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生命之火(蛋:拉郎if線小腦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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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愛人戴著兜帽,帽邊因脖子扭轉而遮了半邊的面頰,露出一只睜大的黑眼睛和垂到肩前的卷發,小臂停擺在腰前。他一只腳已邁了出去,卻一步也沒走,就這么僵硬在原地,仿佛一尊石砌的幻影。 太有血有rou了。他可以看見他鼻尖呼出的白氣,云團一樣消散。他可以看見他眼瞳微顫,眼眶升上紅色,瀲滟起水光。他可以看見他手指發紅,圓潤的指甲透出rou色,虎皮護臂在手背上蓋下一片半圓。 他身上似乎有沙漠的味道。夜晚的,陰涼的,咸濕的潮氣,有月亮另一半不可見的陰影,有鮮草地的濕潤。但在那身布袍之下,有火熱如烈陽的軀體,奔流似巖漿的血液,有熱浪滾過無垠大地的磅礴,有亟欲噴薄而出的鋪天海潮。 如果是夢,那太好了。 霍臨想著,又閉上眼。 他聽見奔跑,一陣風撲到他面前,帶進牢外的沙石。 “霍臨!” 他睜開眼,一只手已伸到了他身前,努力夠著,怎么也夠不到他。 是他的愛人的聲音。 他撐起身,看見他流淚,粗黑的眉毛糾結,聽見他哽咽,又太虛假了。 他怎么都不會在這里的。 “我迷路了,沒找到地方,我太晚了,我來晚了。” 他仍舊往里伸著手。 是真的? 霍臨懵懂地碰上他指尖,碰到了,有些潮濕,熾燙,一把被他攥住整張手,扯了過去。 吻住雙唇。 他的唇面干燥而略有起皮,卻是軟的。舌頭急忙從唇齒之間闖出來、闖進去,攻城略地。他吻他的舌葉,也是軟的,就在他的味蕾上,可以擁抱到。有唾液,有猝不及防的呼吸,有癡傻睜大的雙眼。 圖瓦什另一只手臂也穿過牢柱,抱在他腰后,將他緊緊壓向自己,聽見他悶哼一聲,扭了頭似乎要逃,立馬扣住他的后腦,舌尖舔到了他的舌根。 不會放手的。他雙臂用力,臉頰和他隔著一根冰涼的鐵桿,胸膛也無法貼合上。他不會放手的。他吸吮他的舌葉,揉弄他的鼻尖,抱在他腰后的手抓按他的背脊,怎么抱也抱不夠。不夠不夠不夠。 他驟然松開他的雙唇,看見他雙目迷茫而氤氳,又吻上去,咬住他的唇rou,聽見他痛呼,松開,咬他的鼻子,吻他的臉龐,吐著氣,說: “喊我im。” 霍臨沒明白發生了什么,想要掙開看清楚,一動便被他更緊地抱回去,留戀雙唇。 “什么?” 他問,吸進了他呼出來的空氣,又被吻上。 “im。im。” 圖瓦什含著他的唇rou,曖昧不清地發音,不愿放手。 “我要救你。我要你跟我走。” 他剛說到這里便聽見遙遠走廊外鐵門開闔的聲響,怵然驚醒,與他分開,撫摸上他側臉,戀戀不舍, “我會回來。明天晚上,我帶你走。” 匆匆掠吻他唇面,收回手,站起來,又跪下身,說: “我愛你。” 再吻一遍,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另一側的漆黑廊道中。 他就像一場颶風,突如其來又轉瞬即逝,攪亂一切,什么都沒留下。 霍臨呆跪原地,指腹摸上自己嘴唇,濕的。 是真的。 他向后仰倒,后腦勺撞在粗草墊上,望見石牢頂上森冷的青磚,角落盤結著絮狀的蛛網,積了許多灰。牢外墻上嵌著的火焰輕輕搖,獄守腰間別著大刀,行走間刀鞘撞在大腿上,悶聲一步步過來,瞥他一眼,無事發生,繼續轉彎巡邏。 圖瓦什來了。 他就在這里。 他胸腔內一陣炙熱,心跳仿佛隕石墜地,地震山搖,迸落一地焦黑的火花,隨后卻是數九寒冬,讓他腦髓發麻。 圖瓦什來了。 他有危險。 他來這里不是羊入虎口?為什么? 不。不行。他不能跟他走。逃獄?不。這不對。 他抱住自己的頭,遮住自己的雙眼。深呼吸。不。 臣愿以死謝罪。 可臣已是死罪,死也輕如鴻毛,不如以臣為儆,宣示天下,反有些用處。 自盡于牢中,與逃兵有何異? 不。他不能跟他走。 他不能逃。 你想當英雄,要氣節,認罪赴死,往后無論發生什么,你要是膽敢反悔,或求我饒你一條命,我當然有法子救你,但你會知道,你什么都不是。 那么多人命,那么多戰火,全因他而起。 是他犯了錯,是他執迷不悟。 他不能不付任何代價,就這么一走了之,瀟灑快活。 你不是你以為的英雄,你救不了任何人,還要求別人救你,你出爾反爾,肩無擔當,是個真小人偽君子。 不。他不能逃。 臣犯下的錯,臣一人扛。 對他口誅筆伐,載他jian邪無道,毀他曾經功業,除他家世姓名,他全都受得了。他仍可當自己心里那個剛正不阿、戍守邊疆的大將軍。犯錯受罰,天經地義。他在刑場上面對劊子手的銀刀、百姓的辱罵指點,雖刺耳傷人,但他受得于心無愧,死也瞑目。 逃算什么? 他拿下遮住雙眼的小臂,上顎哽咽了。 他不能走。 他要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一分一秒從未這么煎熬過。 死亡逼近,他卻沒了小時候體會到的那種徹骨的恐懼感。 他坐在牢門前,盯著兩個時辰一巡邏的獄守,想他必不可能傷到圖瓦什。圖瓦什來了,他要告訴他自己不會跟他走。他可能會哭,逼迫他,訴說痛苦,可他又何嘗不痛苦? 愿來生再見,不是敵人。 他要拿著他的手,告訴他這句話,或許是他唯一的遺言,他也沒什么要說的了。話語不可信,得以行動彰顯,而他也已做得足夠清晰。 不,還有,我愛你。他要告訴他,給他一個吻,一個擁抱,要他安全回到大漠,不要記掛自己。往后還有幾十年好活,將軍是對的,他要讓他不要放棄再去尋找愛。天下間少一個榆木腦袋的霍臨無足輕重,他會遇到比他更好的人,最好是一個女人,為他生兒育女,愈合他妻死子亡的傷痛,讓他享膝下天倫之樂。 沒有家人,真的挺難受的。 他想到這里,不知怎的笑了出來,帶了淚。他在將軍府天天和兩位公子打架挨打,燒柴挑水,剝魚洗菜,忙碌一天倒頭就睡,隔天又是天未亮就起床晨練,腦子想的全是今天廚房備了什么菜,后山哪顆石頭下面藏了個兔子洞。吵吵嚷嚷一大家子,他死到臨頭,卻最懷念昭臺宮里和乳母相依為命的日子。 不知九泉之下能不能見到他娘。楚地絕色,他一面都沒見過,好不遺憾。對著鏡子,他也沒覺得自己長得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樣,怎么都想象不到他娘該是長怎樣。 要是見到,他咧嘴一笑,他要告訴她將軍曾經愛慕她,不知能不能從她嘴里套出些秘辛往事來。 獄守又來巡,帶了晚飯。 這回多給他一個饅頭。 “明早斷頭飯,有什么要吃的,告訴我,盡量幫你弄。” 霍臨拿過那碗稀粥和饅頭,答: “醬牛rou,黃酒。” 珍寶齋的醬牛rou是真的好吃,但他不奢求了,是一個東西就行,不行也算了。 “行,給你弄一塊。” 獄守應完,消失在走廊另一頭。 夜班換人。獄守收走了他面前的碗。 他望著對面墻壁上的火把,看火焰燃燒,看凹凸不平的石磚面,看泥黑的石磚縫。耳里有吱吱的聲響,他扭過頭去,墻根處鉆出來一只窸窣的老鼠,鼻尖聳動幾下,立刻順著墻根竄去了墻角,沒動靜了。 他開始心跳加速,手心里濕漉漉的。 他下了一天的決定,想要對圖瓦什說什么、做什么,時刻一步步逼近,他卻臨陣怯場了。 好像難的不是去死,而是面對他。 他要怎么承受他的眼淚、他的哀求? 明明說了不會讓他哭的,他卻要成為最大的罪魁禍首。 他忽然看向另一側的走廊,漆黑的洞口死寂一片,他卻腦仁轟響,心跳越來越快。 他要來了。 一個人影也沒有。 他要來了。 他喉嚨哽住,目不轉睛地盯向昨夜他離去的方向,不敢呼吸。 他聽見了足音。 輕得像頭獵豹,來人卻如山巒,兜帽搭在頭頂,眼如洪潮。 “圖瓦什……” 他喊他名字,才發現要說話有多么困難。 圖瓦什已撲至他面前,沒理會他的輕語,旋身后看,獄守沒來,急忙轉身,夠過他的手,張開了口。 “誰在那里!” 暴喝從他身后的長廊傳來,頓時火光大盛,幾人提刀沖來。 霍臨心跳一停,看見圖瓦什也是同樣的錯愕,而獄守已跑過半頭,舉起了刀。 “快走!” 霍臨斥他,抽回自己的手,推他向外。 “別回頭!” 圖瓦什嘟囔了一句突厥語,被他一推,更為驚愕,就這么坐在地上,難以置信地望向牢內。 刀刃已在一臂之外。 霍臨不知他發什么呆,狠力一推,讓他躺倒在地,站起來就接住砍來的刀刃,握在手里往牢門一折,令那人脫手,大喝: “走啊!” 圖瓦什瞳仁震顫地看他頃刻血流如注的手,終于回了神,卻是抓過那柄掉在地上的刀,反身揮退攻擊,擋在他面前。 “跟我走!” 地牢外已喊起有人劫獄,跑動聲不絕。 “我不會跟你走!” 霍臨脫口而出。見他背影一僵,側了身要來問他,心中解脫,那三人獄守卻又趁機左右包抄,中間一人要砍他后背。他立刻攥住他手臂拉他矮身躲過。 鏘! 刀刃砍空,撞在牢柱上。 “走啊!” 他吼他,無計可施。走廊盡頭火光棟棟,人來了。 “陛下駕到——” 地面上依稀唱起公公的尖嗓門。 圖瓦什甩開他的手,踢上一人脛骨,讓他撲倒,舉刀便扎進他后背。抽出來,斬上第二人胸腹,血斜著濺了他一身。他眼也不眨,橫刀擋下第三人劈來的刀刃,推回去,扎進當胸,直沒刀鍔。 他棄刀,抓過那人腰間別的一圈鑰匙,往牢內一擲,撲上去,雙手抓住欄桿,怒目而視。 “你要跟我走!” 卻見漢人呆愕地盯著歪斜地臥在墻根的獄守尸體,同樣眼也不眨。 “誰敢那么放肆!” “陛下,您不能進去!” 人潮涌來。 圖瓦什在這瞬間忽然明白了。 他們是敵人。他們真的是敵人。 “霍臨!” 他喊他名字,從未品嘗過這么多絕望。 汗王,您千萬不可去遠東之地,那里惡魔行走在人間,同胞相殺手足相殘,父母生啖兒rou,少年痛飲母血,白骨鋪地,人皮當旗!您的生命之火會在那里終結! “跟我走!” 他流下淚來。 他想起他那被斬首于刀下的妻兒,想起他們的頭滾落在地上,想起克魯心滿意足的獰笑。 絕望。他嘗過一次又一次,只求一死,竟不知求生更能將人焚盡。 為什么月神要這樣待他? 為何不讓他就那么死去?屈辱,悔恨,憤怒,在地獄徘徊一夜又一夜,不見日光,卻也不再求日光。 為什么帶來他的火,點燃他的生命,卻又要在此刻將它抹去? “跟我走!” 他一震欄桿,眼前已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聽見錯雜的足音,刀鳴出鞘,火光洪水一般燒來,還是撿起地上的利器,迎上去,揮舞砍殺,沐血而戰。 一個又一個的漢人在他面前倒下,嘶喊、痛呼,guntang的熱血噴上身。 他左腹挨了一刀,悶聲忍下,舉臂劈下一人頭顱,身后還是毫無動靜。 “一群廢物!給朕拿弓來!” 霍槐被一干人等簇擁在階梯入口,煩躁至極,一腳踢開下位那人。 “礙眼!讓開!” 黃昏,我準備帶兵撤退,在前線看到他踩著兩個漢兵的尸體,咬斷了第三個的喉嚨,血噴了他一身。他眼都沒眨,直勾勾地盯著我,當著我的面砍下那三人的頭,獻給他跟上來的父王。 霍臨直愣愣地盯著面前的惡鬼修羅,腦里響起武崇延告誡他的話。 突厥人都是狼。食人血、吃人rou的狼。不管你在外打了多少仗,在西域呆了多少年,見了多少突厥人,你都是漢人。你的骨是漢人的骨,血是漢人的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漢語。你是漢人。 他讓他的同胞慘死。 “霍臨!” 圖瓦什抽眼回看,朝他怒吼,下一個眨眼又面向前方,抵開砍來的直刀。 他眉毛是撇著的,眼睛好紅,流了那么淚。霍臨一震,瞥見了他側腹的一道血紅,衣服破了口。 “跟我走!” 他沒能來抽空看他了。 霍臨聽見他悶哼,手捂在另一側的腹前,往后退了兩步,撞上牢門,背微躬,肩頭矮下來。 他嗅見了死亡的味道。 冰涼的,寂靜的,虛無的,死亡的味道。抽走所有的熱與暖,所有鮮活的,所有予他以笑與吻的。 死亡會唱歌。一種輕飄飄如降落的絹紗的旋律,空靈得仿佛天地間皆是一片純白,雪花漂浮似塵埃,永不落地。 他在他低矮的肩頭之上看見金紅的甬道遠方一點銀亮的針芒。 那是箭尖。 當今陛下雖年少,卻自幼師從曾經的驃騎大將軍武崇延,極善騎射。 他腦子發懵,手已搶上地上那圈鑰匙,一個個插進去,拔出來,抖如篩糠。他要說話讓他起來,動一動,不要當活靶子,卻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求你。求你。求你! 哪個!究竟是哪個! 快點啊! 咔鏘。 他猛推開門,順勢壓開門口的獄守,眼角瞥見一道流星,轉身便撲,壓著突厥人砸在地上,后背一道刺辣。 箭頭穿過鐵桿之間,扎進石墻三寸。 “霍臨?” 圖瓦什難以置信地看向身上的人,反應過來便急忙摸去他后背,指腹濕潤的。 “我沒事。走!” 霍臨咬牙,拽他起來,淚從眼里出來,卻一聲不吭。 “我不會一個人走!” 圖瓦什絕望地抓住他的手腕,余光瞥見一柄銀刀,大嚇之下竟是抱著他旋身護住,用自己后背接了。 霍臨想罵他,淚流進嘴里,罵不出來。那一刀怎么躲不行,偏要用最傻的一個!還是狼王,傻狗一條! 他捆住他腰周,自己翻身而上,劈手搶過那人揮來的刀刃,屏退余人,急道: “帶我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