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不舍
司機很快出現,還帶來了一個小紙盒,恭敬地遞到后座:“譚總托我帶給陸先生的東西。” 陸宸忐忑地接過來,心說不會又是什么首飾吧,打開一看,里面端端正正地躺著草莓撻、布朗尼和慕斯蛋糕。他有些驚訝地看了譚麒鳴一眼,譚麒鳴依舊淡淡的沒什么表情:“小梁說你晚上沒吃什么東西。” 陸宸卻彎起了嘴角:“小梁沒說我最近在進行嚴格的身材管理?” 他眼里有掩藏不住的雀躍,譚麒鳴看著也露了點笑意,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說:“多做點運動就不會胖了。” 豪華座駕穩定性極好,哪怕是行駛途中車內也感覺不到一絲顛簸,會場略有些偏遠,窗外除了茫茫夜色只有幾盞飛逝而過的路燈,車上放著一張甲殼蟲的老專輯。譚麒鳴開著筆記本專注地處理文件,陸宸坐在車窗邊安靜地享用紙盒里的甜點,他吃的很小心,生怕食物的碎屑掉到昂貴的真皮座椅和羊毛地毯上,屁股里塞著jingye和領帶,再舒適的座駕也讓他有些坐立不安。 車漸漸駛入市區,街邊時而能看到夜宵的攤點,陸宸望著那些小販推車上裊裊升騰的白氣,恍惚想起很多年前學長打車送他回家,老城區的街邊也盡是這樣的夜宵鋪,他看得嘴饞,正盤算著等會下車先去買點吃的再回家,學長忽然讓司機停了車,讓陸宸在車上等一會,自己卻下車往攤前走去。 那時的譚麒鳴總是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色校服襯衫,一截挺拔背影格格不入地立在亂兮兮的攤點邊,昏黃燈光照著他的纖白的皮膚,簡直像誤入凡塵的仙人。陸宸看得神思恍惚,直到學長重新上了車,把熱氣騰騰的章魚小丸子端到他面前,海苔碎和魷魚片堆得滿滿當當,全是他不加掩飾的私心。 “…怎么還能把東西吃到嘴上。”譚麒鳴的聲音讓陸宸回過神,才發現自己晃神間把奶油沾到了嘴角,正要抽紙去擦,冰涼的指尖已經貼了上來,陸宸僵著身子,任他用指腹細細拭那點殘漬,他們沉默地對視著,只有車載音響里的男聲在低沉吟唱: …I don’t know how you were diverted, you were perverted too, I don’t know how you were ied, no one alerted you… 譚麒鳴的眼神很深邃,陸宸像是被他的視線燙到般慢慢把頭轉開,他用紙擦掉了手上的奶油,繼續對著筆記本敲打,什么都沒說。 臨近公寓附近時陸宸心里不免有些緊張,這公寓也是公司給他配的,安保一流的小區里很多同行。他暗暗祈禱一會別碰上任何鄰居,換了衣服倒是次要的,只是妝發被蹂躪得亂七八糟,自己也面帶春色步履不穩,傻子才看不出他晚宴后經歷了什么。 譚麒鳴這車停在車庫也怪打眼的…等會最好是求他讓司機開走。好在沒等他開口譚麒鳴已經下達了吩咐:“等會不用停在這等了,走之前我再給你打電話。” 陸宸心里一動,雖然不知道他這話是暗示了今晚要在自己家過夜或只是單純的體貼,但不管哪種都是讓他開心的。到了停車庫他張望一周確定四下無人才下了車,后xue里的異物讓他走動起來很不舒適,譚麒鳴從后備箱取了個小行李箱——這些有錢人多會在常用的車里都放上裝了生活用品和換洗衣物的行李箱以備不時之需,隨他上了電梯。 進了電梯陸宸才算松了口氣,一梯一戶的設計確保了他們不會再有被撞破的風險。按指紋時他聽見譚麒鳴問:“你這還有別人能進嗎?” “小梁,我以前的助理,…還有一個朋友。” 譚麒鳴點點頭,也沒問他朋友是誰。陸宸想想也不感到奇怪,這幾年他和多少人說過話譚麒鳴沒準都查了出來,簡青是他近年唯一私交密切的好友,怎么可能逃得過譚總的調研。只聽他又說: “把我的也存上。” 陸宸手抖了一抖,沒敢發表什么異議,把面板調到錄入新指紋的設置,譚麒鳴伸出手平心靜氣地按上去,指甲修得很平整。陸宸心里卻并不平靜,老板向床伴敞開家門那是慷慨施惠,向床伴要陋居鑰匙就有些越界了,他知道這其中的曖昧,卻不敢深想下去。 在這種時候心存希望也是一種不識時務,而他一向是最識時務的人。 陸宸的公寓不小,帶大陽臺的三室兩廳以獨居而言可以說非常奢侈,裝修得也很精致,室內布置卻十分空曠,只有些簡單的家具,沒有什么裝飾擺件更沒養什么花草綠植,甚至少了點人氣。譚麒鳴環顧一圈便皺了皺眉:“怎么這么空?” “去年才搬進來,家具這些都是助理打理的,想著是要再添點東西又一直沒空。”左右是公司借他的房子,并算不上家。 譚麒鳴點點頭,目光落在液晶電視前的雙人游戲手柄上:“你朋友經常來住?” “…也沒有,他平時很忙的,偶爾放假的時候會上我這打打游戲。” 譚麒鳴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追問,只淡淡地說:“你隨便坐吧,我自己轉轉。”聽口氣好像他才是這里的主人。 陸宸只能由著他在自己家轉悠,譚麒鳴腳步優雅,帶著挑剔的目光打量著這套公寓,像一只貓昂首闊步地在領地巡游。當他慢慢踱進主臥時陸宸忽然意識到什么,馬上快步跟了上去,但是遲了—— 譚麒鳴拎著床頭的毛絨小狗和它黑亮亮的眼睛對視,小狗身上的絨毛已經有些黯淡了,但依舊很干凈,看得出這些年有被好好愛惜;它的右爪上裹著幾層厚厚的紙板,顯然是為了防止誤觸到刪除錄音的按鈕才添上的保護裝置。 譚麒鳴的表情十分微妙,陸宸讀不懂他在想什么,卻見他慢慢剝掉了那幾層紙板——陸宸幾乎想沖上去把它奪下來,可譚麒鳴的手已經捏在了那只意味著銷除的爪子上,很平靜地說:“還留著干什么,刪了吧。” 地毯上悶重的鈍響讓譚麒鳴停下了動作,他略有些驚訝地抬起眼——只見陸宸在房門前直直地跪了下來,眼淚已經在眼眶里打轉,顫抖的聲音從他哆嗦的嘴唇里傳出來: “主人,求你…” 他失態的哀求讓譚麒鳴的心猝然一痛。他輕輕把小狗放下,有點無奈地看著面色慘白的陸宸:“我逗你的,怎么嚇成這樣。” 陸宸并沒有回答他,依舊跪在那里動也不動,一顆淚從他睜大的眼睛里慢慢滾下來。譚麒鳴嘆了口氣,走過去擦掉了他眼角的水跡,語氣里沒有一絲責備:“傻瓜。” 陸宸直直地盯著他,他其實很想拽著這人的衣領問你為什么要這樣,想把他趕到外面去摔上門讓他再也無法攪擾自己原本死水般不再起波瀾的心,也想把頭埋在他胸口大哭一場。但他什么都說不出口,也沒力氣再做任何事,只能保持著這么個愚蠢的姿勢,任那只手溫柔地撫掉他可悲的淚水。 小狗坐在床頭,表情依舊天真爛漫憨態可掬,黑亮的眼睛無知無覺地見證著這一幕,它的世界里只裝著一首青春洋溢的情歌,全然理解不了這兩個人此時無聲無息的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