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各位玩家您好。”

    “首先，運營衷心感謝大家給予我們的支持與厚愛。手游從第一次測試至今已有三年……”

    這一天路翊和往常一樣，加班回家后叫了個外賣，沖了個澡，終于舒舒服服地躺下的時候已經(jīng)晚上十一點了。

    他剛拿出手機準(zhǔn)備和以往一樣打開放置手游做日常任務(wù)，就看到了這條公告彈了出來。

    “現(xiàn)有關(guān)終止運營的事項通知如下：1.自2022年……”

    路翊短暫地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后倒沒有太過震驚。

    一開始打著“反英雄”的旗號吸引了不少玩家的目光：建立屬于自己的地下城市，設(shè)置地牢、陷阱與關(guān)卡boss對抗正義的冒險者，還可以派出怪物小隊到地上遠征。這在當(dāng)年是很新奇的設(shè)定。

    路翊一開始也是因為好奇來玩的，后來則是因為這款放置游戲?qū)σ呀?jīng)工作的人來說太友好了，每天打開兩次，點點手指后就可以下線。

    可惜這種小公司出品的休閑手游似乎注定壽命不長，從一年前游戲就幾乎沒了討論熱度。漸漸地，游戲更新的間隔也越來越久，所以路翊早就猜到有這么一天了。

    距離數(shù)據(jù)清空還有一個月，這段時間官方會瘋狂給玩家贈送各種平時花錢難得的珍稀道具，算作最后的補償。

    路翊關(guān)閉了公告進入游戲。他對補償沒太大興趣，只是想再看看自己幾年積累下來的成果。

    地下城的規(guī)模已經(jīng)擴張到了最大，地圖上各種滿級設(shè)施應(yīng)有盡有，生物圖鑒也全開了。對于一款休閑手游來說，這好像的確已經(jīng)玩到頭了。

    ……反正玩游戲只是為了打發(fā)碎片時間而已，關(guān)服了就去找下一個吧。

    路翊一邊這么想著一邊打了個哈欠，截了幾張圖留念后把手機放在一旁，看時間也不早了，被子一拉準(zhǔn)備睡覺。

    閉上眼睛后積攢了一天的疲憊洶涌而來，身體變得很沉。路翊思緒發(fā)空，這似乎是入睡的前兆，但他卻隱約覺得有哪里和平時不太一樣。

    身體和心靈逐漸變得寧靜，路翊感覺自己似乎被漆黑牢牢包裹住，不知道過了多久后，他的意識似乎短暫地從身體里被抽取出來，想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

    隨即他聽到了耳畔傳來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女聲。

    “帶領(lǐng)……”

    “侵攻……”

    “獻上人類的恐懼與靈魂……”

    “……勒珂絲……”

    路翊被這聲音搞得心情煩躁不堪，在努力使勁兒想要清醒過來的同時，他的腦中飛速浮現(xiàn)出疑惑：這難道是鬼壓床？前面的內(nèi)容他還算理解，最后那個好像人名的發(fā)音又是誰？不是說夢里出現(xiàn)的內(nèi)容只可能來源于已有的記憶嗎？

    “嗡”的一聲，伴隨著耳鳴的不適感，路翊猛地坐起身，四周的黑色飛快褪去，耳邊的聲音也剎那間消失了。

    路翊揉了揉太陽xue，又揉了揉眼睛。

    如果他沒有精神錯亂的話，睡著前他應(yīng)該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而不是鋪著青灰色石磚的空曠大廳里，四周的墻壁上每隔數(shù)米就裝飾有一根燃燒中的火把，青色的火苗安靜地搖曳著。

    路翊面對這仿佛異國祭祀場所的詭異場景大腦宕機了數(shù)秒，就這樣呆愣地坐著一動不動。

    逐漸地，他感覺有什么東西涌入了自己的腦海中，腦袋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

    “……我的靈魂已經(jīng)和這座地下城融合？”

    “地下城需要能量維持運作，能量不足時開始消耗自身生命力，直到耗盡徹底消亡。”

    “能量可以是靈魂，信仰，情緒……或者金錢，”路翊喃喃自語地說出不知為何浮現(xiàn)在他腦內(nèi)的“設(shè)定”后，忍不住自己補了一句，“怎么最后這個方法這么現(xiàn)實，突然就沒有逼格了？”

    路翊深深吸了口氣后撐著地面站了起來，緩緩在大廳內(nèi)踱步。仔細觀察，這里還挺像他玩的那款手游里地下城內(nèi)“黑暗地牢”板塊的環(huán)境。

    如果這一切不是一場過于逼真的夢境或巨大的惡作劇，路翊暫時只能聯(lián)想到一種可能——他穿越到類似手游的世界里了。

    路翊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感還挺熟悉的。低頭看到自己還穿著熟悉的睡衣，赤著腳，儼然是入睡前的狀態(tài)，他悄悄松了口氣。

    不管怎么說，待在自己的身體里總是令人安心的。

    唯一有些不對勁的是腦袋沉甸甸的，路翊剛醒來時還以為是頭疼的緣故，這時他對自己觀察了一番才發(fā)現(xiàn)原因所在。

    他什么時候頭發(fā)長這么長了！

    一把摸到腦后的頭發(fā)，路翊被嚇了一跳，他將頭發(fā)抓起拉到胸前來看——這長度都快到腰了。

    如果能有面鏡子確認(rèn)一下現(xiàn)在的樣子就好了。

    就在路翊這么想的時候，石壁上突然傳出“轟隆”的聲響，他連忙警惕地望向墻壁的方向，只見原本整齊排列的石磚如蠕動的蛇一樣從中心接連起伏著向外退去，在中心呈現(xiàn)出了一面不算特別透亮的鏡子，映照出站在大廳中央的路翊的身影。

    他頭發(fā)不知為何瘋長到了后腰上方，雙眼從原本的深棕色變成了顯眼的金色，在火苗的照耀下隱約反射淡淡的光芒，除此之外臉和身型都還是原來的模樣。

    路翊原本就長了一張對于男人來說相當(dāng)精致的臉，他對此沒有任何不滿。非要說的話，也就是背后有同行會說些類似于“這世道談生意還是得靠臉”的閑話。路翊知道后只能苦笑，他倒是不需要這個福氣，長得好看固然會給客戶留下好印象，但也很容易被打上花瓶的標(biāo)簽，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想長得更“穩(wěn)重”一些。

    確認(rèn)完自己的臉還是自己的臉后，路翊隨手挽了一下頭發(fā)，讓它們老實地待在身后，抬頭望向高聳的石磚天花板。

    這要是穿越，一般這種該有什么新手引導(dǎo)或者隨身系統(tǒng)出來說明狀況了吧？

    路翊突發(fā)奇想地在空曠的石室內(nèi)“喂”了幾聲。

    ……如他所想，果然沒有任何回應(yīng)。

    他將手貼放在冰冷的石磚墻壁上，閉上了雙眼——說起來十分荒謬，雖然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jù)，但他確實感受到了：現(xiàn)在他就是這座地下城意志的化身。

    沉靜下來的時候他的意識似乎能夠脫離身體，只要他想，就可以看到地下城的每一處角落，可以感知到地下城內(nèi)部每一個生靈的動態(tài)。

    他的意識告訴自己，現(xiàn)在這座地下城里連只蒼蠅都沒有，空曠且荒涼。

    路翊深深嘆了口氣。

    不說別的，光是只有一層這件事就夠離譜的了，這算是地下“城”嗎？這充其量算個大型地下室吧？他這位內(nèi)測元老級賬號里的地下城可不是這個水平的！

    路翊在腹誹的同時腦子里產(chǎn)生了很多猜想。比如這里有可能是服務(wù)器數(shù)據(jù)清空后的世界，所以他幾年的積累全部消失，從頭開始了。又比如說一切都只是巧合，其實這里根本就和游戲無關(guān)，只不過他恰好睡前看了一眼即將關(guān)服的而已。

    手掌心貼著石壁開始移動，路翊來到了石室的門口。

    氣派的石門高聳直至天花板，一看就沉重?zé)o比，正常人根本無法推動，門上面刻畫著精美的紋理與數(shù)個凹槽，顯然要放入什么東西才會打開。

    但當(dāng)路翊的腦海中劃過“打開”這個念頭時，那扇門便與地面發(fā)出了巨大刺耳的摩擦聲，向兩邊緩慢地滑動，為路翊讓出了通路。

    盡管已經(jīng)有了“自己=地下城”的概念，親自體會到這一點的時候路翊依舊覺得神奇。

    外面的走廊也很符合傳統(tǒng)意義上的地下城審美，四周全部由石磚鋪成，或狹窄或?qū)掗煹淖叩肋B接著大大小小的相似房間。如果不是與地下城融合后腦海里直接浮現(xiàn)出了類似俯視圖的地貌，路翊敢保證自己這會兒已經(jīng)迷路了。

    墻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放置火把的裝置，隨著路翊的行走方向，走廊里的火苗仿佛感應(yīng)燈似的，“咻”地一簇接一簇地亮了起來，仿佛在迎接他的到來。

    一邊視察自己的領(lǐng)地，路翊一邊梳理著他作為地下城的意志擁有的權(quán)利。

    “神降。”

    聽起來很玄乎，說白了其實就是在地下城的領(lǐng)域內(nèi)可以瞬移。

    “靈魂契約。”

    與有靈智的生靈簽訂契約，無法反悔，不會失效，生靈將成為地下城的子民，死后靈魂也會成為地下城的養(yǎng)分……感覺好像很有用，但仔細想想，愿意簽訂這種不合理契約的人應(yīng)該不多吧？

    “造物。”

    如字面意義——制造生物。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生物自誕生就是地下城的子民，無法違抗地下城的意志。

    “目前能造的……”

    路翊張了張嘴，嘆了口氣道：“……好像只有初級史萊姆啊。這開局未免也太經(jīng)典了吧。”

    目前地下城只開放了一層，按照常理，他猜測地下城的大小會隨著能量的投入而成長，相應(yīng)的，能夠制造的生物種類也會一并增加。

    大概摸清了目前能干的事，路翊沒有立刻嘗試造物，而是靠著墻壁沉思起來。

    如果有人告訴他這是一個生動逼真的vr游戲，他肯定覺得十分新奇有趣，立刻開始著手研究游玩，但現(xiàn)在他的心里卻只有迷茫。

    為什么這些地下城的“常識”就這樣浮現(xiàn)在腦海里了？洗腦？

    接下來怎么辦？如果之后沒人來這座近乎廢棄的地下城，自己的生命力還能維持運作多久？

    怎么才能回家？原來的世界里自己怎么樣了？身體憑空消失了，還是死了？

    接二連三的疑問襲來，路翊抹了把臉。想到“回家”二字心就空蕩蕩的，他露出一個苦笑：“早知道會這樣，晚上給家里人打個電話再睡就好了……”

    上次電話聯(lián)絡(luò)父母還是幾周前，路翊突然十分懊悔。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對不會像這樣“不告而別”。

    不幸中的萬幸是他還有個meimei，有她陪在父母身邊，之后即使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沒了，起碼不會做出什么傻事吧……

    花了一點時間整理好酸澀的思緒，路翊從思念中回過神來，時間已經(jīng)不知道過去多久了。

    路翊下意識往褲子口袋里掏手機，結(jié)果里面自然是空無一物，直到這時他才深刻意識到了沒有現(xiàn)代科技的生活有多么不便，早知道他就在睡前把手機塞進睡褲口袋里了。

    “只能去地上看看了。”

    “對啊，地上……”

    路翊突然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一件事。

    游戲里壓根沒有做地下城以外的地圖，只有不知從何而來的冒險家源源不斷地涌來，遠征小隊只是象征性地外出，到時間后就會帶著獎勵回來。

    自己現(xiàn)在雖然是地下城，但不知為何同時他也具有人類的rou體，這就意味著他可以到地上去，甚至可以一步一步靠雙腳走到有人類居住的城鎮(zhèn)！

    到了有人的地方就好說了。哪怕找份工作干，然后用工作得來的錢供地下城運作或許也行得通啊。

    既然可以用錢，何苦要靠什么靈魂萊獲取能量？雖然在游戲里路翊并不介意設(shè)置陷阱道具殺人，可那都是冷冰冰的數(shù)據(jù)。路翊無法將其與目前的狀況劃等號。

    在心里有了打算，路翊頓時覺得腳步輕快不少。

    他只希望這個世界不要真的和游戲一樣，地下城外面的世界是一片虛無的空白，那樣的話他可真的要崩潰了。

    心中默念著“地下城出口”，路翊第一次嘗試了所謂的“神降”，從地下城一層的中部直接瞬移到了出口的大階梯區(qū)域。

    不斷上升的樓梯盡頭自上而下投射來無比刺眼的日光，習(xí)慣了昏暗的火光照明，路翊一瞬間感覺眼睛都要瞎了。但他只停頓了一秒，隨即一步跨兩階地快速邁上最后的一段樓梯，只為早點看到外面的世界。

    邁出入口，路翊只覺得視線范圍內(nèi)幾乎是一片白色，他以為真的和心里最壞的猜測一樣，險些心臟驟停。

    在心臟出問題前，他先忍不住鼻子發(fā)癢，猛地倒抽了一口涼氣：“嘶……”

    眨了眨眼睛，眼睛終于習(xí)慣了陽光的路翊驚訝地發(fā)現(xiàn)，面前的“白”并非虛無，而是雪的顏色。

    地上的積雪并不厚，薄薄一層，還能看到被覆蓋在下面的泥土。路翊四周張望觀察，周圍光禿禿的，看地形應(yīng)該是座平原，除了一些巖石和幾根枯木外什么也沒有，怪不得冷風(fēng)呼呼地直往臉上招呼，把他的臉刮得發(fā)疼。

    不知道這里的地理結(jié)構(gòu)和地球是否一樣，姑且初步判斷現(xiàn)在是冬天，附近看起來不像是有人煙的樣子——想想也是，要是家門口突然出現(xiàn)了個這么顯眼的地下城入口，早就該有人進來一探究竟了。

    路翊心里冷靜地思考，但身體卻無比誠實地開始輕微打顫。

    他一低頭就看到了自己身上成套的灰色珊瑚絨睡衣，感天動地，沒想到穿越還能把身上的衣服一起穿來，雖然樣子土了點但起碼還算有厚度，萬一自己是裸睡派的那今天八成要交代在這了。

    外面的情況比自己想象的惡劣得多，面對冬天的荒郊野嶺，沒有地圖，沒有工具，路翊就算再想出門探索也不至于魯莽到這副樣子就沖出去。他站在門口看了會兒外面的景象，最終身影隨著意念消失在了原地，回到了地下城深處。

    看來得先策劃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