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溫度正好，不冷不熱，大學校園里綠茵成行，走在小道上步子很容易慢下來。

    安芷如還沒找出多少有用的圖例，就匆匆趕去參加研討會了，宋延霆和夏時予站在學院門口目送她離開，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有好幾次，道歉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可宋延霆一看到他凝眉思考的表情，又覺得說這些不是時候。

    夏時予眼中的紅已經徹底散了，或許是因為在學校里，他眉梢的風情完全被書卷氣蓋住，只有在日暈從那纖長的睫毛投下來時才能讓人發覺，他其實生了雙多情的桃花眼。

    “宋律師，”夏時予忽然抬起頭，“安老師的案子，你有多大把握能勝訴？”

    “……”宋延霆猝不及防和他對上，再一次把話咽了下去，頓了頓才答，“不知道。現在雙方都沒有提供新的證據，我暫時判斷不出來。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很懸。”

    夏時予擰著眉頭，眸光輕輕顫了一下。

    現在的輿論環境不容樂觀，而且越拖對安芷如就越不利。他前幾天剛在網上搜索案件情況的時候，支持安芷如的人還占多數，校內學生尤其激憤，說是工作室惡意炒作，想借著安芷如的名氣宣傳自己。

    而就在來辦公室前，他又去看了眼進展，發現之前有些為安芷如說過話的人已經變了立場，新冒出了很多幸災樂禍的言論，嘲諷安芷如這種抄襲者還好意思去當老師，簡直厚顏無恥。

    其中大部分對于安芷如的攻擊都毫無道理，有說她專業水平不足的、還有人聽風就是雨，揣測她的名氣就是靠壓榨新人來的，更有眼紅她成就的，把安芷如比較有名的作品全拿出來鞭笞了一頓。

    夏時予一個字都不信，只因為他上過安芷如的課。他識別得出真正的才華是什么樣的。

    “現在更麻煩的事情還不是勝訴或者敗訴，而是聲譽受損。”宋延霆沉吟片刻，淡聲補充，“所以我們動作要快。”

    因為都在設身處地地為安芷如考慮，兩人奇異地想到了一起。只要能順利解決安芷如的案子，其他事情都沒那么重要了。

    夏時予神色松了松，望向宋延霆的眼睛，露出了一個感激的微笑，“那么，宋律師，現在跟我去拿電腦吧。”

    宋延霆沒忍住，多看了他幾眼才別過去，說，“……我記得，我和你說過，可以直接叫名字。”

    他有私心，就是故意要推開兩人之間那些正當的聯系，才好順勢提起他的失言。

    夏時予在前面帶路，聞言停了一步。陽光把他曬得有點懶，他語氣輕飄飄地說，“我不想叫你大名。”

    宋延霆忽然想起，夏時予第一天見他就問過他有沒有小名。他跟著夏時予停下，問，“那你想叫什么？”

    “你想聽我怎么叫？”夏時予不假思索就反問回去。

    話音剛落，兩個人都愣住了。

    這問題實在是讓人答不出口。本來從公事聊到私事的過渡還算流暢，但這話說出來后氛圍就全變了。

    短短幾秒鐘，宋延霆把該想的和不該想的畫面都過了一遍，眼神幽深地盯著夏時予。

    半晌后，他十分艱澀地說，“……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夏時予目不轉睛地欣賞路邊的草，仿佛這是個充滿樂趣的活動。

    “哦。”

    “其實也可以不用這么麻煩，”宋延霆生硬地轉開話題，說，“我把那兩個軟件安裝上就好了，不一定要用你的電腦吧。”

    夏時予的反應是先去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發現熱得厲害，便直接捧著臉給自己降溫。他垂下眼睛，說，“可以是可以，但那兩個軟件挺貴的，如果不是經常使用，裝下來也很不劃算。”

    “有多貴？”宋延霆覺得幾百塊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也是為了提高工作效率。

    “接近四位數了，”夏時予換成用手背來貼臉，見宋延霆一臉興趣盎然的樣子，繼續說，“……美金。我電腦上的都是學院統一裝的。”

    這就確實沒有必要了。

    宋延霆放棄掙扎，兩人又走了會兒，周邊的學生開始多了起來。他問，“怎么走這個方向，從圖書館繞過去不是更快嗎？”

    他指是回宿舍的路。

    夏時予倏然回頭，眼里含了驚訝，“你怎么知道？”

    眼前還是熟悉的景色，而宋延霆已經不是那個青澀的學生了。他覺得有些熱，把西裝外套脫了搭在小臂上，白襯衫下挺拔的姿態一如當年。他唇邊勾起一抹笑，說，“你要是早幾年讀大學，見到我也要叫一聲學長。”

    “……你是哪一屆的？”夏時予真沒想到他們還是校友。

    “你入學那年我正好畢業，很早就去律所實習了。”宋延霆說。

    “可惜，”夏時予搖搖頭，眼睛瞇了瞇，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我應該早點入學的，學長。”

    宋延霆失笑，心想入學年份又控制不了，這要怎么“應該”？后來他才知道，這種可能性真的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