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圣命(夢中rou渣+長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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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夢見了那洞溫泉。 輕霧從水面升起,洞壁上的夜光石發著瑩綠的光,像一顆顆散落的狼的眼睛,映得水面霧氣波光粼粼,如撲了一池的蝶翅鱗粉。 他吻圖瓦什。 他抱住他的腰,捧在他耳后,指間纏繞著他濕漉漉的發,吻他下唇,聽見他呼吸,吻他光滑的牙,軟膩的舌尖探出來,他吻他的舌葉。他感受到唾液的滑動,舌苔掃過,他吻他上顎,被他汗濕的鼻尖觸碰到臉頰,指間發絲滑走,被他的舌抓住,聽見他笑。低低的,短暫,一團霧氣噴上他的唇面,圖瓦什咬住了他的舌尖。 他抬起眼,正撞進他那雙幽黑的眸子里,攜著笑意,調侃又挑逗,深深地、深深地凝望著他,叮破了他舌尖。他吃痛地跳開,嘗到血腥味,要拿指腹去碰,被他彎身抱住,鎖在懷里,沉進水。圖瓦什吻他,渡他以空氣。 他呆望幽碧的水中一連串向上逃竄的氣泡,意識到他好像在夢中與他吻了千百次了。他們的雙腿交疊,擁著彼此,一直下沉,沉到水面上扭曲擺動的狼眼仿佛天邊,還在下沉。頭發水草一樣飄動,圖瓦什束住他的發,移開嘴,頭擱進他的頸窩,說: “占領我。” 他猛地吸氣,如同溺水之人在岸上睜開眼睛,肺部荷荷作響,發覺圖瓦什騎在他身上,而他躺在那張石床上,墊著虎皮,渾身赤裸、濕透,圖瓦什鼻尖上的汗甩在他身上。 他們激烈地交合。他看見他在哭,手撐在他腰側,快速地起身,坐下時卻格外緩慢,腹部的肌rou痙攣,長久地、顫抖地、無聲地呻吟,呼吸,仿佛瀕臨承受的極限。他沒有看向他,雙眼空洞地直視,頭顱上揚,似同正在殉難的清教徒。 “別哭。” 他聽見他自己說,沒感覺到喉舌在動。他伸出手,怎么夠也夠不到他。 “別哭。我在這里。” 他要抓住他,一伸手翻下了床,摔得他骨架酸痛。夢境糾結在腦海里,揮之不去,他左右搖頭,要讓自己醒來,又想拼命抓住他,把他摟在懷里,吻去他的眼淚。 又一搖,他仿佛被撕裂下了皮,睜開眼了。 天方破曉。 霍臨呆怔地盯著頂上的木梁拱,交交錯錯,一層層暗上去,最里面似乎有前幾日下雨前蜘蛛結的網。被子裹在他身上,貼著地面倒沒算太冷。 他似乎做了個噩夢。他記不太清了,夢溜得太快,只留給他久久不散的心悸。 他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正想著,他一個鯉魚打挺翻起來,記起今日是大食公主至長安的日子,而不久之后就要至前殿前,和滿朝文武一起迎接。 昨日晚飯前,宮人送來套素色華服,配以珠冠玉佩,說是皇帝賞的禮服,秋日尚白,明日他是五皇子,不能落了皇家臉面。衣飾繁多,他看著頭大,喊陶媽幫他穿戴,陶媽拿起衣裳瞧兩眼,又喊了丫鬟進來。 霍臨木著臉任她們擺弄自己,覺得自己就像個稻草人,被衣料圍了一圈又一圈,腰帶扎上跟麻袋收口沒什么兩樣,更別提被她們按在凳子上梳發髻,銀釵穿過,活像個被扎了針的巫蠱娃娃。銅鏡里是他最討厭的那些粉面小生的模樣,拿把扇子就一個活脫脫的紈绔。陶媽收了手,欣慰地夸他: “好,好。將軍……該喊殿下了,這樣可倜儻。” 往他寬大的腰帶里塞了把折扇,斜著插進腰前側。 霍將軍被腰帶勒得苦不堪言,糟心地低頭看那把扇子,舒口氣,管不了那么多了,起身。 “備車。” 鴻臚寺的人浩浩蕩蕩,傾巢出動;鐘鼓琴瑟,笙簫管弦,嚴陣以待。舉著禮旗的宮人候在大道兩旁,神色肅穆,如尊尊石像。官員文武分開,立于殿前,也是重重禮服加身。 霍槐坐在長階上的龍轎里,金紗轎簾捆在四柱,隨微風飄著。他懶散地拄在一側扶手上,偏過臉端詳站在旁邊眉頭就沒松開過的五皇子,見他白衣勝雪,面如冠玉眼如鳳,鼻如山脊而唇色如桃,眉青黛似遠山,斜飛入鬢,剪去陰柔,一綹發絲側著垂在臉旁,也隨著秋風輕撫他頜尖。 “哥哥,你真好看。” 霍臨被太陽曬得煩。從上朝的時辰便一直站在這里,等到現在快正午,人影都沒瞧見。猝不及防被皇帝的稱贊嚇了一跳,剛要回句奉承的套話,霍槐就拿過他背在身后的手,握在手心里把玩。 “都說渝妃是楚地絕色,我生得晚,沒見著。今日看了哥哥,也不遺憾了。” 五皇子不愿提這話題,想把手抽回來,抽了一下還是被他抓住,不掙了,道: “陛下謬贊。” “要不要過來坐?你站好久了。” 霍槐還是眼也不眨地盯著他。 霍臨糾結地看他那張寬大的龍椅,回: “陛下,有違禮數。” 抓心撓肺地不自在,還是想把手抽回來。 霍槐還要再說,便聽見遠處宮門口長長的宣聲: “恭迎大食,公主薩哈·薩利赫,左將軍哈比布拉·本·賈拉里,及其使節一行駕到——” 一道門接一道門,一聲接一聲。他松開霍臨的手,站起身,命禮官奏樂。 鐘鼓齊鳴,笙簫齊奏,禮樂盛大,百官小聲嘈雜,霍臨擰著眉頭望向宮門的方向,聽見自己的心臟在這一片歡騰之下錘如擂鼓。 他害怕。 領頭的是一匹白駿馬,一個身量魁梧、著盔甲的男人御于其上,身后引一架四馬齊驅的馬車,旁側跟兩人使節,其后墜兩隊約莫二十人的仆從,皆風塵仆仆。 那領頭的應當是所謂的左將軍哈比布拉。霍臨見他不甚嚴肅,藍眼睛好奇地四處亂轉,腰背也略有佝僂,那頭披散在肩上的黑卷發卻讓他神思恍惚。 霍槐笑靨滿面地鼓掌,不著聲色地斥著身旁人: “哥!走了,發什么呆!” 霍臨驟然回神,跟在他身后步下長階,走到停穩的馬車前,等宮人放好腳踏,宣那些繁縟的辭令,撩起簾子,手停過去。 一只涂著蔻丹的纖纖白手搭上他掌心。大食公主探出頭來,黑眉黑眼,妝化得濃,面目卻顯年幼。她新奇地打量了大漢五皇子片刻,粲然一笑,撐著他的手下車,也同哈比布拉一樣環視四周,傾首對她隨侍的婢女小聲耳語。 霍臨退回皇帝身后,等他們寒暄,六神無主。 婢女是個譯官,聽罷便笑道: “公主夸五殿下好看,漢宮宏偉,漢人熱情。” 那左將軍調侃地對公主眨了半邊眼睛,得了她一搡。 霍槐將他們的動作盡收眼里,回了稱贊,引他們入前殿落座,百官隨其后。宴飲開場,樂師隱在描龍繪鳳的屏風后,奏曲清麗歡快,舞姬魚貫而入,旋腰折身,袖長如波。 五皇子自然與公主一桌,坐龍首下次席;譯官另起一桌在他們身后。 霍臨渾身僵硬,不知這公主為什么不吃不喝,光看著他笑,也不說話。他想著自己要盡地主之誼,小斟兩盞酒,推一盞過去,道: “請。” 薩哈還是笑,搖頭,看著他。 霍臨沒了轍,瞟一眼譯官,大食婢女正偷著他們四目相對、明送秋波,塞了一塊糕點進嘴,沒來得及咽下去,趕忙點頭。 “請問你們公主是在干什么?” 譯官沒有答他,嘰里咕嚕地跟公主說話。薩哈起初還是盯著他瞧,臉偏了兩下都沒轉到她那去,后來才看向她,如夢方醒一般一拍掌,雙手執上五皇子的手,沒成想被他立刻抽走,大驚失色。 薩哈愣了愣,傷心地對婢女嘰里咕嚕。婢女安撫幾句,對五皇子道: “抱歉,公主不了解大漢禮儀,男女收收不親。” 霍臨聽那個“收收”,不自在得緊,可再不自在也沒有每一句話都要通過一個譯官不自在。他想起公主剛才的動作,道: “公主請講。” 又是一陣他聽不懂的鳥語交鋒。婢女道: “公主希望你一定要跟她結婚,救她的國家和人民。她的父王來信,大食馬上就要被赤帳汗國攻打,而只有大漢出兵才能幫助我們保家衛國。公主很喜歡你,問你喜歡不喜歡她?” 薩哈在他對面雙手交握,祈求地望來,聽不懂她在說什么也頻頻點頭。 五皇子臉一陣紅一陣白,不知道是該為被女子大膽求愛而感到羞恥,還是該為赤帳汗國要攻打大食而提心吊膽,而最后那個問題,他一臉凜然,拒絕回答,調轉話頭。 “請問赤帳汗國為何攻打大食?” 沒道理。即將入冬,糧草短缺,攻城也不如春秋兩季能打到糧食,更何況大食東面是一大片荒蕪的沙漠,既開墾不了,也沒有人丁。圖瓦什斷不可能做這種昏了頭的決定。 大食? 霍臨怵然間醍醐灌頂。 圖瓦什要攻打大食,必是西進,而大漢在東。他不愿與自己交戰,不愿漢人再有死傷。 他驀然間想起自己對他說過的那句“各自守著,井水不犯河水,都好好活著”。圖瓦什那時沒有回答,他也不過是單純的希望,沒想到他竟真的不再向東干戈。 婢女轉述公主的話。 “公主不懂軍事。她父王的信上也沒有寫明,只要她盡快完婚,帶救兵來。” 薩哈面色擔憂,蹙著濃黑的眉毛,對婢女又說了什么。 “哈比布拉告訴公主,那個汗王很是兇狠,到一處殺一處城,不愿服從的都用木棍串起來,立在沙漠里,讓鷹啄死。公主求求你,一定要救她,她愿意為你呆在這里,不回家。” 霍將軍沉默下來,沒有回話,自斟自飲。 第二日,游獵。 公主與五皇子同乘一騎,帶不了那個譯官婢女。 薩哈不知他心意,昨日回去問婢女,她告訴他漢人含蓄,叫她放心。可她放不了心,在馬上問他,漢人聽不懂,只回了短短的她也不明白的句子,引弓搭箭,射中了百步外竄出草叢的一只野兔。 第三日,游園。 她帶著婢女,心道一定要問個明白,那五皇子卻總與哈比布拉同行,由大漢的譯官作陪,談論軍事,對這群芳爭艷的花園不屑一顧。 她喪氣極了,與她同樣年紀的帝王卻來到她身邊,關照她: “公主為何事傷心?” 婢女譯道: “公主不知道為什么五皇子不理她。” 霍槐暢快笑道: “朕五皇兄在感情上向來木訥,還望公主不要見怪。大食既有意與大漢結秦晉之好,公主便不必委屈自己,想要什么,朕一定幫你拿到。” 薩哈希冀地祈求他。 “公主希望盡快與五皇子成婚,大漢賜兵與我們夾擊赤帳汗國。” 霍槐但笑不語,等著。 薩哈著急了,扯過婢女快速地說著什么。 “公主說她可以寫信給她父王,不用五皇子隨她回大食,她愿意留下來,送你們很多珍寶,只要大漢盡快出兵。公主求求你們,大食等不了了。” 年輕的帝王心情很好。 “公主不必著急。朕允諾大食的事,自然辦到。” 不知能拖到什么時候。 霍臨回了將軍府,命人來幫他脫這一身皇帝新送來的繁縟禮服,勒得他一天都沒喘過氣來,沒明白其他人怎么還能做到閑庭信步。 他連著做了兩夜的噩夢,倒是沒再摔下床。昨夜武夫人又來了一趟,打聽他想法,他模糊其詞,把她哄走,還是沒把她交給自己的首飾送出去。 他腦子里全是圖瓦什要打大食的事。今日問了那將軍,他吊兒郎當,告訴他大漢的姑娘漂亮,問他怎么才能娶一個回去當老婆。他硬著頭皮應付上,東扯西拉,也不過從他嘴里套出只言片語。 大食死了一個探子,手足齊斷,被扔在沙漠里。斥候領回去的時候半死不活,說完赤帳汗國要攻打進來就斷了氣。人死了,什么都問不出來,什么也不知道。 不對勁。圖瓦什是在送死。為什么? 他翻來覆去地想,猜測可能是那沙漠下也遍布著地下洞xue,攻打并非難事。可大食不比那些零散的游牧部落、沙漠孤城,吞掉一個便是一個。圖瓦什余部人數不多,短時間內培養不出親信,更別說余部都曾經是他的叛徒,盲目擴張版圖無異于自取滅亡。且他才在秋季復王位,往西打,全是游民,沒有莊稼,牲畜可能是有,但要撐過一個冬天,支持他攻打大食?不可能。 你在想什么? 他問自己。 圖瓦什,你在想什么? 皇帝抓了他兩個皇兄,西域折了萬余漢兵的事也因大食公主至長安而往后拖著。嚴家那一派這幾日規矩許多,沒再給他使些眼色,不知是打算就此作罷,還是靜觀其變。 他心煩氣躁,刻意不去想和親的事,打定主意一直拖下去,卻沒想過拖到最后要如何收場。 他躺上床,一閉眼腦子里就硝煙四起。武崇延指著他鼻子告訴他突厥人都是狼,武夫人拉著他的手告訴他女兒心事,要他待公主好些,他叫常樂送的酒與信不知到了哪里,西域現在戰況如何,趙從有沒有好好帶他的兵cao練,而圖瓦什真的沒有向東進軍? 圖瓦什。他想到最后總是想圖瓦什。 老將軍告訴他他十歲出頭就咬破了漢兵的脖子不頂用,公主告訴他他把不服從的人串起來曝尸荒漠不頂用,左將軍告訴他探子手足齊斷、生不如死不頂用,他自己聽見斥候闖進帳中來報的他屠了葉城不頂用,還有那些聳人聽聞的他徒手折頸的傳言,更不頂用。 他還是想圖瓦什,看不見這些話里有多少人命、聞不到這字里行間有多少血腥一樣,他還是想圖瓦什。 他想他的唇,他深邃的眼窩,他豐腴的rou體,他蹩腳的漢語,深沉的喉音,他的淚,他的笑,他打包了毯子,要和自己私奔。他想那些月光、河流、草地、三生石,他背上的刺青,掬滿汗的鎖骨,討要擁抱的雙臂,學來便說得讓人面紅耳熱的情話。 究竟哪個才是真的? 他殺伐遍野,他滿唇愛語。他裹血飲恨,他眼波如勾。 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他想不透,勘不破,深吸一口氣,扯過被子,等明朝日升。 丑時雞鳴,寅時平旦。 卯時日出,辰時早食。 霍臨坐于桌前,白粥未動,啟筷挑筍絲,聽見陣陣疾步,落下筷箸,看向闖來的烏泱泱一眾宮人。他們進屋便守住左右門柱,手合袖里置于腹前,簇擁著正中那神色倨傲的公公。 公公瞥他一眼,抽出袖內明黃的卷軸,吊起嗓子: “建寧候二品鎮國大將軍霍臨,接旨——” 膝頭齊齊落地,砰然如雷。 霍臨起身,盯著那屋內唯二與他沒有跪地的公公,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屏住顫抖的呼吸,注視他手里未開的圣旨。 “接旨——” 公公厲聲重復,睥睨于他。 他撩起下擺,盯著那道圣旨,胸腔震如山搖,腦中一片空白。 他落下左膝,感到腹中空空,胃部縮緊,脊背發麻。 他右膝碰地,指尖冰涼如尸。 明黃的卷軸抖開,繃平,彈起幾不可見的微塵,游蕩在射進門洞的曦光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茲聞大食國國王穆罕默德·薩利赫之女薩哈·薩利赫,今已及笄,聰慧婉順,愿親漢儀。朕之皇五兄,今已弱冠,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朕躬聞之,憂其族異,見其心同,甚悅。為成佳人之美,結兩國之誼,特將薩哈·薩利赫欽定為皇五兄霍臨之王妃。宜令所司,擇日冊命。 “布告中外,咸使聞之。 “欽此!” 他聽著,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他腦中還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想,什么都想不了, 卻驀然跳出他幼時看過的那具尸體來。 他記得那天,天垂小雪,冷風刺骨。他看著他,看他扭曲的四肢,閉合的眼皮,紫僵的皮膚,想他去了哪里,猛然間被旁邊的男人推了一把,看他伸展四肢,聽他呼氣,用余生去討一口飯吃。 那種冷意,那時的冷意,從腳至首,貫穿他每一條經絡,凍結他每一滴血,暫停他每一次呼吸。 他呼吸。他又注意到了那呼與吸之間細小的間隔,那了無一物的虛無,那空洞,消失,死亡。 “接旨!” 公公尖銳的命令響在頭頂。 他移目上看,看見明黃的圣旨背面青赤對拱的雙龍。 我如果明天死了,你不會因為他們有危險。在那之前, 圖瓦什垂下眼。 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那時感受到了淚水的濕潤,時隔多年的,灼熱的、熾熱的濕潤,仿佛晴天霹靂,暴雨降臨旱土。 你要回來。 圖瓦什瞪著他,眼神卻狠不起來。 我會回來。 他與他額頭相貼。 我會回來。 他在心里默念,喉嚨哽著石頭。 我會回來。 “臣……” 他出聲,聽見自己嗓音疏漏。 “抗旨!”