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來了。”

    晉楠若一襲深緋官服行過宮闕、踏上長階，沿途上至官員、下至奴仆，無不頷首行禮，尊敬備至。

    少年人英氣挺拔、意氣風發，誰能料想這般年紀已抵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位，深得帝王信任，連這戒備森嚴后妃且不可擅入的天子殿，于他也是來去自由。

    君王殿中，藥物所制的熏香裊裊而起、一絲一縷將這大殿熏染得仙境一般。

    白汝梔端坐于案前，漆色的長發未束、絲絲縷縷散開在松垮單薄的白袍上，隨意系著的腰帶勾出他纖薄的腰線，袖間露出一截修長蒼白的手腕，正提筆批閱什么，煙熏霧繚的藥香中天宮謫仙一般。

    “……大抵便是如此，還請陛下定奪……”

    晉楠若邁入這天子殿時，正見君王案前一名官員匯報民情，便安靜佇立一旁等候。不多時那官員匯報完畢、彼此行了一禮，空落下來的大殿便只余晉楠若一人，以及君王身邊隨侍的老太醫。

    “退下吧。”白汝梔頭也未抬，長長的睫毛垂落著，在蒼白的臉頰投落碎影，修長的手指執筆批閱奏折，眉也輕蹙著，似在思考什么。

    老太醫便會意地提起藥箱向君王行禮，又與晉楠若彼此行了一禮，離開了這君王大殿。

    安靜下來的天子殿煙熏霧繚、朦朧縹緲，淺淡的藥香如絲如縷，聞著令人安心舒適。

    晉楠若依然安靜地等候在君王案邊，目光定在白汝梔的側顏上一刻也不曾離開。

    直到他批完了手上那一份奏折、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抬眸對上他的目光，眉眼溫柔冰消雪化一般，放下筆清聲開口：“來了？”

    晉楠若三兩步上前，俯身將年輕的君王從椅子上打橫抱了起來，繞過屏風徑自走向后殿。白汝梔一身縹緲白衫伏在他懷中溫馴得如貓兒一般，漆黑的長發傾灑了一身，襯著肌膚蒼白如雪，被托著身子小心放穩在龍榻上時，長袖掩唇輕咳了幾聲，喘了口氣。

    “沒事吧？”

    晉楠若俯下身，探手熟練地剝開了白汝梔身上那件雪色單衣，前襟解開露出他長發間漂亮纖細的鎖骨，沿著白皙平坦的胸膛往下，幾層白娟纏裹著纖細的腰腹，勒得十分緊實。

    晉楠若以最快的速度解開了那些白娟，隨著一圈圈雪白的絹布散落下來，白汝梔纖薄的腰間被勒住的小腹慢慢隆了起來，比尋常四個月的還要大些，鼓鼓的十分飽滿，已經輪廓不小。

    “疼嗎？”

    晉楠若小心地伸手撫摸他下腹雪白的肌膚，看著那些勒出的紅痕十分心疼：“陛下又胡來……”

    白汝梔卻是淺淺地笑了，口中輕咳了兩聲，臉色還有些蒼白，修長的手指攏過自己的衣裳遮掩住隆起的孕肚，而后握過他的手一同放在腹頂：

    “太醫說，是兩個孩子。”

    晉楠若愣住了，手掌隔著纖薄的衣料貼合在他腹部，能感到暖暖的體溫、像一塊觸之生溫的暖玉，肚皮飽滿細膩，摸著格外舒服。

    “不行，這太危險了……”怪不得剛三個月的肚子就這么大了，腹中竟是雙胎。

    晉楠若心頭竊喜，這當真是天意。天命注定，未來不到十個月的時間里，他的大恨就將得報。或許還將以最以牙還牙的方式……

    可他面上表現地十分難過，英氣的眉緊緊蹙著，手掌撫摸著白汝梔懷有雙胎的小腹，搖了搖頭：“陛下，這孩子不能要，趁現在還來得及……”

    “楠若。”白汝梔卻輕聲打斷了他，半斂的長睫下瞳色清淺，修長的手始終撫著肚子，摩挲著最飽滿鼓凸的地方，“孩子長得太快，很快就會瞞不住了。等他們四個月了，朕會稱病休養直待生產，朝中諸多事宜，需要你妥善處理……”

    晉楠若頓了一會兒，仍未應答，良久啞聲開口：

    “……陛下，您的身體實在不適合……”

    手被輕輕握住，他抬眸正望入白汝梔清淺的眸子里，年輕君王的眼神一如既往，溫柔而堅毅。

    “你可知，這是朕唯一的機會。”

    他慢慢低下頭，纖長的發絲順著胸口垂散下來，手指輕覆在隆起的小腹上，那里懷著3個月的雙胎王嗣，憩睡在君王孱弱的病體中安穩又危險。

    “總不能，當真拖著這無用的殘軀茍活終老，斷子絕孫愧對先祖……”

    “楠若，這奇跡是你給朕的。”

    晉楠若怔了怔，看著他向他伸出手，便會意地坐到榻邊，俯身將年輕的君王迎入懷中，緊緊地相擁，十指相扣。

    “朕最大的遺憾……便是無法公開你的身份。”

    白汝梔喃喃自語著，眼尾泛了紅，眸中也似有水光。他慢慢抬起袖袍，摟著晉楠若挺拔的背脊安慰一般輕撫了撫，埋在他懷中慢慢闔上了眼：

    “楠若……朕此一生，唯有你與腹中孩兒，不可斷舍。你明白嗎……？”

    晉楠若用雙臂將他緊緊圈在懷里，感受到君王因懷孕有些發燙的體溫，那3個月安穩又孱弱的孕肚輕輕抵在他懷中，也是同樣的暖意。

    他便閉上眼，輕輕吻了吻白汝梔的鬢發，將他摟得溫柔又用力：

    “臣之一生，亦如陛下。”

    腹中雙胎滿四月之時，年輕的君王果真稱病不再上朝。

    晉楠若的權力抵達了從未有過的巔峰，萬人之上，卻不再屈居一人之下。彼時，他仍是臣民心中風度翩翩、沉穩優秀的朝中砥柱，在此君王病重之際，幾乎以一人之力承下了全國重擔。

    只是在無人發覺的暗處，積蓄多年的暗流開始翻涌。

    密探安插入每一座重臣府邸，眼線亦遍布宮內宮外。晉楠若翹著腿在自己的宅邸中品茶賞樂，聽著來自整座皇城的消息匯報，這些情報密密交織著匯成一張大網，而他便如這張大網上盤附的蜘蛛，朝里朝外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白汝梔安胎養病幾乎閉門不出，四個月的身孕害喜得厲害，嘔得天昏地暗、胃泛酸水，連床都下不來。天子殿看守的衛兵無聲無息被全部撤換，秘密換上了晉楠若的心腹親兵。

    在外人看來挺拔瀟灑的少年人，獨處時實是少言寡語、清冷倨傲的性子。只在朝中議事攀談之時可見其唇舌如劍、狡黠靈敏，至于在君王病榻之前……

    他又是另一副全然不同的面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