他完全屬于自己的那一天。

    那會是什么樣的場景呢。全部身心都依附在自己身上，一旦離開就急得想哭——比今天找不到人更著急，也許會難過到蜷縮在角落發抖？

    “回家你做飯？我今天很累，東跑西跑找你。”謝眠抬眼看他。

    “好吧，我就會切個鹵菜啊。”粼司提前警告。

    也罷，反正都已經跑不了了，暫且就讓他逞逞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