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去學校的路上，那股被追蹤的直覺再度強烈浮現。

    溫冉回想起聚會時同學的好心提醒，提心吊膽快步向人堆匯聚，無恙到了學校。

    課后他跟時墨去餐廳，吃完照舊拿出食品袋，把前后兩排空位上殘余的骨頭也撿走，拎上袋子去后院喂貓。

    “沈哲凌昨個找我來著，聽他云里霧里一堆廢話，意思大概就是讓我旁敲側擊給你道個歉，問問你咋樣了，別有啥心理陰影。”時墨摸著貓貓頭，想起來這茬說道。

    “沒有。”溫冉垂下眼眸。

    他那塊一團黑，哪來的陰影，倒不如說來點光反倒讓他不適應。

    時墨敏感察覺到他的失落，連忙轉移話題。“那個，顧教授是不是對你有想法啊。”

    “…………”溫冉頓了動作，表情慌張。“瞎說什么呢。”

    “沒瞎說啊，有依據的，每次上課他都老往我這兒看。”

    “那不是對你有意思嗎。”

    “……你別逗我笑。”時墨說著還是沒憋住，笑到蹲都蹲不穩，撇了根長草逗幾圈貓，沒一會兒又感到頭昏。“我得去瞇會兒了，頭有點暈。”

    “好，我扶你過去。”溫冉起身，毫不介意挎住他胳膊，惹時墨一下就紅了臉。“不用不用！干嘛弄得我跟殘疾了一樣，你接著擼貓就行。”

    “好。”溫冉目送他背影，見人腳步扎實才放下心繼續逗貓，反應過后臉紅心跳。

    顧教授。對他…有意思？

    不能吧。

    不管是師生戀還是同性戀，還是出軌，完全都不符合這人漠世輕物的品行。

    一定是自己上課不專心，他老拋冷眼過來才對。

    可是……

    那些暗昧的行為舉動，又算怎么回事。

    溫冉搖頭又甩頭，心力交瘁，靠坐在樹下的長椅，仰頭看著飄擺不定的樹葉。

    周身五六只貓棲息在地，還有個粘人的跳上來把前爪靠在他腿上，被他抱進懷里輕柔順著毛。

    少年額前的黑發被微風時不時吹起，就連纖長睫毛也跟著微顫，露出殘留淤青的光潔額頭，感受著懷里毛茸茸的存在，愜意勾起好看的唇角。

    幾米開外的腳步在目及這一幕時停頓片刻，回神后不由自主上前。

    溫冉敏感聽到腳步聲，睜眼看清了來人，猛一個蹬腿坐直身體，懷里的貓也被迅速嚇走。

    “教、教授…中午好。”

    “嗯。”顧瑜落座到長椅另一側。

    余光掃及對方如坐針氈的模樣，他思量片刻，薄唇輕啟。“我入職第一天就見到你在這兒喂貓了。”

    “…………”

    然后呢…　溫冉在心里問。

    “然后還用樹枝挖著坑，埋了個凍死的小麻雀，哭了得有半個鐘頭？”

    “寫個紙條放進去是干嘛的？我現在也沒想明白。”

    “啊！我！我……”溫冉磕磕巴巴，羞恥感剎那爆棚，而后認命低下頭，緩緩開口。“是…悼詞……”

    顧瑜扭頭，看向那張就快紅滴血的側臉，灰眸一秒比一秒犀利。“挺可愛的，不用害羞。”

    “沒…沒害羞。”用手狠狠壓住胸口，他的腿也開始抽風抖個不停。

    “嗯，沒害羞那我繼續了。”顧瑜看向身旁乖巧臥上來的白貓，又扭頭看了看他，繼續冷聲開口。“是不是還有一次扔垃圾，順手把包給扔進去了，走到校門口才發現手里拎的是垃圾袋？”

    “天！”溫冉顧不上害羞，驚的連忙看去，對上男人面無表情的臉。“所以那是教授你…”拿出來的……

    害他一邊叨叨著鬧鬼，一邊把垃圾桶差點翻了個底朝天，扭頭發現竟然在花壇上規規整整擺著……

    “嗯，所以沒鬧鬼。”顧瑜對視他，繼續娓娓道。“然后你翻垃圾的時候，順便又掏出來幾個飲料瓶和幾塊紙板，裝好拿去給門衛了。”

    “…………”溫冉見他若有所思還想開口，連忙訕笑打斷。“啊哈哈…教授您，吃午飯了嗎？”

    “吃了。”

    “嗯嗯。”溫冉重重點頭，尷尬到腳趾都快蜷抽筋，扭過臉托腮看著遠處。

    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亦吹的心湖接連起浪，長椅上的一張臉龐專心盯著另一張。

    “冉冉。”顧瑜恍神，下意識輕喚，發覺已經出口，神色泛起薄薄慌張。

    好在溫冉也正對著遠處發呆，完全忽略掉這道程序失控。

    松了口氣起身，他的手落在他頭頂拍了拍，邁步離開。

    ＊＊＊＊＊＊＊

    溫冉一下午都在這個不明意味的舉動里愣神度過。

    課畢回家，他路上還是覺的有些不對勁，于是故意走到一家服裝店里，借著上邊的鏡子觀察，果然見暗處有兩個男人看起來太不對勁。

    掏出手機，他想報警又覺得小題大做。甚至轉念一想，就這么遇害也行，反正活著也沒什么盼頭。

    但很遺憾，他安然無恙到了家。

    因為這份臆想出來的死里逃生，加之男人下午的出現，昨晚的不快倒也談不上太過煩惱。

    食欲恢復，照舊如常。

    洗完澡拿起床頭手機，溫冉想了想，要不還是把軟件卸載吧，眼不見心不煩。準備長按標志又手滑點了進去，隨即發現39條評論提醒。

    他得有好幾天沒發動態了，于是好奇點開查看。

    自上而下一水兒的：“把我拉黑解除了。”

    …………………

    心尖狂顫……

    他黑名單里就那么一個人，且從頭到尾只加過一個人。

    所以這人是誰，毋庸置疑。

    點進去資料，還是個一級的新號，依舊空空如也。

    ……………………

    溫冉的心情很復雜。

    幾分厭惡。

    厭惡這人不過也就如此，膚淺到自己發個照片過去，態度瞬間就判若兩人。

    幾分自滿。

    能讓這么冷冰冰的人在十幾個小時內發39條評論，細數的話可能比這么多天加起來回復他的消息都要多，足以證明自己這張臉有多么不同凡響的魅力。

    幾分唾棄。

    明明都下定決心不來往了，這會兒心臟卻動搖的堪比八級大地震。

    幾分手癢。

    癢到他的手指已經在解除拉黑上舉棋不定。

    閉上眼，少年思量幾秒后把選擇權交給食指，想著如果一下沒點中，就把那個號也拉黑。

    手指回憶著那個位置點了下去，睜眼看到恢復的聊天列表，溫冉下意識松了口氣。

    他滿心期待，想著這人要怎么信息轟炸，說哪種讓他難以招架的rou麻話。

    然后呆呆盯著屏幕到眼酸。依舊空空如也。

    氣不過，他發了個問號過去。

    三分鐘得來回復。【抱歉，剛才在開車。】

    （愛吃草莓）：【哦哦，那你專心開車，注意安全。】

    【沒事，已經到家了。】那邊發完又緊跟來了一條。【今天心情怎么樣。】

    ……………………

    溫冉受寵若驚，開心回了過去。【挺好的，一小部分是因為你加我，然后就是我老師…下午主動和我搭話了。】

    （Zero）：【你之前說的，關于網戀的，可以。】

    ..............

    溫冉的手指在那條信息上來回撫摸，晶亮黑眸一眨不眨緊盯屏幕，確認事實后笑成了月牙。【真的嗎？】

    （Zero）：【嗯，不是說很聽話？】

    （愛吃草莓）：【嗯嗯，是的。】

    （Zero）：【把你動態照片清空，軟件卸載，加我微信，別給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發你的任何照片。】

    后邊又跟了個號碼，看來是微信無疑。

    溫冉一秒也沒猶豫，開心到好也忘了回，照做后卸載，打開微信加了過去。

    頭像空白，朋友圈沒有，名字這下連zero都沒了，直接就是空白。

    好友請求很快通過，溫冉絞盡腦汁準備起話題，另一頭卻意外的主動。

    （　）：【我沒網戀經驗，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沒。】

    （單人旅途）：【……我也不知道，我沒談過戀愛。】

    溫冉咬唇，糾結一通后緩緩打了過去。【唔…要不還是算了吧。】

    （單人旅途）：【就當最好的朋友吧，怎么樣？互相傾訴下各自煩惱，雖然可能我的會比較多，你別嫌我煩。】

    （　）：【不會。】

    溫冉高興的有點過頭，連帶私處也跟著發熱。

    （單人旅途）：【現在可以給你發那種照片嗎？】

    （　）：【可以。】

    （單人旅途）：【那你有沒有什么性癖，我都可以配合你，我感覺我還挺重口的，滴蠟鞭傷什么都可以，稍微見點血也行。】

    （　）：【....…….】

    （　）：【不疼嗎？】

    （單人旅途）：【疼啊，就是從小到大疼習慣了，不疼反而才不適應。】

    提到這個，溫冉眸子暗了暗，想了想不過網絡而已，又見那邊沒有回復，毫無顧忌全盤托出。【我從記事的時候就天天挨打了，不管多小心都能被他們找到突破口，因為吃飯吧唧嘴就罰我一天不準吃東西，還有一次挪椅子不小心磨出點刺耳的動靜，直接就掄起來往我后背砸，還讓我跪著給他舔鞋，隔三差五讓我全裸在外邊過夜。】

    （單人旅途）：【那時候能在床上睡覺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感覺我的癖好可能也是基于那些潛移默化形成的吧。】

    （單人旅途）：【所以我說，你和我根本不在一條水平線，怎么可能共情到我處境。】

    那邊沉寂許久。

    溫冉暗斥自己這是又廢話多了。

    撤也撤不回，只好準備問問他吃沒吃飯轉移話題，剛要點發送屏幕就彈出新消息。

    （　）：【陪你下去我不介意，但可能拉你上來更好不過。】

    ..............

    果然...他有夠識貨。

    明明什么都沒說，但好像又什么都說了。

    心跳怦怦作響，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又找到了新出路，得到了新光明。

    （單人旅途）：【唔…我覺得，如果你可以每天像今天這樣的話，我一定會很快喜歡上你的。】

    （　）：【？？？】

    （　）：【就這么不要你老師了？】

    …………………………

    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惦記起他老師了…

    （單人旅途）：【可是他有老婆了啊。】

    （　）：【那不是更刺激？】

    （單人旅途）：【…………】

    （單人旅途）：【如果拋卻道德層面來講的話，確實。】

    （單人旅途）：【我也有經常妄想他和我偷情的畫面，然后就...很有感覺。】

    【但只僅限于想想而已。】溫冉打出來這排字，還沒發過去對面就發來新消息，隨即全部刪除。

    （　）：【試試去勾引你老師，怎么樣？】

    【怎么勾引？】他下意識就發過去這句話，反應過后連忙給自己狠狠來了一巴掌，迅速撤回。

    但顯然為時已晚。

    （　）：【比如去他辦公室，請教點問題之類。】

    （單人旅途）：【不行，這樣太過分了。】想了想他又坦白加了一句。【雖然我最怕的其實是被他拒絕而已。】

    （　）：【你老師不是都主動找你搭話了，怎么舍得拒絕你呢。】

    ………………

    ………………………

    溫然覺得。很奇怪……

    這人的態度實在反差的太過莫名其妙。

    少年百思不得其解，繼而陷入痛苦糾結之中。

    （單人旅途）：【抱歉，有點困，我先睡了。】

    （　）：【嗯。】

    溫冉熄滅全部燈，打算用黑暗的恐懼壓制住那股邪惡的念頭。

    可是沒用。

    那些已經瘋長起來的藤蔓，沒一會兒就遍布全身。

    不恥和興奮柔軟又緊密的包裹著心臟，就快讓他缺氧。

    終究是按捺不住，他拿出床下的跳蛋，解決后開燈，拍照發送過去，附帶一句晚安。

    【晚安。】男人回復，片刻過后把照片點了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