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繼平一通掏心窩子的話說完，還沒來得及問問季墨成的想法，是不是“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主人公就進來了。

    兩人心虛的視線躲閃，一時間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

    而周景望，兩條長腿搭到茶幾上，懶洋洋地靠著沙發，一臉認真，非要等對方繼續說下去。

    尷尬，非常的尷尬。

    連混圈子快二十年的邢繼平都被空氣中凝固起來的尷尬因子搞得不甚自在。

    “沒聊你……”長久的沉默后，季墨成先開了口，“我和邢導在聊劇本，后面的拍攝有幾處……嗯，比較、比較復雜……邢導他過來找我說說戲。”

    越說越顯得語無倫次毛病百出，季墨成干脆不再解釋，“我們回去吧……”

    讓誰不自在也不能讓季墨成不自在，周景望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站起身沖邢繼平抬抬下巴:“邢導，我帶季老師先回了。”

    邢繼平捧著茶杯也跟著站起來，擺擺手:“回你們的。”

    “有什么想問的直接問我啊，”周景望脫下西裝外套搭到季墨成的肩上，“季老師嘴笨不會說話，我嘴皮子利索，什么都能聊。”

    這護心上人護的。邢繼平被噎了一把，看他一眼搖搖頭，嘟囔幾句開門走了。

    保時捷后座，因為剛剛休息室里那個心照不宣的話題，車內很安靜，沒人說話。

    兩人挨得很近，輕微動作間膝蓋時不時碰到一起，隔著薄薄一層褲子布料，皮膚相貼的觸感過分清晰。

    明明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此刻若有似無的觸碰卻像根羽毛一樣撩撥彼此的心尖。

    曖昧的氛圍在封閉的空間內涌動，周景望有意克制住自己節奏變亂的呼吸，手抵住鼻尖清了清喉嚨，偏頭看向車窗外。

    在生意場上外人面前永遠運籌帷幄游刃有余的男人，面對心上人時卻偏偏嘴笨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想要再進一步，又怕把原地不動的季墨成嚇得往后退一步，感情中處于被動中的一方永遠不能從容。

    剛剛在休息室里不是很能說么，怎么現在卻不說話……季墨成看著一言不發的男人，心情很是微妙。

    他喜歡和周景望待在一起，即便什么也不做，只是靜靜看著他就好。手背無意碰到周景望微涼的指尖，男人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季墨成想讓他轉過頭來，對自己笑，微微歪著頭開始說話，說什么都可以。

    周景望按下半扇車窗，帶著涼意的秋風灌進車內，他控制不住地想要碰一碰季墨成，又怕他會甩開自己的手。

    床上纏綿時，情熱與高潮會讓人產生一種愛與被愛的錯覺。可現在不同，他與他都很清醒，牽手這種親昵的動作實在是不適合他們倆這種交易的關系去做。

    街道兩旁亮起的燈火閃閃爍爍極速往后倒退。周景望握了握拳頭又松開，最終伸出了手，往右，再往右，緩緩摸到季墨成的手，然后用力握住，穿過指縫十指相扣。

    一瞬間，彼此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沖出胸腔，怦怦怦怦……季墨成沒有把手松開。

    周景望微微抬起頭，看著遠處的天空，窗外投射過來的燈光將他的側臉輪廓勾勒得異常柔和。

    季墨成循著他的目光一并看過去。秋季夜晚的天空并不燦爛，甚至有些寂寞的味道。月亮在云層中忽明忽暗，星星零散幾顆。

    “你在看什么？”季墨成忍不住問。

    車后一記響亮的鳴笛讓周景望回過神來，他有些愉快地說:“沒什么。”

    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季墨成耳后柔軟的頭發，隨后閉起眼，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精心編織一場甜蜜的夢。

    翌日清晨，周景望醒來時季墨成已經收拾完畢去了片場。

    看了眼手機時間才不到八點鐘，周景望想起昨天早晨季墨成賴床不肯起來，臉埋進枕頭里迷糊地說:再睡五分鐘，就五分鐘嘛……

    那是季墨成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現出柔軟可愛的一面。

    他回味一番又笑了笑，下床洗漱。

    金秋時節，樹上枝頭黃綠的樹葉被一夜秋風吹散飄落，馬路上落了一地金黃。

    前方六十秒的紅燈，周景望盯著遠處的虛空思緒飄遠。

    他能感覺到季墨成已經習慣性接受他，甚至有時會對他表達一些依賴黏糊的情感。那是不是代表，季墨成也有那么一點兒喜歡自己呢？

    正想著，綠燈亮起，周景望放下手剎輕踩一腳油門。右側馬路上一個行人騎著車趁他那邊最后幾秒黃燈想要沖過去，此時正正騎到馬路中央。

    周景望回過神罵了聲“cao！”，猛地踩住剎車，緊接著“——轟”一聲巨響，保時捷劇烈震動搖晃。因為緊急剎車，后面開過來的汽車避之不及，導致車輛追尾。

    額頭磕到方向盤上，鉆心的刺痛襲來，周景望意識有些模糊，那一瞬間他想的是，自己出事了，季墨成、季墨成要怎么辦？

    四周此起彼伏的鳴笛喇叭聲吵得他失神。

    腦袋周圍細細密密如針扎般的痛感讓周景望一陣的恍惚，頭暈目眩，眼前一片空白。

    是在做夢嗎？周景望大口喘著粗氣，摸了摸劇烈跳動的心臟確認自己還好好活著。他被一剎那間的恐懼感所包圍，眼前零零散散閃出許多畫面。

    季墨成的微笑，季墨成的委屈，他流淚、他青澀、他害羞、他認真……各種畫面和聲音在他腦海里洶涌地喧囂著。

    在一起是雙方主動的結果，季墨成是被動的一方，他太喜歡季墨成了，導致自己面對這份親密又沒說破的曖昧關系時，常常沉溺其中又手足無措，也是被動從而不敢輕舉妄動。

    周景望一直沒有勇氣問過季墨成，現在對他、對周向文到底是什么感覺。他害怕堅持要一個答案會讓季墨成毫不猶豫地拒絕他，連目前對他轉變的示好與關懷都不再有。

    想到這些天自己的糾結與遲疑，周景望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管他呢，管他媽的周向文還是別的什么白月光。他要找季墨成問清楚，不管季墨成是什么選擇，即便被拒絕也要追回來。

    主動才不會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