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敬亭
若非林瑯提醒,司承籍差點就忘了他今日還在大街上帶回來了一個人。 “他在書房做什么?”司承籍也不著急著過去,慢悠悠踱著步子。 說起這個林瑯差點笑出來,他當時在街上沒認出來,扭送著帶回來倒是知道了那人是誰,“他在翻看將軍書案上的書。” “看書?”司承籍有些詫異的挑眉,笑了聲,從街上帶回來的人是他留在京中的,他在邊疆還能知道京城中的風吹草動全靠那人了,不過…… “難不成士別三日真應當刮目相看了?他也能看進去書么?” 他那書房,書雖說不多,但也是相對而言,兵家謀略經史子集也是沒有落下的,書案上的書么……這將近一年沒回來,還真是不清楚書案上放了些什么。 司承籍和林瑯走到書房推門進去,卻見那男子斜靠在椅子上撐著腦袋,另一手搭在腿上,拿著本書。 睡的正香。 “瞧瞧,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叫他起來。”司承籍走過去抽出那人握在手里的書,看了眼,,對林瑯吩咐了一聲,轉到桌子后面坐著。 林瑯笑的有些狡黠,繞到背后在人肩膀猛地一拍,大喊一聲,“啊!鬼啊!” “啊啊啊啊啊啊!鬼!在哪兒!別找我!別找我!”沈巖被唬了一跳,蹦起來手舞足蹈地喊了幾聲,看到書桌后的司承籍愣了愣,整個人還沒從周公哪兒回來,暈乎乎蹭了過去,雙手撐在桌子上,“美人兒,你長得真好看~”說完還抬手想摸摸面前人的臉。 司承籍長的也實在是漂亮,曾經在京中就有紈绔子弟醉酒之后,揚言要將他帶回府里去的,結果么,白發人送黑發人罷了。 司承籍揮開沈巖伸過來的手,瞇了瞇眼,“林瑯,葉青那小子最近是不是說他手癢,將他帶去給葉青練練手。” 林瑯配合著說,“是,將軍,葉青說他最近手上沒要審的人,無聊的很,屬下這就帶人過去。” “啪”沈巖整個人跌在桌子上。 “將軍…將軍…”沈巖手腳并用爬上桌子跪了下來,哭喪著臉,“將軍,哪有一回來就把人扔到葉青哪兒去的,那小子會折磨死人的…” 司承籍看他這幅樣子眉頭跳了跳,冷聲,“下去。” 沈巖小心覷了人一眼,很慫的從書案上下來,往后退到林瑯身邊,戳了戳林瑯,“林大哥,說句好話嘛!” 林瑯憋笑,“將軍……” “行了,說說京中的消息,明日一早林瑯帶著你出去。”司承籍擺了擺手,把書扔在桌子上,讓林瑯不必說,身體后仰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睛養神,又補了一句,“長話短說。” 沈巖嘟囔了一句冷漠,得到了林瑯的一個眼刀,尷尬的咳了聲,說起了正事,“最近倒沒什么大事,不過齊國派了使臣過來,說是要接回當年留在我朝的質子。” “接回去?” “嗯,齊國內亂,諸子爭嗣,倒是都爭沒了,齊王吊著一口氣,想起了他送來我朝的質子,也是齊國世子,想著要接回去,繼承王位了。” 司承籍皺眉,這么巧齊王的兒子都死了?又想起大楚境內的秦禹,眉頭皺的更緊。 “將軍,皇后快不行了。” “什么?!”司承籍大吃一驚,他今天回宮才見了皇后,那可不像是一副快不行了的樣子。 沈巖笑的幸災樂禍,“純貴妃和嘉貴妃聯手,皇后措手不及,沒想到一朝失手性命也難保住了。” 司承籍伸手揉了揉腦袋,有些頭疼,“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節那段時間,皇后娘娘病了一場,不過,皇后娘娘以為他在太醫院的人還是他的人,殊不知早已被兩位貴妃收在麾下,那藥吃了差不多快一個月,藥效,也已經深藏體內了。” 事情真夠緊密的,司承籍沉默了一會兒抬頭對林瑯說,“這一路舟車勞頓,你先去休息吧。”雖說司承籍讓林瑯驟然離開有些奇怪,但林瑯也沒有多問,行禮就退了出去,司承籍眼神一轉看著沈巖,“太子可知道?” “太子殿下是否知道屬下不清楚,然而陛下是知道的,約莫也會告知與太子殿下吧。” “那兩位貴妃,用的什么東西?還有救么?” 沈巖一聽司承籍問起這個,整個人笑的都有點詭異,“沒救了,嘉貴妃和純貴妃都是西北的世家出來的,這世家里面的門道和宮里比也是當仁不讓的,不過他們用的東西,兄弟們查了許久,卻是查到了齊國世子頭上,是那個齊國世子幕后cao作,給了兩位貴妃的。” “手伸的夠長。”司承籍嗤了聲,想起秦禹說要攪渾京城的水,“齊國那邊的動作也是他做的吧?沒想到人在大楚京城,卻是運籌帷幄了。” “嗯……”沈巖摸了摸下巴,沉思,想著要不要問出來,問吧,顯得自己無能,不問吧又著實不能相信,糾結著端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開口,“齊國世子出去過一段時間,就在前幾天,不過沒發現他去了哪兒,做了什么。” 司承籍聞言,忍不住抬手點著人笑,“想問就直接問,還這么拐彎抹角的。這大楚京城,我的事都被說遍了,是誰放出的風聲,你不知道嗎?他又去了哪兒,你不清楚嗎?他做了什么,你還在我跟前裝作不明白嗎?若是這樣,我要你做什么?” 司承籍連連發問,沈巖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當時在大街上質問司承籍便是想著讓人給出一個信息,沒想到司承籍是直接將他帶回了府里。“將軍,那些事……” “真假參半。” “那孩子……” “有了。” “真有了?!”沈巖沖到司承籍身側,盯著司承籍腰腹看了半晌,“將軍……” 司承籍勾了勾手示意人過來,沈巖走過去跪在人腿邊,垂著腦袋,司承籍手撫在沈巖的頭頂,嘆了口氣。 “動用你手上的線,尋找落胎的法子。” “君先生也束手無策嗎?” “我需要試試其他的藥。” 沈巖卻是沒吭聲,司承籍伸手將人臉抬起,看到他有些泛紅的眼眶,皺眉,“怎么回事?你得到了什么別的消息?” “屬下從宮里……” 沈巖剛說了個開頭,就聽到一陣破風聲傳來,一支羽箭穿過窗戶射了進來,“叮”的一聲,釘進在了書桌里,入木三分,只剩箭尾還在顫動。 司承籍揚眉,他這王府守衛已經松散到這種程度了么,推開人走到窗邊,打開窗朝羽箭飛來的方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的沒發現任何人影,又折回去,沈巖已經用手帕裹著將箭拔了出來,遞給司承籍一個卷起來的紙條,打開一看,詫異不解。 “將軍?”沈巖還以為是什么威脅震懾之類的送了來,但看著司承籍神色又不像。 “是一句詩。”司承籍遞了過去,拿起桌上的箭,仔細地翻看,伸手在箭桿上摸了一遍,是大楚軍中常用的羽箭。 “還有個落款呢,敬亭。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這是什么意思啊將軍。”沈巖捏著紙條撓撓頭,不恥下問。 司承籍抬手賞了沈巖一個腦瓜蹦,“所以說讓你平時多看書。” 沈巖捂著腦袋嘀咕了一句,“這不容易睡著么…”皺了皺鼻子,“不對啊將軍,這詩還有什么深層含義嗎?” 司承籍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倒是沒多想,“沒頭沒尾的一句詩罷了。對了,你剛剛想說什么?” “將軍……將軍這個孩子恐怕暫時得留著。” “怎么說?” “將軍心中明明清楚的。”沈巖撇了撇嘴,“氣血兩虛,落胎危險,這是宮里傳回來的消息,只怕陛下也會幫將軍保住這個孩子的……” 司承籍的臉色霎時難看了許多,“我明明用了藥的…父皇……知道了?” 沈巖點頭,“陛下今日是否讓人給將軍診脈了?” 司承籍頷首,又加了句,“是磬。” “將軍輾轉各方,新傷舊病總是好不利落,這次強行落胎不成,已經是氣血兩虛,若再冒險,那豈不是性命危矣?” 司承籍靠在椅背上,盯著房梁出神,怎么可能留下他,怎么可能保住這個孩子,這個不應該出現的孩子。 司承籍面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心里其實怕的很,他怕那些流言蜚語,怕那些人的口誅筆伐。 沈巖伸手放在了司承籍小腹上,摸上去還是一片平坦,甚至還能摸出腹部結實的肌rou紋理,誰又能想到這個地方孕育了一個孩子。司承籍被人這么一摸,心頭冒出一股怪異感,拂開了沈巖的手,“膽子大了,都敢隨便動手動腳了?” 沈巖嘿嘿一笑,收回手藏在身后,“將軍也不用擔心,陛下既然做了這個決定,應該會為將軍鋪路的。” “知道了,休息去吧。”司承籍垂頭,心里還是壓抑,打發人下去。 沈巖應了聲。轉身出門,走到門口回過頭,扒著門問司承籍,“將軍,我睡哪兒?” 沉默。 司承籍起身,打消了直接歇在這兒的想法,準備到王妃的院子里去,“王府隨意找個地方睡。” ……?!沈巖看著司承籍遠去的背影,腹議司承籍心口不一,關門,吹燈,溜上床。 …… 司承籍回去的時候沈黛衣還未就寢,坐在床邊發呆,一旁的嬤嬤還在絮絮說著什么,猛一看到司承籍進來,連忙住了嘴,又推了推還在發呆的沈黛衣。 “想什么這么入神?”司承籍走近在沈黛衣面前站著,看著人有些微紅的眼眶,一怔,伸手在人眼尾處摩挲了幾下,“哭過?” “王爺回來,臣妾高興。” 司承籍垂眸仔細端詳著沈黛衣的神色,半晌后笑了笑,抬手揮退了下人,彎腰將枕邊的香囊捏在手里,輕輕一嗅,在床邊坐下,合眸靜默片刻,壓下體內漸次翻涌而上的躁動,睜開眸子看向侍立床前的王妃,“黛衣如果有什么話要說,直言便是。近來京中謠言四起,想來你也聽過不少。可謠言終歸是謠言。” “殿下,臣妾……”沈黛衣本就在司承籍的沉默之中忐忑不安,并非是她多思多慮,只是方才嬤嬤說的未必沒有道理,司承籍領兵在外難得回京,這次回來更是多了些不知所謂的謠言。此時聽了司承籍的解釋,又看到人捏在指尖的香囊,臉上閃過一絲羞愧。 “安寢吧。” 沈黛衣一雙軟白的手剛搭上司承籍衣襟,還未有動作就被司承籍攥住,眸色深深,“衣衣,新婚時我曾說過,你是我的發妻,我尊你敬你。這種東西,不要讓我看到第二次。” 說完頓了頓,看著沈黛衣顫個不停的眼睫,又補充道,“我若在京中,定會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