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午夜【瀾月】
夜半,蕭祈月推開了白日進入過的房屋,屋子早已收拾干凈,唯有空氣中尚存的酒香在訴說著白日里的荒唐。 屋子中漆黑一片,白色的長靴直接踏入,沒走幾步,打開的屋門被人闔上,蕭祈月剛轉過身,就被人攬住了腰身打橫抱起,蕭瀾一言不發,抱著人直接上了床,隨后整個人埋在了蕭祈月的身上,這才低低地喊了一句:“蕭祈月...” 黑暗中蕭祈月看不見他的情緒,但從蕭瀾擁抱他的力道感覺到了他的情緒不太好,而他自己的情緒也不太好。 可他聽著蕭瀾低低的喑啞的聲線,又覺得自己心疼的要命。 他總是對蕭瀾無可奈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欠了他的。 蕭瀾沒得到蕭祈月的回應,從他的胸前抬起了頭,隨后握著蕭祈月的手心撫上了自己的左臉,語氣頗有些委屈:“我臉腫了...” 你臉腫了算什么,我的心都快被你氣炸了!蕭祈月懶得同他周旋,不過也沒推開他,只說道:“沒收住力,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蕭瀾若不是一邊說著那些顛三倒四的話,一邊往他手心塞紙條,他今夜才不會過來。這小子今日說的那些話毫不留情面,只怕沒指著他的鼻子罵,蕭祈月對他再心軟,心中也是有氣的,他這會兒心火難消,蕭瀾要不給他個合理的解釋,往后他別想碰到自己一分一毫。 蕭瀾察覺到了這位不冷不熱的態度,長嘆了一口氣。他放開了蕭祈月,下了床,隨后在夜色的掩蓋下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蕭瀾此生除了天地未跪過任何人,就是他義父都未曾跪過,而今他跪在蕭祈月跟前,他沒有任何不滿,有的也只是對眼前人的心疼。 “今日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說您,您今天打的那一巴掌要是不解氣,您在揍我一頓,我全受著,只求您別生我氣,好嗎?” 這算什么?罵過之后在給個甜棗?他蕭祈月何時吃過這種套路了? 蕭祈月冷哼了一聲,在床上翻個了身面對著里床的墻壁,清冷的聲音里聽不出喜怒:“滾上來。” 蕭祈月心底懊惱不已,若是別人這樣他才懶得管,可蕭瀾這樣...他沒辦法不管...這人就是把他吃的死死的,仗著自己對他心軟得寸進尺。 蕭祈月的心火驟然散去,只有一種深深的無力。 蕭瀾趕緊起身爬上床,再次把這人抱在了懷里,直到聞著熟悉的體香,蕭瀾這一日不上不下的心才終于落回了原處。 然后他輕聲開口道:“為什么從來不把您自己的事情告訴我?是覺得我不能接受還是怕我與你反目?” 自己的事情?蕭祈月的視線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他望著眼前模糊的事物,反問道:“你到底聽說了什么。” “我聽說了很多事。”身后的聲音有些低,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蕭瀾溫熱有力的懷抱與臂膀,給了蕭祈月一種心安的感覺。 此刻兩人談話的氣氛沒了白日里那種矛盾激發的沖突,還讓蕭祈月有一種二人是在閑談的錯覺,可這閑談的內容... 蕭祈月身后的蕭瀾繼續道: “我母親的,您的,還有先帝的...司韻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我,也可能只是挑了一部分,我不知道她哪些話是真的,也不知道哪些話是假的,因為那些事離我太遙遠,或者說,從一開始,我就被你剝奪了知曉事實的權利...父親...” “你這樣對我不公平...” 蕭祈月眼前一片朦朧的暗影,正如幼時被圈進時生活的環境。 他心底的排斥和隱約的恐懼被深深地藏在心中最深的地方,那宛如噩夢一般的經歷仿佛已經成了一段不可言說的夢魘。 “我不想提。”已經過去的事情,而今提起來除了增加蕭瀾的困擾,什么都改變不了。 可蕭瀾從蕭祈月的身后環住了他的腰,并將他的雙手握在掌心,毛茸茸的腦袋擱在了蕭祈月的肩膀上,將蕭祈月的身軀緊緊的擁在懷里,出口的聲音是蕭祈月從未聽過的溫柔,就連說話的語氣仿佛多了一種安撫人心的能力,蕭祈月聽到他說, “您不想提,總會有別人三番兩次的在我面前提起,您是希望我成為一個被人擺布的傀儡,還是希望我能分得清是非黑白?” “能不能分清是非是你自己的事,與我無關。”蕭祈月冷聲噎道。 “如果別人三言兩語就能左右你,那也只能說明,你跟我不適合走一條路。” 蕭瀾不過聽司家大小姐司韻說了幾件事,就對他懷疑,質問,指責,若蕭瀾相信他,他今日就不會這樣對他,而正是因為不相信,所以他才會經不住旁人的挑撥,與他離心。 今日這回,蕭瀾是真的讓他看清了,可他有什么辦法呢?解釋?解釋有什么必要?他做錯了什么?正如蕭遠對他所說的那樣,人若沒有心就沒有弱點,可他到底記不住教訓,已經有了弱點。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若蕭瀾真的聽信他人而不信任自己,那也只能說明,他不值得。 “您這話說的簡直毫無道理...”蕭瀾簡直被他親愛的父皇大人噎的沒脾氣。 “我若是跟您不適合走一條路,您還讓我接任東宮之位,您就不怕等我掌權之后,首先對您動手嗎?” 蕭祈月轉過了身,即使在黑暗里,他也能感受到蕭瀾俶爾冷下的語氣。 蕭祈月沒說話,他伸手從自己的腰封里摸了摸,隨后摸出了一個物品塞進了蕭瀾的手心。 蕭祈月沒開口,蕭瀾捏了捏手心的東西,那是一塊冷冰冰的玉器,玉器上雕刻著一些繁復的圖案,摸在手中凹凸不平,蕭瀾感受不出來那是個什么東西,便問:“這是?” “鳳令。” “鳳令是什么?”蕭瀾迷茫。 蕭祈月不咸不淡地開口道:“每支軍隊中都有調動兵馬的令牌,而你義父天司大軍中的令牌是虎符,能調動濟北十三城的所有兵馬,這事你應該比我清楚。” “嗯?那風令?”蕭瀾恍有所覺的摸了摸手中的鳳令道:“那鳳令是調動皇城兵馬的令牌?” “那倒不是。”蕭祈月否認道:“鳳令是帝王令,他調動的不是皇城兵馬,而是天下兵馬。” 蕭瀾正聽蕭祈月說不是,正想說,鳳令如果不是調動皇城兵馬的令牌那是什么,結果就聽到他接下來的一句。 蕭瀾直接愣了。 天司軍確實是天辰實力最為強大的一支兵馬,因為他抵御的是天辰最為忌憚的敵人。 而全國加起來的兵馬大概有天司軍營的三分之二,所以蕭瀾其實對別地的軍權不敢興趣。 但天下的兵馬就不一樣了,這天下的所有兵馬若被他一人掌握,別說小小的皇城,那在天下各國之間都是絕對的霸者。 這多少人想要的東西,就被蕭祈月輕飄飄的塞進了他的手中,若說蕭瀾沒有這樣的野心,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可要真拿了這東西... 蕭瀾無語地捏著蕭祈月的掌心把鳳令塞了回去道:“您別誘惑我,我不經誘惑的。” 怎么能叫誘惑?蕭祈月閉上了眼倦懶的開口道:“你不是想要見你母親,你拿著這個去順便調個幾千精兵,她絕對不敢攔你,鳳令之下,任何不遵者,你都可以先斬后奏。” “你自小在軍中長大,應當知道軍令如山的鐵血軍令,當年你義父回臨安并沒有帶回一兵一卒,是我是拿了虎符掌控了臨安的所有軍隊,這才登上了帝王,你而今拿了鳳令,別說臨安,就是這天下都不敢違逆你,誰再敢在你面前嚼舌根,你直接誅殺都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你不是想對我動手嗎?來吧,鳳令給了你,你想怎么對付我都行。” 蕭瀾:...蕭瀾目瞪口呆。 過了好半晌蕭瀾才回過神來,他咬牙切齒的把他這位肆意點火的父親大人翻過身面朝面的壓在了身下,忍無可忍的警告道:“您別逼我,我什么都做的出來!” 蕭祈月被他壓著也不惱,還在繼續添油加醋。 “鳳令在你手里,你想做什么我又不攔你。”蕭祈月聲音微頓,聲音低了幾分:“但是,我只能告訴你一句,瀾兒...” “我曾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讓司擎之把你從我身邊帶走,不能看著你成長,這是我今生唯一的遺憾,你怨我恨我都無可厚非,但我希望你別跟我一樣,明白嗎?” 人生不要有遺憾,他何嘗不想。可惜天不從人愿,人心難測。 他連蕭祈月的心都看不透,又怎么可能會沒有遺憾。 蕭瀾剛放了狠話就xiele氣。 “以前我想過男兒志在四方,為天下流離失所之人尋求一個庇護之所,后來發現,天地之大,讓所有人都安居樂業何其之難。” “后來我又想若是能與你在一起,便是一輩子過個平淡日子我也心甘情愿。” “可你...你是月帝...是我父皇...這便代表了你這輩子都不能于我平平淡淡的過一生,您知道我方才拿著鳳令的第一個念頭是什么嗎?” 蕭祈月不解地“嗯?”了一聲,蕭瀾的視線直直地對上蕭祈月的目光,即使是在黑暗中,也仿佛有了實質一般,那刻骨的情感比這暗夜還要濃烈一般,蕭瀾說: “我想把您禁錮起來,成為我的禁臠。” 蕭瀾話說出口,他以為蕭祈月會生氣,結果他沒有,他只是沉默了一瞬,方才說:“你不是第一個對我說這話的人。” 蕭祈月自始至終都不清楚蕭瀾對他的執念有多深,但在這一刻,他將代表了權利的鳳令放到蕭瀾手上的時候,他感覺壓在肩上的擔子莫名松了不少,因為蕭瀾帶來的郁悶也逐漸消散。 其實解決蕭瀾此刻困境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就是讓他擁有絕對的權利,這樣,別人才不敢隨意打他的主意,也不敢借著他與蕭瀾之間的矛盾而離間他們。 因為那些人想要的,就是權利。 說起來蕭祈月確實考慮不周,他若不是想讓蕭瀾名正言順的成為儲君,也不會一步步地在給他鋪路的過程中給了別人可乘之機。 現在他將天下大權直接給了蕭瀾,興許名聲聽上去不好聽,畢竟他這樣也屬于一夜暴富,一步登天了,那些躲在暗處心懷不軌的人肯定要借此生事。 蕭祈月就是擔心蕭瀾會頂不住壓力,可現在看來,那些人除了搞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根本沒膽子搞出別的名堂。 說到底還是蕭祈月高看了他們,但也不算全然小看,畢竟他們折騰蕭瀾,也連帶著折騰了他。 他感覺,這樣的事情要再來個幾次,他總有一天要被蕭瀾氣死。 所以他不想陪那些人玩兒了。 蕭祈月抬手勾住了蕭瀾的脖子,將他壓向自己,語氣帶著不容置疑:“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要聽信他們的話,還是要與我同一陣線?” “我以為我表現的很明確了。”蕭瀾也認真的回答。 “司韻把前塵往事告訴我,是因為他們想要看到你我反目,而我今天也讓他們看到了,只怕現在外人都會傳你我父子不和,估計下一步,就是要策反” “父皇...我若真要策反,我現在就該把您綁起來,然后拿著鳳令調兵遣將,入主皇宮,讓您成為我的禁臠——” 禁臠兩個音剛吐出口,蕭祈月就推開了他:“別用那兩個惡心的字眼同我說話。” “再說。你想做什么你便做,我幾時阻止過你。” “是沒阻止過,但您始終對我有所隱瞞,父皇...” “您為什么不能對我有點信心,直到現在,您還不愿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我。”蕭瀾動了動,貼近了蕭祈月的耳畔,細聲說:“好歹我也是你的男人...你卻把我當個孩子...你這樣...真的...一點都不公平…” 蕭瀾就是出生晚,他要是出生早,他都用不著蕭祈月主動開口告訴他。 蕭祈月身體僵硬的感受著直挺挺的戳在他股縫的堅硬物體,差點氣的又要揚手一巴掌扇過去! 這個色胚..說正事也能發情..簡直沒誰呢!不過他氣歸氣,再打是著實不會的,之前那是做戲,回去后心疼的不行,再打他他怕不是飯都吃不下去了。 蕭祈月聽著蕭瀾埋怨的話,到底是妥協了。 “我不想告訴你,是為了你好,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 蕭瀾見他終于松了口,心情立馬轉晴,但聽著自家父皇話語間的沉重,他的心也不免吊了起來。 就在他洗耳恭聽時,蕭祈月哼了一聲,抬手抵在了蕭瀾的心口,用指尖點了點,緩聲道:“你先說...我總覺得...你在給我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