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近。近到夏時予能數清他的睫毛。

    宋延霆垂眸時眉眼狹長，眼神又很定，俯視的角度給人的壓力就成倍增加。即使他不說重話，光這么看著，就能把膽子不大的小孩給盯得哭出來。

    或許也是因為靠得太近，宋延霆那張看起來就不好招惹的臉都柔和了許多，以至于那句責怪的話都聽著像在哄人似的，讓他無端心熱。

    夏時予總算知道了什么叫自作自受。他的后腦勺緊靠在柜子底部，由于驚愕而磕了下，他能感覺到那處正隱隱作痛，可他現在無暇顧及。在越來越劇烈的心跳聲中，他空舉著的手臂也慢慢落下來，有些不知道放在哪里，咬著唇對宋延霆茫然眨了眨眼。

    一句無聲的嘆息后，宋延霆率先移走視線。

    “下次，你再想嚇人之前，”宋延霆將硬盤交還到他手上，往后撤開，去撿自己的包，把電腦拿出來檢查，一邊說，“能先發個預告嗎？”

    宋延霆放開他后，周遭氣氛陡然一松，空氣重新流動起來，夏時予這才感覺到那個移動硬盤的重量。

    但心臟還是跳得很快，就像在懷里揣了只嘰嘰喳喳的麻雀。

    夏時予握緊了硬盤，欲蓋彌彰地低下頭，說，“我也是臨時想到的，這些資料給你看看，說不定會有用。”

    他們心照不宣地避開了不可言說的部分，都把正事拖出來當盾牌。

    一個人住就是很瀟灑，只考慮自己就行，所以夏時予并不能在房間里找到第二把椅子，兩人圍在寬大的設計桌前沉默地對視了幾秒。

    宋延霆看著他們中間那把椅子，果斷說，“我不坐。”

    “你先坐下。”夏時予的聲音同時響起，和宋延霆的重合在一起。

    夏時予愣了愣，看見宋延霆冷淡的眸光中帶了點笑意，于是他也彎起了眼睛，說，“我站著演示比較方便。”

    他把設計桌升起來，固定好自己的電腦，想到要連續說很久的話就覺得口干舌燥，先走到茶幾處給自己倒了杯水。

    接好水，夏時予發現宋延霆還站著，瞇了瞇眼，開口道，“過來幫個忙，大律師。”

    不知怎的，這個常用來陰陽怪氣的稱呼，從夏時予嘴里說出來他卻不討厭，即使對方真的是在調侃。

    宋延霆剛剛才提點了夏時予，要學會主動求助，聽他一說以為真的需要援手，走過來的這幾步間已經把袖口挽了起來，露出結實的小臂。

    “要我干什么？”宋延霆問。

    “拿著，”夏時予把杯子遞給他，不等他回答就從背后推著他往前走，行至桌前，把椅子拉過來，說，“坐下。”

    宋延霆眼尾上挑，站在原地沒動，嘴上倒是追問著，“然后呢？”

    “坐下幫我看看，從你那個角度看電腦屏幕會不會反光。”夏時予一本正經地說。

    宋延霆略一思考便照他說的做了，還左右偏頭認真看了幾眼，十分嚴謹地說，“正對的角度不反光。”

    他正要起身，一只手忽然從身后伸出來，按在肩膀處，把他摁回座位上，夏時予輕聲說，“不反光就好，我要開始講了。”

    “……”果然，這么長的鋪墊也是為了騙他坐好。宋延霆想著肩上那只白瘦的手，能從輕微的力道中想象出它抓握的姿勢。

    夏時予就著這個姿勢往下傾身，點開了圖片集。這次文件里面就沒有大問號圖標了，他連開了幾組圖，清了清嗓子。

    “我現在打開的就是安老師手稿的原始雛形，可以看出構圖已經比較穩定了……”

    期間，那只手一直落在宋延霆肩上。除了一開始有些強迫的意味，后來都沒使過勁，宋延霆卻也懶得掙了。

    宋延霆凝神聽著，夏時予偶爾會根據他的表情來調整語速、補充專業術語的解釋。

    等他完成基本闡述，半個小時已經過去了，一口氣說了這么多，夏時予著實是渴得不行，見宋延霆還端著杯子。問，“你還喝水嗎？不喝就給我吧。”

    宋延霆習慣思考的時候喝咖啡，剛剛聽夏時予說話的時候，有不少需要梳理信息的地方，他下意識湊著杯口抿了抿，入口才發覺這是礦泉水，于是后來只是端著，而沒再動它。

    “不喝。”宋延霆遞過杯子的時候忽然想到什么，動作頓了一下，緩緩問道，“你只有一個杯子？”

    夏時予唇邊浮出使壞的笑容，蹭著他的手指接過馬克杯，“是啊，所以只能讓你將就一下了。”

    看著宋延霆默然深思的臉色，他終于沒忍住，笑出了聲，“放心吧，杯子是干凈的，我出門前剛洗過。”

    這樣說著，他卻毫不避諱地直接舉著水杯喝了一口，喉結在逆光中滾了滾。

    “……”宋延霆不知道他剛才有沒有看見自己喝水的動作，想了想還是提醒了一句，“你不再洗一次？”

    夏時予心思都在圖片上，還真的沒注意到這個，他看著逼近杯口的水面，驚訝道，“啊？你已經喝過了？”

    “嗯。”宋延霆低聲應道，出于某種微妙的心情，他移開目光，說，“不然你換一邊喝吧。”

    宋延霆的反應讓他有些意外。就算他們絕口不提那晚的事情，但發生過的事情是無法抹去的，而那一晚他們不知道吻了多久，而現在宋延霆竟然還會在意這種間接觸碰？

    大律師怎么還是這么純情。夏時予本想安分守己，卻被宋延霆的反應勾出了點惡作劇的興致。

    馬克杯上有小巧的灰色字母圖案，夏時予把正面對到宋延霆面前，問，“你喝的哪一邊？”

    宋延霆稍微回想了一下自己拿杯子的姿勢，以及把杯子遞給夏時予的細節，很快得出結論，“字母圖案的中段。”

    夏時予轉了轉杯子，瞥去一眼，“是這里嗎？”

    “嗯。”宋延霆直覺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來是怎么回事，直到他再次抬眸，看見夏時予眼中劃過了一絲得逞的光。

    夏時予正等著他望過來，動作慢吞吞地，讓他能看清楚每一個細節，看清楚他是如何把字母中段的區域轉到自己的方向，然后將雙唇印了上去。

    意識到他在干什么之后，宋延霆腦子轟然一響，雙眼不敢置信地睜大了，接著猛地收回了目光。

    可他已經看見了。紅唇覆上瓷白的杯口，纏綿地碰了碰。明明夏時予含住的是杯口，他的唇卻跟著抖了抖。宋延霆閉著眼吞咽了一下。

    夏時予偏不讓他安生，他想捂住眼睛，那就從耳朵把話灌進去。

    他舌尖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地說，“大律師，你嘗起來，是甜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