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間過得比他們想象得都要快，宋延霆面上不動聲色，其實一直惦記著晚上的約會，壓力之下工作效率又拔高了一節。

    開始夏時予還擔心共處一室會影響到宋延霆，結果進入狀態后宋延霆根本沒意識到這房間里還有別人，該審條文審條文，該打電話打電話。

    只有休息間隙舒展身體，精神稍微松懈下來的時候，宋延霆的余光才終于瞥向他，但也僅僅是極快地掃來一眼，并不停留。夏時予有點失望，不過對方的專注讓他的窺視變得很方便，幾乎不用遮掩自己的目光。

    他端詳著那張臉，越看越喜歡。他尤其愛從側面觀察宋延霆，那是類似于人像大理石雕樣板的骨相，輪廓十分立體，五官更是優越，高鼻深目，俊逸非凡，抬眸遞過來的眼神如果藏著笑意，能把他的心臟一下子填滿。

    宋延霆在思考一個民訴流程問題，長時間低頭脖子不太舒服，他起身活動了兩下，順便去茶水間續咖啡，回來看見夏時予撐著下巴乖巧坐在沙發一角，神色很認真。

    他忙起來就顧不上周圍是什么樣，突然發現還有個人在一邊陪著自己，那感覺并不壞。

    夏時予似乎在瀏覽不易理解的內容，眉頭輕微地擰了下，聽到他進門的動靜后眼瞼撩起，隨后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幾秒，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像是滿眼都裝著他，又擔心他沒忙完不好打擾他，克制又依戀。

    宋延霆呆愣了一下。仿佛在蟬鳴聒噪的午后意外有涼風吹來，清脆叮咚的風鈴聲縈繞耳畔，那種悸動讓心臟某個地方猝不及防地軟塌下去，因為工作而產生的疲憊和急躁也奇異地消散了。

    那個瞬間他忽然理解了在辦公室養貓的樂趣。

    “在這里待著不聲不響的，看什么呢？”

    夏時予看著宋延霆走近才抬頭，把攤平的封面翻過來給他看，“最高法指導案例匯編，挺有意思的。”

    “房屋買賣居間合同糾紛，”宋延霆草草掠過幾眼就知道他看的是哪個案例，評價道，“這個案件很經典，買方繞過中介和賣房簽訂購房合同，但并不構成違約。這是幾年前的案子了，不過每隔一段時間都能在民生新聞上找到類似的報道，看多了之后你就會發現，法律案件其實沒什么新意。”

    但凡與中介扯上點關系的案例都可以用同樣的邏輯去理解，有所區分的只是應用的法律條文不同罷了。

    “是嗎，”夏時予放下裝訂冊，對宋延霆說，“我覺得會常看常新的，法律畢竟是個體利益和公平正義之間博弈的結果，從過程里能看到很多東西。”

    宋延霆可以輕飄飄地調侃自己的工作內容單調無聊，是因為他已經站到了一定的高度上，用自謙的口吻比較方便和外行人拉近距離。

    可如果真有不開眼的在他面前說膚淺的風涼話，這個人對他來說就會是個不值得繼續交往的人，而夏時予顯然情商不低，人也相當聰慧。

    他本以為夏時予翻法律案例，是為了在等他下班的時候給自己找點事做，沒想到夏時予真的把內容看進去了。

    認同自己工作的人會自然而然對這種行為產生好感，宋延霆的眼神不自覺地變了，從開始的散漫轉為毫不掩飾的贊賞。

    “你這一下就把行業本質都看穿了，”宋延霆無聲地牽起唇角，“很多律師開始接業務之后都沒悟出這個東西，總是問我為什么法律要這樣規定，要那樣規定，我下次就把你的話轉述給他們聽。”

    “別逗我玩，”夏時予知道自己的發言其實十分粗淺，仰臉笑道，“到時候他們就要懷疑你的專業水準了。”

    “不會。”宋延霆難得遇到心情這么好的時候，唇邊的笑容燦爛又英氣。

    他忍不住伸手捏著夏時予的下巴左右晃了晃，低頭用逼問的語調和他開玩笑，“誰敢懷疑？”

    這個動作讓氛圍不經意間從學術滑向了曖昧。

    夏時予彎著眼睛笑得樂不可支，抬手覆在宋延霆的手背上，握住他說，“我懷疑。”

    “你啊，”宋延霆眉梢一挑，饒有興味和他討論，“質疑我的理由是什么？”

    夏時予把他的手扒拉下來，歪過頭思考片刻，“你太看重正義了，如果發生沖突，你應該會選擇放棄個人利益。”

    “在你心里，我是這種形象？”宋延霆自上而下地注視著夏時予，高大的身影將他籠罩了大半，但由于眼神柔和并沒有帶來壓迫的氣場。

    “嗯哼。”夏時予輕快地回應。

    看得出來，宋延霆很少以這樣松弛的態度跟人講話，他能做到這點，自己也覺得厲害，因此心里滿足更多，先前積壓的郁悶被暫時拋到了腦后。

    “那是你的私人偏見。”宋延霆把咖啡放下，在他臉頰上嚇唬似的捏了一把。

    夏時予凝視著宋延霆染上笑意的眼睛，舔了舔嘴唇，“才不是。”

    “嗯？”宋延霆的視線下意識往那張唇移動，喉結上下鼓動。

    夏時予一向是把控調情節奏的那個人，現在的氣氛就很好，他知道接下來怎么做能讓男人頭腦發熱。

    夏時予勾了勾食指，等宋延霆俯身做出傾聽的姿態后，他卻只是簡單地幫宋延霆整理了一下衣領。

    宋延霆沒聽到想要的答案，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而就在他準備起來之前，夏時予的雙臂已經順勢環在了他脖子上，溫熱的皮膚貼著他，連脈搏跳動都能數出來。

    記憶中柑橘的香味再次將他包裹住，宋延霆情不自禁按緊夏時予的脊背，埋頭在對方頸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已經忘了自己想問什么。

    是時候了，夏時予微微一笑。他現在說的話，宋延霆能百分之百記住。

    他親昵地蹭了一下宋延霆的臉頰，輕聲耳語道，“我覺得你就是這樣的人，因為這也是我的個人偏好。”

    在夏時予看不見的角度，宋延霆愕然睜大了眼睛，最終若有所思地反抱了回去。

    下班后他們直接在外面解決了晚餐，消食活動就是去買衣服，宋延霆自己不挑牌子，款式合眼緣就買，想了想才回憶起他的衣服是在ralph　uren買的。

    帶著夏時予來到專賣店逛了幾圈，宋延霆意識到那衣服是應季供應，現在恐怕不好買同款。

    “一定要同款嗎，”宋延霆垂眸問，“適合我的款式未必適合你。”

    其實他內心是覺得不適合的，因為夏時予唇紅齒白，一看就有股少年的稚氣，跟他一起穿簡約素凈的風格還太早了，按他自己平時的習慣選才好。

    “反正是睡衣，”夏時予才不在乎這些，輕輕松松就找出反駁的理由，并且強調道，“除了你也沒人會看到。”

    這句話加得很及時，宋延霆莫名覺得心情不錯，換了個角度提建議，“就穿給我看，那你是不是要考慮我的喜好？”

    這是他們之前就說好的事，宋延霆卻臨時變了說法，夏時予忍不住嗆聲，“你的喜好……我以為你喜歡我不穿呢。”

    宋延霆被噎了下，無奈地安撫他道，“天冷了，晚上睡覺容易著涼，別在這個問題上鬧脾氣。”

    環視了一圈，他覺得哪件衣服都配不上夏時予，直接調轉方向往門口走。

    “我們換一家店看吧，”宋延霆攬著夏時予的肩，得體地笑著和店員示意，將人帶出去，“對面那家還可以，是新晉的潮牌。”

    夏時予之前確實對ralph　uren不熟，進店之后才知道這個品牌是精英人士的心頭好，價格不可能太便宜，而宋延霆新選的那家一看就親民許多，四處都掛著打折的提示語。

    是因為價格，還是……

    其實他知道宋延霆在金錢方面并不是個摳門的人。他住在宋延霆家里的這段時間，生活用度的成本和他自己一個人比那可飆升了太多，基本都是宋延霆主動承擔著。

    夏時予也相信，如果他開口讓宋延霆給他買點什么，宋延霆是不會猶豫的，那么問題在哪里呢。

    是因為宋延霆不想和他產生太深的關聯嗎？這好像是唯一的答案。

    可能在今天上午之前，宋延霆的拒絕都不會讓他這么難受，但現在這個要求明明是對他的補償，宋延霆怎么還能反悔？

    夏時予氣不過，暗自決定，就算宋延霆不支持，他也要完成這個執念。

    宋延霆完全不清楚夏時予的心理活動，還在衣服堆里盡職盡責地幫夏時予挑尺碼，“試試這件。”

    “我自己試，你先去幫我買杯奶茶吧，我想喝。”夏時予取過衣服隨手就往隔壁的架子上掛。

    “哪一家？”宋延霆很有道歉該有的自覺，一口答應。

    夏時予拖著他走出男裝門店，目光在幾家奶茶鋪逡巡，往人最多那家指了指。

    “越來越會使喚人了。”宋延霆拍了拍夏時予的后腰，“那你多等我一會兒，可以慢慢試，多買幾件都行，我回來付款。”

    結果宋延霆才剛剛排了幾分鐘，夏時予就拎著購物袋來找他了，宋延霆看清他買的東西后皺眉道，“怎么自己買了，我不是讓你換一家嗎？”

    夏時予還是選了RL，而且他挑的是和宋延霆家里那件最像的款式，宋延霆肯定不會討厭。

    他抬了抬下巴，“我就喜歡這家，買完了，回家吧。”

    宋延霆看他這個態度差點被氣笑，“剛剛說想喝奶茶就是為了把我支開？”

    他答應過的事鮮少有完成得這么差勁的，但周圍全是人，不好發作，他只能磨著牙尖低聲道，“回去我們再算賬。”

    兩個人都怕路上控制不住脾氣吵起來，因此默契地沒有在車上說這個話題，而剛一進屋，夏時予正把購物袋放在玄關處換鞋，宋延霆就掐著他的手臂壓了過來。

    “說說，你是怎么想的。”宋延霆的眼神危險得像一頭捕獵中的野獸，“讓我給你買衣服，最后卻是自己選，自己付錢，嗯？”

    他只是提了個關于服裝風格的建議，夏時予的應對方式卻和打他的臉沒什么差別，這事放在誰身上都讓人火大。

    “你答應我的是買同款，”夏時予后背抵在門板上答，“你不買就算了，我不能自己買嗎？”

    “就是因為找不到同款，我才讓你換家店。”宋延霆板正夏時予的臉，讓他看著自己。

    “我不換，我就想要同款。”宋延霆的臉近在咫尺，俊逸得令人炫目，夏時予要用很強的意志力才能保持淡然地直視他的眼睛。

    “不可能有同款，那件衣服是——”宋延霆退開了些，伸手去撈購物袋，打開一看卻驚訝得說不出話。

    是和他現有服裝很相似的款式，不過他震驚的點在于夏時予竟然買了兩件，一大一小，顯然大的是給他的。

    宋延霆猛地回過頭，看見夏時予唇角微撇，狀似委屈地瞧著他。

    “你……”語氣已然硬不起來，宋延霆胸腔里那些無名火瞬間被撲滅，四肢百骸涌起熱流。

    他才明白，夏時予在乎的不是尺寸合不合適。

    “找兩件同款還不簡單，自己付錢，怎么不知道挑一家便宜點的店，”宋延霆目光描繪著夏時予弧度執拗的唇，低聲道，“傻不傻。”

    “那你喜歡嗎？”夏時予自動忽略了價位的話題。

    “喜歡。”說話時，宋延霆一直緊緊盯著夏時予的臉，也不知道說的是衣服還是人。

    看了半晌，他又重復了一次，“很喜歡。”

    他們對視半秒，然后不由自主地朝對方靠過去，嫻熟地讓雙唇相觸。

    “我……先去洗澡。”夏時予在劇烈的喘息中仰起脖子，聲音嘶啞地說。

    他們仿佛兩捆易燃的干草，只需要一點點火苗就能在對方的火熱欲望中燒成灰燼。

    宋延霆舍不得放開手，摟著夏時予的腰一提，扛著人就往浴室走，“一起吧。”

    浴室里不方便施展，他們草草走了個流程就出來了，都換上了夏時予新買的睡衣。

    夏時予滿意地說，“你穿的衣服是我買的。”

    “嗯，”宋延霆嗓音慵懶地應，有點粗魯地把夏時予扔到床上，又側躺下把人撈進懷里，親吻他的后頸，大掌摸到前方，牽引著夏時予的手來到自己的硬挺的下身，曖昧地暗示道，“我也是你的。”

    夏時予從善如流地轉到宋延霆那一面，挑著眼角看他，手指隔著一層睡褲靈活地撩撥著，“全部都是我的？”

    宋延霆雙手扶著夏時予纖細的腰肢，讓他跨坐在自己身上，眼神幽深地對他說，“自己來拿。”

    夏時予緩緩低下頭，在柱身頂端的位置碰了碰，勾起唇角道，“那我不客氣了。”

    他更加有技巧地撫弄著掌心里的寶貝，感受著它繼續變熱、膨脹，然后趴在宋延霆胸膛上和他接吻。

    正是激情四射的時刻，惱人的鈴聲卻突兀地響起，夏時予衣衫凌亂，把宋延霆的腦袋按在自己小腹上不讓他起來，“這么晚，別接了。”

    宋延霆在那平滑的皮膚上親了一口，還是直起了身子，“乖，把手機給我，我怕有事。”

    “別管它。”夏時予將他撲回床上，胡亂地吻他的臉頰和下巴。

    宋延霆被逼著當了一次昏君，用被子蒙住兩人以便閉目塞聽，細細地撫摸過每一寸膩滑的肌膚，只覺心馳神蕩。

    手機鈴聲響了幾次，終于偃旗息鼓，然而這種寧靜并沒有持續多久，就在夏時予把自己的褲子踢下床時，客廳外傳來了門鈴的提示音。

    兩人的動作瞬間停了一下，夏時予無力地躺回床上，“誰會這個點來啊？”

    他住了這么久都沒遇到過這種臨時登門拜訪的情況，猜想可能是物業或者鄰居有事要找宋延霆幫忙。

    “我去看看。”宋延霆好事被打斷，臉也冷得不行，下床后用被子把夏時予裹嚴實了，又整了下衣服才出去，想著很快就會回來，于是沒關主臥的房門。

    宋延霆回家后習慣把東西歸攏好，今天倒是沒來得及，于是先花了幾十秒整頓了一下客廳才去開門。

    門扉轉動，露出一張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臉。

    祁旭把滴水的雨傘收進傘袋，咧嘴一笑，“哎，還是兄弟靠譜！今晚收留一下我吧，江湖救急。”

    說著也不等宋延霆答復就徑自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