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把他開了
早上談櫟醒來的時候才剛過六點。 他被周欽沂八抓魚似的壓著,掙扎了半天才小心翼翼起來,沒吵醒周欽沂。 雖然周欽沂讓他以后就住在這間房子里,但其實如果不是周欽沂喊他,他平時不太會過來,周欽沂也沒給他放生活用品。不過好在有挺多一次性牙刷什么的,還有一直放這兒備用的牙膏洗面奶。 梳洗完出來的時候談櫟看見桌上昨天沒洗的湯碗,他把湯碗拿去水池洗了,想了想又切了點兒菜悶了一鍋稀飯。不知道以后還有多少地方要惹得周欽沂發脾氣,能盡量討好他的時候談櫟都想把握住。 把這些弄完時間已經有點趕了,這邊房子沒他家離公司近。他從茶幾上拿了兩塊餅干墊肚,就急匆匆穿好衣服鞋出了門。 雖說現在在公司過得比以前舒服了很多,但談櫟還是不想遲到。去醫院接送外婆的時候也照樣會請假。 張力鎧對他態度的轉變讓挺多人對他“另眼相看”。大家都是人精,知道他傍上了老板。當他面雖然不會怎樣,但背后說得還挺難聽。之前談櫟在廁所隔間里就聽見外邊有兩個人笑他賣身,措辭聽得談櫟面紅耳赤。但他沒出聲,也不想爭論。畢竟他賣都賣了,事情已成定局,沒必要現在再來惱羞成怒。 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他不想再擁有什么特權,讓同事看他更煩。 按部就班地開完早會,談櫟跟著人流一塊兒上樓,回自己位置上安分辦公。劉峙對他的敵意仍就挺大,跟小孩兒似的,走過他位置就會故意踢一下他的椅子,或是發出什么噪聲。張力鎧看見了也不會阻止。他本來就挺煩談櫟,但現在動不了他,有人愿意被當槍使他肯定樂得輕松。 談櫟窩在椅子里也不吱聲,他真的挺不愿意做這種焦點中心,從小到大都是能變透明就變透明。被議論已經挺讓他難受的了,要真還被劉峙惹得發火,更要被公司的人看笑話。 他就這么一直沉默著撐到中午,本來想約仇赫一塊兒吃個飯,結果手機叮了一聲。是周欽沂給他發微信了。 Z:干嘛呢。 談櫟低頭回復:準備去吃飯了。 Z:出來,來走廊。 談櫟愣了一下,下意識朝門口看去。周欽沂就靠在門口那邊兒,露出個腦袋沖里邊兒環顧,看見他的時候沖他揚了揚下巴,特美地笑了一下。 談櫟趕緊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br] “你怎么……你怎么來了……?” “我怎么也算你們公司大客戶吧。開什么會都得問問我先呢。”周欽沂穿著一身西裝,還挺像那么一回事,肩寬腿長的,兩手插兜里有點兒痞氣地靠著墻,“驚不驚喜。” “啊……是……是挺沒想到的。” “哎走,吃飯去,這附近有家特好吃的淮揚菜,帶你去吃。我都要餓死了。” 他說完就往樓梯走,估計是看樓層低,不愿意去擠電梯。 談櫟趕緊跟上:“我……我煮了粥,你是不是沒看到。” “看到了啊。”周欽沂低頭不知道跟誰聊微信,“我早上睡懵了沒注意,往里面彈煙灰了。” “啊?那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周欽沂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倒了唄。” 談櫟沒出聲,他控制不住地皺著眉毛,想說周欽沂這么糟蹋吃的太浪費了。但好像又找不到立場開口這么說。只能一路默默無語地跟在后邊兒。 周欽沂還在自顧自說著:“再說那粥你煮的也太敷衍了……叫你給我做飯就做這個么?” “是因為早上……來不及了……” “那你早點起來唄。”他看見前面路口紅綠燈,伸手拽了下談櫟胳膊,“對了,下午我哥們有家俱樂部開業,你跟我去捧場么?” “下午嗎,下午不行。”談櫟被他拽了個踉蹌,“我上個月不是……和你簽了合同?今天下午的總結大會我要做總結的。” “哦呦。”周欽沂有點兒戲謔地看著他,“你都做上總結了?有什么好做的,反正有你沒你都一樣。” 談櫟跟著周欽沂慢慢向前走著:“這是我第一次……開大單,所以我做了挺多準備的。表格和ppt都……都做好了……我挺想……挺想……” “要不是我你自己能開這單嗎?”他倆過了馬路,周欽沂側身站住,斜睨著他,“靠你自己得早八百年被開除了吧。” 他倆在街邊沉默了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 談櫟知道再這樣下去周欽沂該生氣了。不就是一個總結大會?周欽沂說得對,沒有他他哪里能搞什么總結?可他前幾天日日夜夜都在做這些前期準備。這個總結是越過張力鎧,幾個上級老板都會參加的,他不是很想錯過這個機會。也許讓老板給自己留下點好印象,以后他申請調崗會順利一點。他知道只有開大單的人有機會上這個大會,上的次數多了不僅能調崗,還可以升遷。他想多參加幾次,給老板留個眼熟。 他也知道周欽沂很吃示弱這套,正想說點什么緩解氣氛,沒想到周欽沂倒是先開口說話了。 “算了,我今天心情好,懶得罵你。”周欽沂頓了頓,“要不你把工作辭了吧,就在家待著唄。我找你也方便。” 談櫟愣了愣,有點驚訝地抬頭,看著周欽沂那副冷漠又理所當然的表情,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他不想這會兒惹周欽沂生氣,但也絕不想丟掉好不容易有點兒起色的工作。沒人不想上進,就算他性格極度內向和自卑,也幻想著有往上走走的那天。雖然他工作的起色都暫時全基于周欽沂,但萬一呢……萬一他也能……也能憑借自己拉到生意呢?畢竟有了周欽沂這一單,他出去跟別人談判也算有了個案例,比以前有底多了。 又或者調崗呢?去其他他更能應付的崗位,徹底離開銷售部,這樣一來等外婆熬過這段時間,他就徹底不需要依靠周欽沂,過這樣膽戰心驚的生活了。 于是他含糊地哄著周欽沂:“有點……太突然了……馬上到年末了,至少讓我……拿年終獎……” “你還挺精。”周欽沂瞇著眼睛,知道談櫟在糊弄自己,也不想浪費口舌。畢竟談櫟現在是生是死都掌握在他手里。他甚至能讓陳沛直接把談櫟開了。 于是他也不想多說:“行吧,你滾吧。” “恩?”談櫟有點沒反應過來。 “讓你滾蛋。”周欽沂懶得看他,“早知道你這么掃興就不來找你,挺倒胃口的知道嗎?” “抱、抱歉……” 談櫟低著頭。他看見周欽沂沒再理自己,也懶得去吃什么淮揚菜,往他們公司停車場方向走去。估計是要直接去朋友的開業儀式。 談櫟趕緊跟上,有點欲言又止,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我……我送你吧……” 周欽沂看他提心吊膽跟著,心情稍微又好了點兒。到車門口的時候突然掐著談櫟的后頸俯身,把他按車門上狠親了一通。 談櫟嚇得都要魂飛魄散,他起身之后趕緊環顧四周,還好沒人看他。他都能聽見心臟在胸腔里咚咚的跳聲了! 周欽沂挺不屑地嗤笑了一聲:“這小膽兒。被人看見了誰又能把你怎么樣?” 他打開駕駛室的門,也沒等談櫟說什么,一腳油門讓汽車竄了出去。 等紅燈的時候周欽沂摸索著方向盤,回想起談櫟敷衍自己的樣子,心里越來越窩火。 他雖然時常告訴自己別亂發脾氣,但脾氣不發出來還是會覺得胸口悶得難受,他喘了兩口氣,心里的沉悶感卻越來越甚,發泄不掉。 于是他攥起拳頭狠狠往車窗砸了一下。巨大的“哐當”聲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手上的疼痛讓心里的不爽感消散了那么一點兒。周欽沂打開車窗,把車停在路邊,有點兒顫抖地點了根煙,猛然吸了兩口。 他看著街邊來回的人流,想了一想,低頭給陳沛發了條微信。 Z:不想讓談櫟上班了,你們公司忙死了。 陳沛Essen:把我員工睡了還不滿意,現在直接拐走,是吧? Z:滾蛋,想個辦法把他開了,看起來不刻意的那種。 Z:不用太急,年前吧,年前把他開了就行。 陳沛Essen:行,論損招誰比得過我?不僅把他開了,還讓他知道沒你他就活不下去。 周欽沂沖著手機笑了笑。過了一會兒才又問一句:你們公司年終獎多少? 陳沛Essen:分崗位吧,談櫟這種估計就三四萬塊錢?張力鎧吃了大部分分紅。我遲早治他。 Z:是得治治,天天欺負我們談櫟。 陳沛Essen:還你們談櫟,少惡心我。還有事兒沒事,我一會兒開會了。 Z:神經病,就為你這個會,談櫟都不樂意跟我出去玩了。估計想在你面前露露臉,以后好升職。有屁用。 陳沛Essen:都這么想,但職位升遷跟這個會沒關系。這么告訴他們,給他們留個念想,工作積極性高。 Z:你他媽真夠壞的,下回生意給我打折不然截圖發你們員工郵箱。 陳沛Essen:滾蛋,我開會去了。你玩得開心。 周欽沂收了手機。 現在他心里最后一點兒不爽也煙消云散了。 談櫟就好像他的情緒垃圾桶。他的所有負面情緒,他所有使壞的惡心人的手段都能用在這個人身上。而談櫟也任勞任怨,接受這些所有的負面情緒,然后消化掉。且不可能,也不敢離開他。 這讓他覺得很舒服。 周欽沂彈落了幾簇煙灰,心情愉悅地看著談櫟的微信頭像。 那是張死板而無趣的工作照。談櫟穿著件便宜西服,端端正正坐著,臉上的笑容也很僵硬。 周欽沂看著那張照片,手指在談櫟臉上來回地磨蹭著。然后他把手機鎖屏,神清氣爽地開著車往外環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