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戀愛吧
談櫟接到周欽沂電話的時候,還有最后一個菜沒有燒完。他把手放在圍裙上擦干,拿起電話喂了一聲。 周欽沂的背景音很雜,像有呼呼的風聲一般,吵得他自己的聲音也忽大忽小。但談櫟還是一下就聽出來周欽沂帶著哭腔。 之前周欽沂也愛跟他撒嬌,但沒哪次是這樣的聲音。嗓子是啞的,說幾個字就得哽咽一會兒,連句完整的話都講不出來。 談櫟嚇了一跳,趕忙把灶臺上的火關了:“怎么了?周欽沂?是你嗎?” “小談哥,小談哥……我被趕出家門沒地方去了……你來接我好不好?我在闋南路……” 談櫟跟外婆囑咐了一聲,讓她幫忙看著湯。然后一路跑著出了小巷。他當初怕把車停樓下被人說道,于是將車停在了臨街的露天停車場里。現在他只覺得這段路實在太長,跑得他腦門上都微微冒汗。 周欽沂一直在小區門口保安亭待著,他穿著睡衣就出來,只來得及拿了手機,其他什么都沒帶。凍得小臉煞白,又不愿意穿保安的外套。 談櫟看見他時簡直沒認出來他。 周欽沂多愛面子,到哪兒都打扮得跟只孔雀似的,如今這么神色蔫巴,落魄可憐地坐在臺階上。這還是大過年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兒? 談櫟把自己的羽絨服脫了,披在周欽沂身上,把他整個人裹著扶起來,帶著往車里走。 他把空調開到最高溫度,幾個出風口都對著周欽沂呼呼吹。 周欽沂團著身體不停地發抖,緩了十來分鐘才緩和下來。 “你這是……”談櫟本想問周欽沂這是怎么了,又想到這是別人的家里事,他不方便過問的。于是趕緊又換了話題,“你好點兒沒有?還冷不冷?” 周欽沂吸了吸鼻子,眼睫毛濕淋淋垂著,在眼瞼投下一小片陰影,看著怪可憐的:“不冷了,好多了。” “那現在……怎么辦?”談櫟小聲地問他,“我送你去酒店住一晚吧?” 本來周欽沂已經不哭了,還覺得談櫟大過年來接他真是夠仗義的。結果一聽這話,鼻頭沒忍住一酸,眼淚又啪啪往下掉了幾顆。他瞪著談櫟:“大過年你叫我一個人去酒店?” “啊……不是……那、那去哪里?蔣、蔣迪那里?或者李緣……” “我要是想去蔣迪那兒我還叫你來接我啊?動不動腦子?”周欽沂直勾勾瞪著談櫟,“你嫌我不夠丟人啊。” “不、不是的。我只是……”談櫟被周欽沂瞪得縮了下肩膀。他頓了一頓,試探著問道,“是要去我那里嗎?” 周欽沂哼了一聲:“那也行吧……” “你剛剛看到的,我家有點兒小……還破。” “那能怎么辦啊?將就一晚唄。” “那怎么跟我外婆說?” “就說我今天自己一個人過年,出門丟垃圾忘帶鑰匙,把自己鎖門外了吧……都這么慘了,你外婆總不會把我趕走。” “本來也不會趕你走的……”談櫟有點兒無奈,“你是不是早就想好理由了?” “怎么可能?!是我……是我思維敏捷……”周欽沂給自己系上安全帶,“哎,能不能別廢話了?都八點了……我沒吃飯呢,餓死了。” 最后談櫟還是無可奈何把周欽沂撿回了家里。 周欽沂一路上都在擔心談櫟家門口的穢物別把他再惡心一次,到時候沒胃口吃年夜飯了。到地兒才發現談櫟一早就清理干凈了,居然還有空給大門貼上了春聯。 一進屋就聞到濃郁的香味兒。 談櫟沒料到周欽沂會來,年夜飯做得不多,不過也有四菜一湯。他今年手頭寬裕,燉了烏雞冬筍湯,燒了幾只海蟹,還買了一條大鱸魚。其他涼菜是他上街去買的,拿了小碟子一碟碟擺在桌上。 周欽沂去醫院看過好幾次外婆,一來二去也挺熟了。談櫟稍微解釋了一下,外婆便熱情地招呼周欽沂坐下,說多一個人多一份熱鬧。拿了一堆小零食出來招待。 周欽沂也還算懂事,吃飯的時候給外婆剝了一塊塊兒蟹腳碼在碗里,又教外婆吃海蟹蟹黃。吃到一半還恭恭敬敬敬酒,非要祝外婆長生不老,把外婆逗得瞇著眼直樂。 其實談櫟和外婆都不是愛說話的人,以往過年就一邊看春晚一邊偶爾說句話。今年周欽沂來了可大不一樣,從頭到尾都熱熱鬧鬧。屋里幾個電油汀燒得很足,把周欽沂的臉暖得白里透紅。 真是好久沒過過這么熱鬧的年了。談櫟一邊撥著開心果一邊想著。好像連春晚的歌舞表演和小品都比往年精彩了好多。 一直到十一點多的時候外婆熬不住了。 談櫟給她擦了擦臉,便扶著她進屋睡覺。 周欽沂還在電視前專注地看著節目。花花綠綠的舞臺給他的臉上都染上一層紅暈。 談櫟收拾著碗筷,抬頭的時候發現周欽沂竟然正看著自己。兩只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好像藏著化不開的高興。 “小談哥,別收了!陪我來看春晚吧。” “我把菜放冰箱里,一會兒就來。” “可是馬上要倒計時了,你快來吧。” 談櫟看了看鐘,的確只剩五分鐘了。于是擦了下手,坐到周欽沂身邊,學著他窩到沙發里。 周欽沂啪嗒一下把大燈關了,屋里只剩盞昏暗的吊燈,搖搖欲墜的。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又寬又大。 他把談櫟的手抓進掌心,側著身子靠到談櫟身上去。他渾身熱乎乎的,剛一說話談櫟的耳朵就燙得厲害:“小談哥,我好久沒看春晚了。” “嗯……現在春晚也沒什么好看的了。” “不是的,不是的小談哥。我想看的。我一直想看。”周欽沂蹭了下談櫟的脖子,“但我總惹家里人生氣,他們看到我就討厭,我也討厭他們。” 談櫟偏過臉想看看周欽沂,沒想到剛一動,側臉便蹭到周欽沂的嘴唇。 一瞬間像開啟了什么機關。 周欽沂猛得直起身來,他拽著談櫟的頭發,強迫他面向自己,然后低頭用力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這個吻瘋狂而霸道,牙齒陡然撞上又分開,疼得談櫟幾乎立刻泌出了幾滴眼淚。周欽沂的舌頭在他口腔里蠻橫地索取溫度,他用手指輕輕按住談櫟的耳屏,于是四周嘈雜的聲音驟然歸于安靜。舌頭與舌頭勾連時的水聲、上顎被舔弄的yin靡聲,還有口腔被玩兒得亂七八糟的情色的聲音轟然充斥在腦海里,只一瞬間便填滿了世界。 談櫟的面頰轟然變得guntang,他被吻到呼吸不順,掙扎著把周欽沂往后推去。 “小談哥……小談哥……” 周欽沂卻捧著談櫟的臉,低頭抵著他的額頭。他們鼻尖碰著鼻尖廝磨了一會兒,又重新唇齒交接。 這次的吻溫柔了許多,周欽沂一點點將談櫟的嘴唇舔濕,兩瓣輕柔地貼上,舌尖探進唇齒細細地品味。 談櫟被這么突如其來的溫柔動作吻得頭暈目眩、云里霧里。他被動地仰頸承受著周欽沂的所有,好一會兒才恢復理智。 嘈雜的聲音又重新涌入耳里。 他聽見電視機里的主持人開始說新春祝詞,他聽見全場的觀眾一起大聲倒計時。 他聽見十、九、八、七……三、二、一! 他聽見煙花在窗外轟然炸開。 他聽見咚、咚、咚不知道是屬于誰的心跳聲。 吻停了,近在咫尺的喘息也停了。 周欽沂秉著呼吸,有點兒著迷地看著談櫟。他的眼睛因為哭過而有點兒濕潤,反射著吊燈的點點暖光。 他突然拉過談櫟的手,在掌心里松松緊緊攥了攥。 然后談櫟聽見他很小聲,很小聲地開口:“合同作廢吧,小談哥。” 談櫟被攥著的手掌一緊,下意識也屏住了呼吸。 “談戀愛吧,好不好?” “我們談戀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