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長夜衾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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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燕京地處北方,深秋的夜里呵氣成霜。 圓桌上擺了一桌子菜,葷素得當,色香味美,卻無人享用。 騰騰的熱氣越飄越稀薄,余溫藏在桌面與杯盤之間,終究還是隨著時間一點點消散了。 由是湯湯水水的油花便凝成膏脂,黃褐交雜著,沒得叫人惡心。 曲江攏著衣袖,在樓梯口踱了又踱,終于上了樓,輕輕敲響曲鑒卿的房門:“大人,菜涼透了,讓人撤下去熱熱再端上來?” 曲江候在外頭惴惴不安,半晌,里頭那人冰冷的聲音透過門板傳到他耳朵里:“不必。倒了吧,不吃了。” 曲江心里也知道曲鑒卿是在等人,但今日怕是等不著了。 老管家溫言勸道:“釅茶太濃,空腹喝了容易傷身。要不讓下邊去熬碗稀粥?大人若是夜里看卷宗,多少還是喝點墊墊,權當暖胃了……” 又沒動靜了。 曲江嘆了口氣,也不再堅持了,欲轉身離去時,聽見曲鑒卿說了一句:“做碗面吧,長壽面,我替他吃。” “是。” 曲默沒回相府,夜里窩在堯興門的軍舍里。 這本是齊穆的住處,他夜里當值輪換的時候,懶得回相府了,便在這處對付著睡一宿。巴掌大點兒地方,只夠擺張床。現下床被曲默占了,齊穆也只能搬個馬扎坐在門口守著,偶爾靠在墻上瞇一會兒,權當給曲默把風了。 曲默晚上來的時候,齊穆便覺得不對勁了——他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發,眼里布滿血絲,極力壓抑著暴戾。他整個人變得陰沉可怖又緘默,像是一根繃滿了的弓弦,再稍稍一拉便會斷裂。 曲默不開口,齊穆也不敢問他,只能看著他一頭扎倒在那張一臂寬的小木床上。 齊穆年紀雖小,但以前干的是行刺的行當,那真的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做事,稍不留意便會丟了性命。這也使得他平日里四平八穩地躺在床上都睡不沉,他又耳目極聰,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醒。 于是夜半十分,齊穆被一聲輕微的痛苦呻吟驚醒了。 他開門進去看,只見曲默雙手抱頭,蜷著身子躺在地上,原本蓋在他身上的毯子滑落,露出后背被冷汗澿濕的褻衣。 齊穆連忙將人扶起來,但躺在床上那人的痛苦也并未削減分毫,只是緘默著,一味抱著頭靠在墻上,喘氣的聲音很大,還夾雜著若有若無的水聲,嚇人的很,像是下一刻便要斷了氣似的。 宵禁早就過了,軍舍又鄰近京郊,這會兒大街上俱是門戶緊閉,除了巡防的禁兵,連個鬼都沒有。 往常曲默也有頭疼的時候,但頂多疼一晌,現下卻有愈趨嚴重的勢頭。 齊穆在北疆時曾當過建常將軍身邊的暗衛,在齊穆看來,此時的曲默像極了積病臥床的戚玄。他抖著嗓子喊了兩聲主子,問曲默是不是要回府找陳陂,曲默沒應他,齊穆一時站在床邊手足無措起來。 未幾,像是那股疼的勁兒過去了似的,曲默脫力地躺倒在了床上,發絲混著汗水粘在他額角與脖子上,愈發襯得臉色蒼白得發青。 齊穆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墊腳從高高的窗沿縫隙里掏出一支白玉小瓶來,趕緊取出一粒來研碎了混著涼茶盛在杯子里遞給曲默。 曲默接過,仰頭喝了。 齊穆聽他些許平復的呼吸,小心問了一句:“可好些了?” 曲默閉口不答,只是闔著眼躺在床上。 片刻,他眉目間漫上一絲痛苦之色,他突然翻身,手扒著床沿“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齊穆哪見過這陣仗,立即就慌了神,彎腰架著肩膀將曲默扶了起來起來,嘴唇哆哆嗦嗦,話也說不利索了:“這,這不行,肯定不行……” 曲默卻渾不在意,他抬袖將唇上鮮血拭去,一把將齊穆推開:“你做什么?” “咚”地一聲,齊穆跪在了地上,急得眼淚花兒都出來了:“主子,我求您了,這地兒大半夜找不著大夫,您可得回府里去……” 然而曲默連一絲動容也無,只木著一張臉,盯著跪在地上的齊穆看了兩眼,說道:“暫時還死不了,你號什么喪呢?不過——”他頓了頓,從嗓子里滾出一聲古怪的笑聲:“你要是想讓我死快點,大可把我送回去試試。” 齊穆聽懂了,于是不再多言。 曲默也不再開口,他只是僵臥在那張小木床上,一動不動。這房屋逼仄狹小,仿佛一抬手便能觸到房梁似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現在睜眼閉眼于他而言著實意義不大,他滿眼看見的都是白日里曲鑒卿那副波瀾不驚、鎮定從容的臉,冷漠地如同一個局外人。而反觀他自己,卻像是一只氣急敗壞的猴子,可笑又可悲。 真是太難看了,曲默想。 他覺得自己整個人被劈成了兩半,一半在說,無非是娶一個外邦的勞什子的公主,橫豎曲鑒卿女人那么多,鶯鶯燕燕的一群,像柴火似的全堆在相府后院,也沒見曲鑒卿一年去過后院幾次。既然如此,那再多一個又有何妨呢? 然而另一半卻又在他耳畔聲聲詰問,妻跟妾能一樣么?那是他三聘六禮的發妻,而你永遠只是他的養子。還是你就真的大度到,可以看著他與旁人出雙入對、琴瑟和鳴? 答案當然是不能。 他居然開始嫉妒起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來了,這讓他的心像是一顆泡在醋缸里的生柿子,又酸又澀,還帶著不能道與旁人的苦。 他便這樣一直躺到了天明,起來時整個身子都是麻木的。 曲默覺得他必須想點別的,否則他心里那股躁郁的火會把他生生燒死,于是他問齊穆:“我讓你送到仁親王府的信,你過去了?” “送到了。” “燕貞怎么說?” 齊穆搖頭:“當時仁親王不在府中,屬下將信交給他身邊一個叫‘曇枝’親信之后,王府里的人便打發我走了,” “曇枝?” “是。” 這名字有些耳熟,但他一時半會記不起來在哪兒聽過了,曲默不想勞煩他那顆多災多難的腦袋,于是便不想了。他給燕貞的信里只字未提白日里那兩個犯人的事,只是讓燕貞即刻到堯興門這邊來找他,從下午到昨天晚上,足夠燕貞看見那封信了兵趕過來了,但他人卻沒能到。燕貞一個閑散王爺也無職位在身,能有什么事纏了他一天? 曲默稍作沉吟:“我下午去一趟仁親王府,如若有人問及,你便說我告病在家,切莫將我的行蹤透露出去半個字。”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