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狼
偌大的殿堂之中,司瀾與林子笙相對而立,兩個人的交談始終維持著平和的狀態,但遠坐于高臺之上的月帝陛下,分明感受到空氣之中彌漫著打太極般你退我進,我進你退般的的氣息; 蕭祈月微抬起眼,望著高殿之下打太極的兩個人,眉心微蹙;這兩個人真不愧是他欽定的師生,當著他的面在他眼皮子底下打太極,就不能干脆一點?尤其是司瀾,心思這么多,也不擔心哪天陰溝里翻了船。 司瀾的身后像是長了眼兒,蕭祈月的視線剛落在他身上,他就再次回過了頭。蕭祈月也不避,目光與司瀾短暫的對視了片刻,察覺到對方的視線別有意味,蕭祈月神色平靜的用手指輕叩了一下桌面,同時偏開了視線看向了進子笙。 得~還想跟這位好好說道說道,結果月帝護崽~ 林子笙無語地撇了一眼高臺之上的月帝陛下,那張好看的人神共憤的臉冷冷的,透著不耐煩的警告之意,林子笙趕緊遂收回了視線,心里嘟噥的念了一句:警告我干嘛?扮豬吃老虎的人又不是我~ 這位殿下看著與世無爭,背地里還不知道在搞什么小動作呢~ 林子笙嘟嘟噥噥的念叨完,這才爽快道:“許是微臣沾了陛下的光,因此殿下從未防備過微臣,幾次進入瀚海別院都未遭到阻攔,更有幸得以參觀一二,參觀期間,微臣發現,別院的跑馬場上大大小小的馬蹄印并不及百,微臣細數了一下,仔細只有過半的量...” 說到這里,林子笙意味深長的拖長了一些語調道:“殿下,您說,是微臣數錯了,還是微臣記錯了?” 司瀾還以為哪里出來了岔子,雖說他被大理寺的人帶走當日有指示手底下的人勿要輕舉妄動,但他許久未曾露面,指不定有誰搞了什么小動作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從他進天牢至今已近半月,發生什么事都有可能,結果林子笙說的事兒他的確未曾想過。 遙想先前,司瀾只當先生與林太傅是好友,很多事便沒刻意隱掩蓋過;如此一想,司瀾的目光不免又在他的【好先生】身上轉了轉。 瀚海別院名為閉門謝客,不與朝中權貴有任何牽扯,實際上在輕云騎入住別院之后的日子里,別人里的輕云騎們都在逐漸消減,這消減的人,自然是潛入了臨安帝都的各處,臨安是天辰皇城第一大城,城中有數百萬人口聚集,藏個百來人不要太容易。 蕭祈月入住別院養傷的那段時間,別院里有一半人都不在府中,他沒想過要隱瞞過蕭祈月什么,自然不會因為他的到來而改變府里的人手布置,只是沒想到自己最想防的人,反而被他親自帶回了府里; 就連外表看似閉門謝客,實則把人都打發出去潛入了城中各處,都在心細如發的太傅眼中早早露出了端倪,就是不知道,他的【父親大人】是不是也早早的就看穿了... 司瀾的別有意味太明顯,蕭祈月想忽視都不行。 他微垂了下眼避開了司瀾的視線,就連冷淡的態度都多了幾分焦躁。 這個舉動算是間接的承認了司瀾在別院之中做的布置他都看在眼里,但即便他心知肚明,他也沒有覺得司瀾的所作所為有任何不妥之處,也就不存在會因此而生出什么看法。 但司瀾的眼神....就好像他的隱瞞是故意為之,這讓蕭祈月心生惱火,在他心中自己到底是什么形象?他對司瀾的任何布置一點都不感興趣,此刻若不是礙于林子笙在場,他肯定要向司瀾問個清楚。 他能忍受司瀾因為他母親的事情而對他有意見,畢竟那是無可更改的事實;但司瀾要是因為毫無根據的臆想冤枉他,他才不依!想要他當冤大頭,做夢… 迎著某個不省心的崽子探尋得視線,蕭祈月蹙著眉輕闔了幾下眼瞼,似惱似怒般蹙著眉瞪了他一眼,才轉向林子笙。 “往后他得尊你為師,不必跟他客套,有話直說。” 月帝的聲音多了幾分不耐,司瀾聽在耳中先是一愣,隨后方才恍然大悟! 難怪蕭祈月先前會介紹他跟林子笙相識!司瀾猛然記起他之前隨蕭祈月去往林太傅的居所時,林先生曾向他討要敬酒時,蕭祈月說過林太傅不會白要他的敬酒,眼下看來, 敬酒意為尊敬,亦為禮節;現下想來,結合蕭祈月當日的表現以及今日所說的話,怕是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要他認林太傅為先生的打算。 普通師長教育天下學子,傳道受業解惑者;而太傅的職責,便是教導帝王后裔,輔弼國君。 原來蕭祈月計劃如此之早,司瀾只以為蕭祈月要讓他接任儲君之位是心血來潮,沒想到還是被義父猜中了,蕭祈月召他入宮,還真就是為了儲君之位... 不過...義父和他都以為月帝是怕司瀾的存在影響未來接任者的地位,之所以要召他入皇城,目的就是為了把他和濟北分開,免得他們心有不甘,領著大軍就地逆反!畢竟他身負蕭家皇室血脈,月帝有此忌憚并不過分!有句話說的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就算司瀾在司擎之的看顧下無法利用軍權以權謀私,為其母報仇;就說他自己,進京以前,他一直對人人趨之若鶩的至高皇權毫無興趣,所以對那些送上門的討好之輩毫無結交之意,誰曾想... 他與義父都想錯了。蕭祈月召他入宮,就是為了讓他接任儲君之位,這是真的鬧了個烏龍,像是他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司瀾還記得他離開濟北之時,那一個個看著他都當他是被帝王召入皇城做質子被監禁的... 司瀾仔細琢磨了一番,才發現他原先的想法有多惡意,蕭祈月根本沒想過要對他如何,甚至等他入城之后待他更是好的不行,結果他呢?他不僅以惡意揣度這位,還...還對他下了同心...做了那些事... 另一頭林子笙瞅著司瀾跟月帝陛下的互動,從他的角度他看不到蕭祈月同司瀾做的小動作,他只聽司瀾跟他說話在繞彎,這心情就微妙了幾分,這位殿下還真是裝傻充愣的一把手啊! 林子笙臉上浮現了一個更加溫和的笑容來,仿佛他的笑容越溫和越能提現司瀾的藏頭露尾,而襯托出他的大度。 “殿下既已決定走上這條路,往后我們便是一路人,您又何必藏鋒?再說,天司少帥之名舉國皆知,暗中關注您的人怎可能只有少數?況且,您若不知道背后有人作亂,又為何走了一趟天牢白白折騰一番,那兵部尚書章大人是個什么樣的人,與濟北有何干系,在您入京之時,擎王會沒有事先囑托您?微臣可聽說擎王很看重殿下您的,您若到現在還想著糊弄微臣,那可就見外了~” “見外…” 司瀾沉吟著這兩個字,神情越發變得難以琢磨。 林子笙只當司瀾在考慮自己的態度,悠悠道:“可不是見外嘛~殿下心中只怕早看清了,是是非非早已列了個單子記了一筆,都到了這份上,若不是見外那還能是什么~” 是什么都不可能是外人。司瀾斂下了眉,這會兒竟覺得有些...愧疚...之前都沒覺得愧疚,眼下卻覺得愧疚,還有一種清楚了來龍去脈的心虛... 還能是什么..是被他曲解了心意的某個倒霉之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若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對蕭祈月來說確實是過分了。他跟蕭祈月的事情,司瀾屬實不想聯系他人,但他們之間的關系卻又明明白白的不清不楚,還有種落寞,原以為他與先生的重逢是因緣際會,想不到終是剪不斷,理不清的糾葛... 司瀾再抬眼時,蕭祈月的視線已經落回了奏折之中,他沒忍住嘆息了一聲,雖說他對自己的【好】起于親情,但把自己給了他也是事實,既然林太傅與月帝將他的所作所為都看在眼里,司瀾自然也沒了隱瞞的必要。 等他整理好情緒面對林子笙時,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道:“先生多有得罪,先前是瀾諸事不明,初入皇城不得不小心謹慎,先生既都看在眼里,瀾有一問,想要請教先生。” “父皇與先生所謀之事,到底為何?” “若說只因儲君未定之事而引得朝堂之上風云詭譎,這話,瀾可是不信的,朝中安穩了數十年,何以今日時局不穩?” 司瀾在臨安待了這么久,可不是每日只跟著濟慈混日子,儲君,帝璽,刺殺,看似很多事都圍繞著他,實則指向的全是蕭祈月。 他不是看不出來。 只是剛開始他不知道先生的身份,很多事情聯想不到,現在清楚了先生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月帝陛下,不用想也能明白那些看似針對他的事情,其實針對的一直都是他身后的蕭祈月。 那么...到底是誰要針對他呢? 司瀾之所以把話挑明,是想問個清楚,可誰知道他話問出口,林子笙卻沉默了一瞬,清亮的眼眸之中涌上了幾分復雜的情緒看上了高臺。 這個眼神...司瀾又一次往臺上看,卻看到這位高高在上,在人前很是冷若冰霜的月帝陛下抬起眼眸望向了殿外。 瞧著像是有些不忍。 司瀾鋒銳的眉峰直接蹙起,不等他再次問出聲,蕭祈月已然出聲:“此事待會兒孤與你細說,你就說你的立場吧。” 蕭祈月美眸一橫,落在司瀾身上,表情很是冷淡,語氣也冷冷的像是在警告司瀾一樣道:“先說說你的立場,若是你的立場與孤的立場不一樣,這事就到此為止了。” 長而分明的手掌在桌面上輕輕的叩著,那清脆的聲響落在司瀾耳中時自動生成了另一個意思, 那你就可以滾了。 蕭祈月原本沒想強迫司瀾與他站在同一陣線,這孩子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可他觀察著司瀾與林子笙交談的態度,陡然生出了一股憋悶的情緒。 若不是林子笙問他,他都還不清楚司瀾到底有沒有與他一條心呢.. 司瀾在寢居跟他說的話,到現在還在擾亂著他的情緒,可除此之外他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沒有做! 明晃晃的空口套白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