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臺前，宋延霆眉眼冷峻，盯著鏡子里的自己。

    水龍頭放出來的水是溫熱的，撲上臉也沒有提神醒腦的功效。他重新整理了領帶的位置，在領口留下松動的空間，以便緩解胸腔發悶的不適。

    很久沒有過這樣的體驗了。

    失控感對他來說相當陌生，即使這種失控只限于幾個無關緊要的小問題，他還是覺得煩躁。

    他成為一名律師，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喜歡律法帶來的秩序，那些簡單明了的規則、界限清晰的應用，都能讓他感到安心。

    宋延霆擰上開關，將挽至小臂的袖口放下來，然后一絲不茍地系好了黑曜石袖扣。

    然而剛轉出走廊，他又忍不住皺眉。

    祁旭還不見人影，座位上只有夏時予，看到他后，對方唇邊迅速勾起一抹笑。

    宋延霆仔細看才注意到，夏時予左臉有個小梨渦。

    “你好快哦。”夏時予在他走近之后說。

    宋延霆眉毛一抖，并不打算接話。朝四周看了眼，問道，＂祁旭的電話還沒打完？＂

    “他接人去了，”夏時予說，“想和你說一聲的，你剛好不在嘛。”

    “嗯。”宋延霆已經翻到了祁旭的留言，沒再說什么。

    夏時予放松地撐著下巴，隨意問道，“你們之前見過嗎？”

    問的自然是宋延霆認不認識祁旭的小男友。

    “沒有。”宋延霆如實回答，“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夏時予一提，宋延霆就想起來了，祁旭很早就說過想讓他們見一見，不過他很少回常寧市，所以一直沒約成。

    想把喜歡的人拉進自己的好友圈，這也很好理解，宋延霆倒是不介意多等一會兒，和對方寒暄幾句再離開。

    這么想著，宋延霆便安穩地坐回了座位，夏時予見他打算閉目養神，貼心地掐斷了話茬。

    然而祁旭是個見色忘友的東西，上一秒還在說“我送你回去吧”，下一秒就發消息給宋延霆，讓他高抬貴腿親自找路過來。

    片刻后，宋延霆從手機屏幕上抬起視線，臉都木了。

    祁旭竟然讓他找夏時予幫忙帶路？

    欲言又止。

    憋了好久，宋延霆第一次主動和夏時予說話，“請問，內場怎么進？”

    把手機揣回去，他又面無表情地補充了一句，“A03座。”

    看架勢，是準備去滅口的。

    夏時予聽著這話并不意外，恍然道，“哦，他們直接去了內場，跟我來吧。”

    新來的客人經常搞不清KD的內部路線，其實內外場只隔著一道長廊，但從外場過去的話需要撩幾次遮簾，很多人會把遮簾認作后廚入口，所以總是找不到路。

    對于夏時予來說，找路就很輕松了，為宋延霆撩了幾次簾子后，他停在一扇門前道，“到啦。不過……宋律師第一次來，可能需要做點準備。”

    “什么？”宋延霆自然地問。

    夏時予笑了笑，沒說話，看過去的眼睛里閃著微光，很快又轉過頭去。

    門一打開，炫目的光柱就接連掃過，緩慢滑過周遭表情沉醉的臉。

    宋延霆跟在夏時予身后，見守在門口的保安往夏時予手背上戳了一個熒光印章，也學著他伸出手。

    誰知保安瞥他一眼，表情奇怪地反問道，“你也要？”

    宋延霆知道某些場所會用印章來代替入場券，方便識別買過票的客人，而這里看著也不例外，于是說，“是——”

    “他就不用了。”夏時予打斷他，回身指著宋延霆的行李箱說，“麻煩幫我們存放一下行李箱吧。”

    那保安看起來和夏時予很熟，沒多問，直接拿著對講機叫人過來了，將行李箱帶走后還給了宋延霆一個號碼牌圈，可以戴在手腕上。

    但怎么說呢……那小東西看著實在有點可愛，還是粉紅色的，和宋延霆沒一個地方相配。

    夏時予忍著笑，見宋延霆皺眉把它放進衣袋，一臉嫌棄。

    ＂A03在哪個方向？＂宋延霆沒注意到夏時予的表情，還惦記著揍祁旭這回事，暫且把其他問題拋開了。

    話音剛落，頂上水晶球樣的燈忽然轉出碎光，照亮了宋延霆面前那片黑色的區域，他的呼吸當即停了半拍。

    兩個男人正抱著對方忘我地接吻。

    那道光來得太巧妙，以至于這個畫面在他腦海中成為了被無限強調的重點鏡頭。他仿佛可以在嘈雜的背景中聽見兩人親密交流時，唾液交換的水聲。

    宋延霆步子一頓，夏時予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他旁邊，和他并肩而立，意有所指地問道，“準備好了嗎？”

    原來是心理準備。

    宋延霆勉強點了點頭，目光垂下時，看見了夏時予右手腕內側的熒光標記。

    很亮，很顯眼，是個絕佳的活靶子，把各路人馬的視線都往這里引。

    夏時予每往前走一步，注意到他們的人就多一些，還有人在嘟囔著夏時予的名字，夏時予都充耳不聞。

    直到聽見宋延霆的聲音，夏時予才微微側過下巴，“嗯？”

    “那個印章，是什么意思？”宋延霆溫沉的聲音輕松地撥開黑暗，鉆進夏時予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